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先來後到
正午時分,身着虎紋緋袍的景雲站在東宮外,眼神冷肅。
本來皇帝突然宣召他就很奇怪,等他進了宮,還沒見到皇帝就被人帶到東宮景雲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
真正想見他的是根本不是皇帝。
身處東宮天子腳下景雲還沒傻到在這裏犯上,所以幹等了一個時辰也沒等到給他開門的人景雲也不生氣。
不過是氣急敗壞的太子在給他下馬威罷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東宮的門終于打開了,面相陰柔的太監手裏端着浮塵,“将軍,太子有請。”絲毫沒有讓人幹等了一個半時辰的尴尬。
景雲也不跟他生氣,還是那副冷漠的神情,背着手走了進去,跟太監擦肩而過的時候都沒有施舍給對方一個眼神。
進了正殿,太子商瀾清正坐在那裏手裏端着一杯茶。
“讓将軍就等了,只是進來事多,本宮也有些分身乏術。”商瀾清說的坦然,好像真的就是這樣。
景雲沒有跟他兜圈子的興趣,對比起無故找他的商瀾清他更擔心宮外的聞幼卿,就他對晏晏的了解,對方肯定不會乖乖聽他的話。
不得不說,景雲對聞幼卿還是十分了解的。
同樣不想兜圈子的還有商瀾清,他放下手裏的杯子,直接道:“将軍這次回京述職,應該過段時間就要回邊城了吧。”
景雲沒有回答,商瀾清繼續道:“最近聽說将軍和澹雅走的很近,将軍是明白人,你應該清楚,你們的親近對澹雅是有害無利。”
商瀾清這番話就差直接說你倆在一起肯定不會有好結局的了。
因為安平帝這些年的放權,太子在朝堂上的擁護者占了大半,多數人已經将太子當做皇帝來對待了。
此時這些話要是換個心志脆弱些的可能已經心生退意了,但好在景雲是個心志堅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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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好奇,太子何來的勇氣對我說這些?”安靜了半天的景雲開口道。
商瀾清頓了下,面色一整,“将軍何意?”
“我與晏晏交好是我們的私事外人怎麽想與我們有什麽關系,就算外人的想法重要,又怎麽可能是有害無利呢,這裏面最大的得利者可就是太子。”景雲輕笑,翠色似狼眸的眼裏沒有絲毫笑意,他扯着嘴角看商瀾清,“皇室忌憚邊城許久,我喜歡男人應該比我喜歡女人活得更久吧。”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需要打仗的時候邊城軍是皇帝手裏最鋒利的刀,不需要的時候邊城軍就是皇帝眼中刺肉中釘。
不管多麽開明的皇帝在大業已成後都不會放過自己的心腹将領,老安國公當年急流勇退也是因為這個道理,只是即便如此最後也沒得善終。
而景雲說的其實也是一樣的道理,對比起終生潔身自好的護國大将,好男風風評有損的邊疆将軍顯然不會得到朝官和百姓的擁護,對皇室的威脅也會大大降低。
商瀾清不是蠢人,他自然也聽懂了其中的意思,他藏在袖中的手緩緩握緊,指甲深刻進掌心,傳來的刺痛讓他保持冷靜,他又道:“即便如此,那澹雅呢,他不該同你一起這般沉淪。”
對此景雲只是笑着搖了搖頭,他用帶着些許憐憫的眼神看他,“看來太子對晏晏的了解也沒多少。”
“我與他幼時相識,算來将軍才是後來的吧。”
“有人相識數載也不過是點頭之交,有人見面便知是摯友,在這種事上從來沒有先來後到之說。”景雲端起桌上的茶盞,用杯蓋輕輕撫開茶葉卻沒有喝,“晏晏想要的從來只是證明自己罷了,一個很小的願望。”
至于那些位極人臣的話不過是晏晏說來給自己打氣的。
在安國公府後宅蹉跎的那些年裏,晏晏受了多少欺負沒人知道,但心底那份赤誠卻從未改變。
商瀾清詞窮了,景雲又道:“而且,在這件事,動心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就算問罪,有罪的也是我一個人,與晏晏有什麽關系。”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商瀾清沉聲道。
“我就是一介武夫,玩不來那些彎彎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景雲咧嘴,露出個染着血腥味的笑,“我必誅之。”
威脅。
這人在威脅他,商瀾清清醒的認識到。
商瀾清也知道景雲不是在說大話,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成為現實。
兩人都不再說話,直到景雲離開東宮之中依然無人敢說話。
商瀾清手支撐着桌子站起來,突然無聲笑了起來,越笑越用力,笑到彎了腰也沒有出半點聲音。
太監宮女小心的縮在角落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掉了腦袋。
商瀾清手碰到桌上的杯盞,臉上的笑戛然而止,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杯盞被狠狠的揮到地上,摔得粉碎,在他眼中這杯盞就是景雲的項上人頭。
“來人,去摘星殿傳話,就說本宮有事求見國師大人。”
貼身侍從連忙跑出東宮,商瀾清看着東宮的大門,眼神晦澀。
郊外桃花莊。
江南星正苦惱的坐在臺階上,手撐臉,腮被撐起個小肉包,落在黎素問眼裏怎麽看怎麽可愛。
可能這就是中原人說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吧,黎素問如實的想到。
“有煩心事?”黎素問在江南星身旁坐下,緊貼着對方。
被人突然貼的這麽近,換了平常江南星肯定會躲開,可這段時間他早就習慣了黎素問的親近,這會也沒有躲開的心思。
這人即便是坐在臺階上也是坐的端正,姿态清隽非常。
再對上黎素問的臉,江南星面上一熱,心道這人真是好看在他喜歡的每一個點上了。
“還不就是這破莊子的事,密不透風的,除了那天套出的那點,其他一點收獲也沒有。”江南星倍感挫敗,在進桃花莊之前他想的太好了,誰知道現在會是這般光景。
黎素問摸摸他的頭,柔軟的手感讓他嘴角揚起一抹笑,“不要着急,要不你想辦法回大理寺,說不定那邊有新的線索呢?”
要是黎素問此時知道自己下屬已經把所有事告訴聞幼卿了,他肯定不會這麽說。
幹等下去不是辦法,江南星心想黎素問的提議有幾分道理,當即打定主意今晚回去趟,以他的輕功白天想無知無覺的出去有點難,晚上就好辦多了。
但自己走了,黎素問一個人在這裏……
“你跟我一起走吧。”江南星認真道,黎素問不會武功,這裏又是潭深不見底的渾水,難保不會遇到什麽危險。
“我走了,誰給你打掩護,咱倆得有一個人留在這裏,我是最合适的。”黎素問同樣認真道。
黎素問看這人還在關心自己的安危,并沒有拒絕自己摸他頭的手,心情更好了。
這人怎麽可以這麽好。
江南星想到黎素問是為了幫自己進了這個地方,現在有為了他甘願接受危險,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向自己索求什麽回報。
想到這裏江南星就覺得自己和那些欺騙癡情女子,滿嘴仁義道德僞君子沒什麽區別。
“照顧好自己,我很快就回來,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江南星收起了玩笑的神情,眼裏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黎素問怔了一瞬,随即笑着說,“我等你回來,等你回來保護我。”
他一定會抓住這個人,這個唯一對他說“我保護你”的人。
至于其他的,就讓一切都在今晚結束吧,他已經對這個桃花莊沒有耐心了。
……
入夜,江南星換了身夜行衣離開了桃花莊,路途不近他得盡快。
江南星走後,目送他離開的黎素問收起臉上的溫柔,緩緩向桃花莊另一處走去。
用輕功一路狂奔江南星趕回了大理寺,幸好此時聞幼卿還在。
一見到變了模樣的江南星聞幼卿先是愣了下,随即詫異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縮骨功?!”
滿心滿眼都是趕緊回去保護黎素問的江南星沒工夫解釋縮骨功,他直接道:“這些天你們有調查到什麽線索嗎?”
聞幼卿看他嚴肅的神情也不開玩笑了,大概的将這幾天的事說了一遍,說到琴閣的時候,他明顯的看到江南星的身體僵了下。
“我們與玄熾教的目标是相同的,可以算是合作吧……南星你面色有點難看,沒事吧?”聞幼卿越說聲音越小,小心的打量着江南星。
江南星搖搖頭,他抿了抿唇,“你是說,黎素問是玄熾教的教主,而我被——”他深呼吸一口氣,“我被黎素問利用了是嗎。”
“也不是,他們也沒得到什麽,要不然也不會跟咱們合作,肯定也是迫不得已。”聞幼卿看江南星面色已經慘白如紙了,心道黎素問到底對江南星做什麽,他怎麽會這般動氣!
“呵……你不用解釋,是我自己蠢被騙了還不自知。”江南星站起身,身形一晃,聞幼卿連忙扶住他。
“你留下吧,別回去了。”
江南星推開他的手,“我得回去,他是騙子,我不是。”
而且,知道真相的江南星覺得,黎素問給自己提議回來絕不只是好意,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看着江南星失神的眸子,聞幼卿對并未謀面的黎素問反感到了極點。
知道攔不住人,聞幼卿找到景雲,帶着人追上去。
他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擔心江南星會遇到危險。
……
用同樣的速度趕回桃花莊,江南星已經快要站不住了,心髒在快速跳動着,一股腥甜伴随着胸腔的劇痛湧了上來,他用力壓了下去,翻牆進了桃花莊,回到那個院子,果然黎素問不在。
不止黎素問不在,整個桃花莊都是一片死寂。
此時遠處傳來一聲慘叫,江南星尋着聲音找過去,就這麽走到了平時守衛森嚴的主院。
推開主院的大門,撲面而來的血腥氣讓江南星蹙起了眉,與此同時他也看到站在院子中間的人。
一身素白長衫,身形修長面容俊美眼神清冷,平時撫摸琴弦的手此時握着一把長劍,冰冷的劍鋒在月色下閃過一絲寒光。
而他的腳邊是數不清的屍體,血水染了一地,此情此景下,立于其中的黎素問就仿佛地獄歸來的羅剎,冰冷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