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淪為棋子
東宮,寝殿。
善淵走進充斥着暖意的殿室,飽經寒意的身體有些麻癢,他緩步走到床邊,看着半坐在床上的青年人。
“聽說太子不上朝是告病了?”
“嗯,偶感風寒。”
商瀾清單手翻着書頁,另一只手捏起精致的銀簽戳起放在床側的水果,神情閑适自得。
“你這是打什麽算盤?”善淵自然的坐在床邊,看着他紅潤的臉色,只覺得對方氣色比自己還好,更加篤定這人是在盤算着什麽壞事。
商瀾清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要說的本宮好像整天在憋壞似的,本宮就不能歇一歇嗎?”
“哈?別人說這話我或許還會信,太子你說這話——”
話還沒說話就被商瀾清一連串的咳嗽打斷,善淵看着他泛紅的雙頰,伸手蓋住他的額頭,灼手的溫度讓善淵蹙起了眉,“你在發熱?”
“嗯。”商瀾清有氣無力的揮開他的手,“本宮辛辛苦苦泡了一夜涼水,不發熱就對不起本宮的付出了。”
那語氣平淡的完全聽不出這人自虐了一晚。
善淵不是容易動怒的人,他性格冷淡聊得來的人也少,商瀾清是例外,所以善淵怒了,他猛地抓住商瀾清的手腕,“這不是計劃之一,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這麽緊張做什麽,又死不了。”商瀾清試着掙脫桎梏,但現在的身體情況實在是使不出力氣,只能任由對方抓着,“一箭雙雕的苦肉計罷了,你這是怎麽了,這可不像你。”
善淵一怔,随即像是觸電似的猛地收回手,撇開臉不去看他,掌心還有對方身上的體溫。
“你可以裝病,沒必要折騰自己的身體。”善淵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道。
商瀾清有戳了塊水果,“做戲就要做全套的,而且父皇和幼卿都不是傻子,裝病會被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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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和聞幼卿就是你的一箭雙雕?”善淵啞聲道。
“這次的事幼卿早晚會知道,我只希望他不要讨厭我。”商瀾清扯扯嘴角,“幼卿才小心眼呢,生起氣來會好半天不理人,但他又很心軟,看到我病了就不會太埋怨我。”
針紮般的痛感落在心上,善淵僵硬着看商瀾清的臉,那上面的溫柔從來沒有對着自己顯露過。
藏在袖中的手掌緩緩握緊,像是在掙紮着想要握住什麽。
為了養身體,聞幼卿被景雲拘在屋裏老老實實的躺了幾天,眼看着還有三天就到十日期限了,聞大人終于被放了出來。
只是聞幼卿腳剛邁進大理寺,就有宮裏的來把人帶走了。
禦書房,安平帝、商瀾清、聞幼卿。
這個地方已經有許久沒被皇帝臨幸過了,安平帝捧着杯盞看着眼前兩個青年人,心中感慨。
“太子的病可好些了?”安平帝抿了口茶。
“已經好多了,勞父皇挂心了。”
商瀾清演足了崇敬父親的孝子模樣,聞幼卿看他這副做派默默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同時暗自計較皇帝突然召見他是做什麽,商瀾清又為什麽在這裏。
父慈子孝的戲演完了,安平帝的視線落在了聞幼卿的身上,被注視的人渾身一僵,腦子裏的那根弦瞬間緊繃起來。
他這緊張的樣子安平帝怎麽會看不出來,笑了笑,“你這孩子不會以為朕今天找你來是來問罪的吧?”
你把老子弟弟從天牢裏放出來,老子就信了你的話。
聞幼卿心裏這麽想,嘴上說的卻是,“十日期限還有三日,臣還沒查出真相,臣有罪。”
“啧,那是吓唬你的。”安平帝擺擺手,“當時朕在氣頭上你就往前沖,你也是膽子大的。”
安平帝的話聞幼卿并不懷疑,事實上安平帝并不是暴虐的皇帝,反而是個十分溫和的帝王,雖然皇位來的惹人口舌,但得承認是安平帝這皇帝做的不錯。
“家父幼弟發生那種禍端,是臣急切了。”
“當年你搬出安國公府朕還覺得你在孝道上有缺,現在看來是朕武斷了。”安平帝放下手中的杯盞,“你年歲也不小了,開春就把爵位定下來吧,你父親年紀大了。”
安國公那些事在京都不是秘密,皇帝聽說過也正常,現在說的這話意思無非是看不上安國公,想讓聞幼卿早點繼承爵位,不要讓安國公再出來顯眼。
安平帝和商瀾清都以為聞幼卿直接應下來,誰知道他會毫不猶豫的說,“臣不想要這爵位,留給臣的弟弟吧。”
我把恩寵給你擺在眼前了,你還不真心,是不是給你臉了?
商瀾清不贊同的蹙起眉,想要拉他的衣服,讓他把話收回去。
安平帝挑眉看他,“理由?”
“臣有官職在身,雖說有爵位可以添光添彩,但臣不需要這些,臣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聞幼卿說的冠冕堂皇,其實真心想法是因為他以後要跟景雲去雲游四方的,有爵位在身就走不了了。
“年紀不大心思不少,罷了罷了朕年紀大了,不想摻和這些。”安平帝多看了他幾眼,淡淡道:“安國公和你弟弟在天牢裏應該也吃過苦了,這次的事下不為例,明天把他們帶回去吧。”
“多謝陛下恩典!”聞幼卿跪下行禮,起身的時候身形晃了下,他還沒養好,站了半天又跪下起來的,頭有些暈。
一直盯着他的商瀾清一下子扶住他,緊張道:“幼卿,你沒事吧?”
“沒事,多謝太子殿下。”聞幼卿推開他的手。
看他慘白的臉色,安平帝道:“今天找你來還有件事,太子告訴朕你之前差點遇刺了?”
聞幼卿一頓,沒去看身旁的商瀾清,“是的,是有五個殺手準備行刺臣,但好在有驚無險逃過一劫。”
安平帝點點頭,“查出是誰了嗎?”
“尚未。”
“是沒查出來,還是不敢說?”
“臣沒有,只是覺得其中還有蹊跷。”
“告訴朕,是誰?”
聞幼卿心頭微亂,但現在完全沒有給他理清思緒的時間,只能答道:“是瑞王殿下。”
禦書房安靜的落針可聞,聞幼卿垂着頭誰也不看,到了這一步他算是看明白了。
這次的案子就是皇帝的家務事,皇子奪嫡自己成了棋子,從現在來看,太子略占上風。
思及此聞幼卿差點笑出來,自己這次是真的利用了個徹底,從一開始自己就入了圈套,是自己棋差一着,怨不得別人。
怎麽走出禦書房的聞幼卿不記得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正走在一條不知道通向哪裏的宮道。
“我這是……迷路了?”聞幼卿前後看了眼,很好,不僅迷路了,連個問路的人都沒有。
漫無目的的走着,尋思着能遇到巡邏的禁軍,最好能再把他送出去。
走着走着,耳邊傳來是青澀的琴音,聲音雖澀,但奏出來的曲子并不難聽,別有一番滋味。
尋着琴音走過去,腳步停在一處略顯破敗的宮殿門口,聞幼卿探頭看了眼,入眼的是一主一仆,主子正在庭院裏彈琴,此主仆二人正看着他。
不請自來不問而入實非君子所為,聞幼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在下大理寺聞幼卿,進宮有事卻不甚迷了路,不知可否問個路?”
那主子轉頭和仆人說了幾句,聞幼卿就見仆人朝自己走了過來,臉上擺起笑來,“請問出宮該走哪邊?”
那仆人盯着聞幼卿瞅了幾眼,小聲道:“主子讓我帶你走出去,這裏是冷宮,不是你該來的,早點出去比較好。”
冷宮?
冷宮裏怎麽會有男人?
聞幼卿怔愣着一時沒反應過來,等走出一段距離才想起來,冷宮裏的确有個男人。
乾化帝之子,廢太子商瀾雲!
他以前沒有正面見過商瀾雲,上次見到也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這次的意外倒是讓他對商瀾雲的印象變了變。
他還以為這人會是個極冷漠的性格,沒想到還有些熱心腸,這真是出乎他所料的。
跟着仆人走出冷宮,聞幼卿回頭看了眼宮道,無奈嘆氣一聲,搖搖頭走了。
人各有命,他現在也是自顧不暇,幫不上別人。
日頭西垂,夜色緩緩落下,風都涼了一些,空中不知何時落下起起伏伏的朵朵瓊英,旋轉着落在深色地面上。
偏殿一小間茶室支起了窗子,露出裏面泛黃的珠光,身形單薄卻不顯柔弱的年輕郎君坐在窗邊,勻稱纖長的手指從琴弦上擡起,捏着杯盞兩側舉起,燭光映在年輕郎君溫潤的臉上,平添幾分暖色,只是微斂的眸子像是藏着什麽讓人看不清的情緒。
燭光映不到的角落,黑衣人半跪在那裏,垂首恭敬道:“主子,準備的差不多了。”
被茶水浸潤過的淺色唇瓣微啓,年輕郎君的聲音和他的長相一樣,溫潤含情只是這情是一絲一毫也沒落盡眼裏,“差不多了啊,那就殺了吧。”
“是。”黑衣人退回到黑暗裏,好似從未出現過一樣。
年輕郎君看了眼窗外雪景,不知何時一只白色小貓跑了進來,應該迷路了,正慌張的原地打轉,可憐的讓人心疼。
“主子要趕出去嗎?”仆人問道。
年輕郎君起了些興趣,“你不覺得很像他嗎,把它抱去洗幹淨。”
他眉眼彎彎的笑了起來,“真可愛啊。”也不知道說的是貍奴還是白天那個同樣迷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