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熙熙攘攘
将軍府柴房,景雲看了眼守在門口的小五,低聲道:“聞雲竹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小五頓了下,“将軍你把安國公留下,夫人知道會不會不高興?”
“你不說我不說,晏晏不會知道的。”景雲放在門上,眼中厲色一閃,“至于這個人,我想他應該不敢說。”
小五不再吭聲,老老實實守在門口。
景雲走進柴房,入眼就是死狗般趴在地上的安國公,手腳被麻繩束縛着,看到景雲就像蛆蟲似的蠕動,被塞住的口發出嗚嗚聲,也不知道是在罵人還是在求救。
“安國公。”景雲拖了把椅子到安國公眼前,大馬金刀的坐下,手撐在膝上神情倨傲冰冷,凜冽的眸子居高臨下的看着地上的人,“初次見面,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安國公當然知道他是誰!
被人綁走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是剛出龍潭又入虎穴,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景雲,他清楚景雲跟聞幼卿不清不楚的,景雲見到自己怎麽也得尊敬幾分。
景雲扯掉安國公嘴裏的臭布,“之前一直沒空閑,今天過來,是有些話想對你說。”
“将軍客氣了,有話盡管說。”安國公又掙動幾下,尴尬道:“就是能不能先給我松綁,你是來救我的吧,可知道綁我來這裏的歹人是誰?”
這種沒腦子的家夥真的是老安國公親生兒子?
“你說的歹人就是我,是我讓人把你綁來的。”景雲耐着脾氣說道。
安國公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登時怒不可遏的瞪景雲,“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可是安國公,你雖然是将軍也不能如此胡作非為!再還有我可是聞幼卿的父親,你這樣我便禁止他與你來往!”
景雲回憶着見過的老安國公,實在不能把兩人聯系起來,一個枭雄人物怎麽會生出這麽個廢物,這也太讓人費解了。
“我和晏晏怎麽樣跟你沒關系,他已經搬出安國公府了。”安國公的話實實在在的踩在他的逆鱗上,景雲也不客氣,對着地上人的肚子就是一腳,這個位置格外疼還不容易留下淤青,“我倒是好奇,你盡過為人父親的本分嗎,你哪來的臉說那些話?”
為人子,安國公未盡孝道,為人夫,安國公寵妾滅妻,為人父,安國公放任妾室磋磨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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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人到底哪來的臉用晏晏威脅他?
安國公被這話堵的臉漲的通紅,他梗着脖子嚷道:“哪有怎麽樣!他是死了嗎!我把他養大還不夠嗎,那小兔崽子就沒拿正眼瞧過我,換別人早打死他了!”
他越說景雲的臉越陰沉,說到最後景雲嘭的一腳踩在他胸口,那些還沒說出來的話都因為這一腳憋了回去,本就漲紅的臉現在已經泛紫了,嘴大張着進氣多出氣少。
“你應該慶幸他還活得好好的,不然我絕對會讓你生不如死。”景雲從靴子裏拔出把匕首,直接插進安國公臉側的地面,刀刃的鋒利寒意刺的臉頰生疼,“以後也不許找他,他要是掉一根頭發,我就削你一片肉,晏晏還顧及着安國公府,我不會,知道嗎?”
安國公不敢說話也不敢動,只能顫抖着發出一聲粗嘎難聽的嗯聲。
“老安國公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廢物。”景雲鄙夷的拔出匕首,在安國公的臉上擦幹淨刀刃,“剛才那些話對陳蓮一樣有用,別再放她出來,也別惹我。”
“知、知知道了。”安國公還沒從驚吓中緩過來,心中滿是怒火郁氣卻不敢對着景雲發洩出來。
景雲走出柴房,跟小五使了個眼神就走也不回的走了。
小五帶着人走進柴房,看着抖若篩糠的安國公忍不住啧啧兩聲,陰陽怪氣的諷道:“這龍生龍鳳生鳳,老安國公那般人物怎麽生的兒子這麽上不得臺面,幸好聞大人是跟着老安國公長大的,不然也得長歪了。”
聽到小五的話安國公緊閉着眼睛不去看任何人,他是老安國公生出來的廢物兒子,這樣的話他聽過太多了,可這是他能選擇的嗎,要是可以他才不想做那人的子嗣,連自己的兒子被他養大後也成了那種惹人厭煩的性格,襯的所有人都像廢物一樣,怎麽可以那麽讨厭!
可就是這樣一個被他厭棄的兒子出落的比老子都好,還能讓景雲如此幫他,更是和當朝太子交往甚密,世間所有的好都加在他身上,這不公平。
他要是從小就能得到世家教導,而不是跟鄉野村夫混到十多歲才入學堂,他怎麽會混成現在這幅樣子,他會成個廢物全都是老安國公的錯!
所以他對那個父親安排的妻子置之不顧,連同孩子也當不存在,他想報複把他養成廢物的老安國公有什麽錯!
被人用麻袋套住的時候,安國公還在想為何世間如此不公平,但再怎麽想也升不起一丁半點找聞幼卿算賬的想法。
一個廢物除了兀自惱恨推卸責任外,沒有任何手段去反擊。
冷宮裏,廢太子商瀾雲詫異看着不請自來的聞幼卿,有些謹慎,“你有何事?”
只是腦子一抽突然想來看看的聞幼卿哽住了,他提起手裏的食盒,幹巴巴道:“給你送栗子酥。”
商瀾雲看看食盒又看看難掩尴尬的某人,良久笑了出來,微微側身,“進來坐坐吧,有些簡陋,還望不要介意。”
“是我來的太突然了。”聞幼卿頓了下,解釋道:“我正好走到這裏,想着應該沒事就進來了,不會對你有什麽影響吧?”
“不會,一般不會有人管我。”商瀾雲無所謂的聳肩。
聞幼卿覺得這人的性格要比他模樣看起來活潑得多。
其實他也說不清自己怎麽會來這裏,為什麽想來見見商瀾雲,見見這個和皇宮格格不入的人。
可能是因為今天商瀾清給他的刺激太多了吧,聞幼卿兀自想着便跟商瀾雲走到了一間茶室。
茶室不大,看起來很簡單卻不失典雅,案幾上擺着茶具以及一把琴,那天的琴音應該就是它發出來的。
兩人相對而坐,聞幼卿把食盒裏的栗子酥拿出來,商瀾雲給他倒茶,狀似不經意的說道:“你看起來像是遇到了什麽難題。”
“很明顯?的确是遇到一點。”聞幼卿回想着是商瀾清的話有些頭疼。
瑞王已然被棄,安平帝也撐不了多久,等商瀾清登基,自己該如何抉擇,他覺得商瀾清可能不想跟他止步于君臣。
他不是傻子,商瀾清都如此了還能做到視而不見。
“是因為昨晚的事嗎?”商瀾雲看着空寂的院子,“熱鬧的我這院子都跟着多了點人氣。”
慧貴妃死成那般模樣,皇宮折騰了一宿。
聞幼卿嘆氣,飲盡杯中的茶,“有一部分是吧……你額應該是您,您一直住在這裏,心中就沒有怨怼嗎?”
“有啊。”商瀾雲眼睛的顏色很深,像幽深不見底的寒潭,他微微歪着頭,“說沒有那才是假話吧。”
聞幼卿一怔,是啊,他問的那是什麽蠢話,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一朝淪落到在冷宮裏受盡蹉跎,怎麽可能不恨。
他擡起杯子借勢用袖子遮住面上的情緒,“是我失言了。”
“這沒什麽,這皇宮裏的人,熙熙攘攘皆為名利,開始的時候覺得很惡心,現在看着也沒什麽想法了。”商瀾雲随手撥弄了一下琴弦,“你呢?”
聞幼卿放下杯子,緩緩搖頭,“我沒資格說他們,我也是同樣的人。”
他也有野心,他也是個俗人,要是真風輕雲淡可以放下一切的話,他就不用思考那些有的沒的,直接辭官離開京都不就行了嗎。
琴弦又被撥動幾下,音不成調,卻也不難聽。
商瀾雲道:“你想要什麽?”
聞幼卿輕笑,“我想登上朝堂巅峰,位極人臣。”
“走到那一步後你想做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聞幼卿沒有直接回答,他突然想起楊宿,自己那個只想做小官的好友。
許久,直到杯中的茶都放涼了,他才緩緩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權勢在手你就只想這樣?”商瀾雲還是那副平淡的模樣。
“權勢是把雙刃劍,用好了能幫我殺敵,用不好就是懸在脖子上的斷頭刀。”聞幼卿站起身,撫平衣擺上的褶皺,輕笑,“我一向比較惜命。”
……
聞幼卿走後,茶室更加冷清了,仆人撤走其用過的茶具,“主子跟他說那麽多,是準備留下還是除掉?”
商瀾雲搖搖頭,“暫且留下,我不介意給他想要的,但前提是,他得留在我身邊。”
想起聞幼卿那纖瘦的有些羸弱的身影,商瀾雲從小就知道,只有握在自己手裏的才是屬于自己的,金銀權勢如此,人亦如此。
他想,要是枯寂無趣的生活有聞幼卿這樣的人陪伴,或許會有趣一些吧。
他無聊似的撥弄琴弦,轉眼看到那碟沒有人吃過的栗子酥,扯起嘴角似笑非笑道:“跟善淵說,可以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