第1章 ☆、慶功酒會1
朱嫱最近拚命減肥,早晚蜂蜜水各兩調羹,中午青菜南瓜,奢侈點加兩筷子清蒸魚,還得在水裏涮出油水,至于澱粉,一個月內顆粒不碰,日子過的簡直比舊社會地主家的丫鬟還要凄慘。
她現在演的就是丫鬟,古裝劇裏跟在小姐身後的小丫鬟。七七八八加起來,這兩年演的丫鬟也算不少,都快混成影視城裏的丫鬟專業戶了。臺詞永遠離不開“小姐,怎麽辦”“小姐,吃飯了”“小姐,快別哭了”“小姐,你等一等”,稍微新鮮點兒就是“小姐,公子說今晚三更在牆外等你”“老爺夫人,小姐上吊了”,再有不同就是冬天夏天的服飾。
朱嫱胖出來的十斤肉就是去年冬天裏胡吃海塞的戰果。
影視城的冬天冷的人瑟瑟縮縮,北方的小夥伴兒們脫了大衣,在通着暖氣片的房間裏快活地啃棒冰的時候,影視城的娃子們則人手一件軍大衣,在四面通風的拍攝現場蹦蹦跳跳地背臺詞,呵氣成霧。偶爾也有一兩個俠肝義膽,匿名到網上跟帖鬧騰,大舉抗議旗幟,要求南北方共同供暖,不能搞地域歧視。鬧騰的結果就是到了第二年夏天,南方人民又都汗流浃背,苦不堪言的時候,網民筒子陰險地翻出冬天的舊帖,幸災樂禍地回上一句:親,您年前兒訂購的暖氣已經運送到位,請注意查收哦親。
上帝運過來的吧!
很有種想打人的節奏。
甭管什麽節奏,體重上升之後,冬天藏在戲服裏還能蒙混過關,一到夏天,換了新戲服,朱嫱就像被孫悟空的金箍棒打出原形,估計連唐僧看了都揀不起一地善心,得別過頭去催悟空趕緊打死打死。更要命的是原本尖尖瘦瘦的下巴,入夏的時候也開始圓嘟嘟地鼓起來,有點良心的顧忌一下演員的自尊心,還會說是嬰兒肥,碰到公司裏的那位公共助理,直接說她胖的可以反串二師兄。
哎,長嘆息以掩涕息。
其實也沒那麽離譜麽。
等戲的時候,朱嫱拿一個小風扇,在角落裏走走停停,嘴巴裏反反複複地念着一會兒要拍的臺詞。四句話,背了一個多鐘頭,實在是不敢停,一旦停下來,腦袋裏立馬就蹦出香噴噴的米飯、白糯微甜的年糕、拌了蔥油很有嚼頭的細面……連減十七天,整個人簡直都要高深了,腦子裏整天想的是我生從何來,死亡何去,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是什麽,是世界選擇了我,還是我選擇了世界……
正高深着,上一場已經拍完,女主角宋蔚如的助理開始分發檸檬冰飲。宋蔚如是今年新蹿紅的,所以她跟她的助理待人平和有禮,比那位專注耍大牌十餘年的偶像劇男主角順眼十萬八千倍。
助手分發飲料到時候,宋蔚如親自将一瓶冰飲送到蔣導跟前,蔣導一上午胖大海喝到肚漲,不等宋蔚如替他打開飲料,就揮揮手說不喝。早瞥見朱嫱在角落裏晃,當下招手将她喊到跟前:“你跟蔚如多拿幾瓶,送我休息室裏去。”
朱嫱提着滿滿一袋飲料送去休息室的時候,都快餓哭了,真tm悲痛,人活的好好的,要意志力這玩意兒幹什麽。
經歷反複的心理鬥争,總算将檸檬冰飲送到位。用胳膊推開門,頓時一陣令人無比舒暢的冷意襲來,朱嫱打個激靈,由地獄到天堂,禁不住要嘆息一聲,下一刻則驟然吃一驚。
休息室裏開着空調,導演平日坐的沙發上,此刻坐着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麗人,衣着時尚,珠光寶氣,一雙吊梢鳳眼盯着導演的電腦看視頻,聽聲音看的是上午才拍的那幾場戲,有人推門而入她也懶得擡頭。
朱嫱驚呼一聲:“葉暄。”
葉暄這才擡頭看人,見來人是朱嫱,并不似朱嫱一般驚訝,當頭一句就是:“朱小嫱,又胖了啊,你都快徹底姓朱了,你也太侮辱你職業。”
想當年推新人大賽,葉暄第四名,朱嫱第二十六名。
雖然是第二十六名,硬是憑借着年紀小,有利于資本家長期剝削壓榨,簽入一家公司,倒是第四名的葉暄,胡亂跟大牌搭了一部戲,在不紅不紫的情況下銷聲匿跡。
朱嫱早接二連三被打擊習慣,更何況葉暄是當年并肩作戰,同擠一間卧室的姐妹,就當過耳風,随便嘟囔句:“也不算很胖。”
葉暄無奈搖頭,深覺自己有救人于水火的必要。
“朱小嫱啊,你長點心吧,你都當兩年丫鬟了,就算不往公主的位置拼,也好歹趕緊混一回小姐。長江後浪推前浪,浪浪都有丫鬟上,你以為你還能在丫鬟的坑裏再占兩年?我是茍富貴勿相忘,《琳琅滿目》若不是我第一部戲,我一定提拔你了,可見着您真人兒,我提你都算的上揠苗助長,該不該下手都不知道,你倒先告訴我你以後還想不想混這行?”
朱嫱壓根想都不想就搖了頭。
“我又沒病,合約到期就得了,我又沒賣一輩子身。”
“你都沒個長遠打算你當初還跟人公司簽。”
“姐姐,當年小,不懂事,又是情勢所迫。你就別管我了,你說《琳琅滿目》是你的第一部戲,我怎麽聽不懂什麽意思。”
葉暄面上忍不住的得意,細潤瑩白的指甲指着自己:“在下制片人,想不到吧?”
朱嫱有點傻。
“制片人不是石城麽。”
“石城是我老公。”
朱嫱舌頭發僵,那感覺就仿佛鄰居家突然中了千萬大獎,跑來跟自己炫耀,自己比鄰居還不敢相信。
更何況石城哪裏是千萬富翁,那簡直是個財閥二世。
單單財閥二世也就算了,因為他母親從政的原因,他背後又有政界的關系,憑借這層關系,平常鬧出什麽風流韻事,大報小報都不敢輕易報道。跟鬧出點桃色緋聞,動不動就占據一整面頭條的二代們相比,這才是最有含金量的二代。
因為沒有八卦新聞敢輕易在他身上動筆,朱嫱原本也不曉得石城是什麽人物。只石城擔任《琳琅滿目》的總制片,所以在她進組之後聽人談過一兩次,真人自然不是她能輕易見到。
再沒想到這位大神居然是葉暄拿下的,朱嫱都激動了。
“石城是你老公!你确定?”
“不然你以為我家老公有功夫投資一部電視劇?實話告訴你,電視劇是我要投資的,做生不如做熟,不過他們家規矩大,我沒法子,就讓他出面。他說賠了算他的,賺了算我的,不過我仍舊跟他明算賬,不然他真以為我是出來玩玩兒的。”
朱嫱啧啧驚嘆,心裏的老陳醋泛濫成災:“姐姐,兩年的功夫,您都混成今日這般成色了!”
想當年自己還端着一本《百年孤獨》自命清高,萬般瞧不上人家整日裏描眉撲粉,勾勒嫁入豪門的美夢,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變成跟不上時代潮流的那一撥。
葉暄笑了笑:“姑娘,悔不當初了吧。”
朱嫱誠懇點頭,趕緊将泛濫的醋災治住:“我當年不是愚昧未開麽。姐姐,您就濟困扶危一把,教教妹妹呗,你當初到底是使了什麽招兒,成功站到成功男人背後的?我以後就算演不成丫鬟,像你一樣做成這件大事,那也不算侮辱我的職業。我要再不長點心,抓住最後的機會,再過兩年可就真該坐在自行車上哭了。”
葉暄取過冷飲,溫婉而優雅地輕啜一點:“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除了男人就是女人,你若連這點精華都總結不出來,你還好意思說你自己長心。告訴你,招兒沒什麽新鮮,得先問你自己是真心想擠進豪門還是想想就算。你若真心渴望,內心就會充滿勇氣,到時候什麽招都是平地一聲起,沒人招架的住。”
她怎麽不想,她背着一身的賭債呀!她窮的時候買份快餐還得厚着臉皮跟人多要一份飯!好容易挨過兩頓,開燈一看,房東斷水斷電。從前聽小孩兒哭鬧頭疼,現在走廊裏房東咳嗽一聲,她都能做半宿噩夢……當誰願意用蜂蜜減肥法?還不是窮逼的,手裏有錢早天天吃美國西柚去,早飛奔到韓資醫院打一支瘦臉針。
命苦不能怨政府,點背兒不能怨社會,都是自己作的。趁着遇到葉暄,機會臨頭,想也不想,趕緊點頭。
“想想想,一萬個想。”
“話不要說太早,潇潇你曉得吧,影後級別,玉女掌門人,做什麽一夜暴紅,也不必我來說了。”
這頭八卦朱嫱多少曉得一點。
“是嫁了一個鑽石王老五。”
葉暄道:“鏡頭前面再風光,也不過是強顏歡笑。”
朱嫱跟道:“她老公真的出軌?”
“那是給人知道的,不知道的熱鬧了去。結婚第二天,就喜當媽,跟他老公混過的女人生下個兒子,直接殺到她婆家去。她蜜月都過不成,一通電話就給婆家調回。如今外頭有兒子,她自己的肚皮紋絲不動,那一家又不太待見她混影視圈,她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
朱嫱吐吐舌頭:“也未必人人都如此。”
“你別不信邪,我給你舉個眼皮底下的,闵霏曉得吧?”
得,正是她這位小丫鬟伺候的大小姐,據朱嫱所知,闵霏應該沒有結婚。
“她隐婚嗎?”
“那倒沒有,不過是做了某公子的情婦。”
這一點朱嫱就瞧不上了。
“做情婦可有點缺德。”
“那位某公子不是有婦之夫,不過他絕對是玩玩兒,不可能跟你談婚論嫁。這就是鑽石王老五們的真實生活,自己拼上來的富一代還好些,那些富二代,玩的鬧得比比皆是。”
朱嫱聽着葉暄描述的豪門簡直就如苦海一般,無邊無涯。
“姐姐,那你是怎麽披荊斬棘,在姐夫手下活下來的呢?”
“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一來我兒子女兒皆有了,沒什麽好怕;二來我老公總體而言還算說的過去,出去玩兒可以,我假裝不知道,只別玩出感情玩出下一代,他自己也知道我的底線在哪裏;三來我自己手裏漸漸掌握經濟基礎,遲早我的事業也有做大的一天,到時候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他媽不至于一輩子在位子上,到時候誰給誰當小媳婦還不一定呢。妹妹,告訴你一句真話,這世上真正苦的只有男人跟傻女人,這輩子你要好要孬,到底自己想想清楚。”
朱嫱一整天都由衷地佩服起葉暄,那份比鋼鐵還硬的心理素質,絕非她這等凡夫俗子堪比。既比不得也就不比,好不容易長征、抗戰的苦日子都熬過去,僥幸生在新時代,好歹也算祖國的花朵,幹嘛再自讨苦吃。反正她是不等踏入苦海,便準備就岸回頭。哪怕日日有追債的堵在門口,也好歹求個心裏肅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