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2 吞心魔
要見到師兄了, 花朝有滿心的話想跟他說,雖然大師兄很嚴厲,但他也是她可以依靠的師兄, 哪怕不能跟他說自己跟楚玄結契的事,至少也要讓師兄們知道她的近況, 不讓他們擔心。
思念已久的人就在門後,花朝推開門走進去, 臉上的微笑突然凝固了——門裏空空蕩蕩,哪有什麽天界使者,只有坐在正對房門的座椅上的楚玄。
剛才她聽到的話, 也是楚玄故意用了大師兄的聲音說出來的。
他陰沉的眼神凝視着她, 看到她臉上的微笑時, 楚玄的臉色頓時就黑了下來, 冷言道:“你不是說願意留在這, 不是說不想見他,怎麽現在會出現在這裏。”
“你不是還在睡嗎?”花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出門前明明确認過楚玄還在熟睡, 怎麽會……
心底忽然生出一個猜想, 她震驚的轉頭看向星昀,她出來的事只有星昀一個人知道,而楚玄又在這裏, “星昀,難道你……跟他一起騙我?”
聽罷, 星昀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帶着哭腔說:“奴才對不起王後,陛下親下的命令,奴不敢不從。”
“你, 你們……”被最親近的人背叛,被曾經愛着的人算計,花朝氣血攻心,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摔了下去。星昀眼疾手快上來扶住她,花朝甩手推開他,自己穩住了搖晃的身體。
她對星昀說:“你既然是替魔尊辦事的人,以後就少在我面前晃悠了。”
星昀流了兩滴眼淚想解釋,卻被花朝一聲“滾”,趕出了屋子。
她心灰意冷,還以為在魔界認識到了一個能懂她愛好的人,沒想到在楚玄的權勢面前,他們短暫的友誼如此脆弱。她不該奢求能夠在魔界交到朋友,星昀也不能再留在她身邊。
楚玄讓星昀幫他做這件事,是想破壞她跟星昀之間的關系,他一定對星昀起了不滿。如果她再把星昀留在身邊,那孩子兇多吉少。
屋中只剩下兩人,花朝面對着陌生的楚玄,相對無言。
花朝裝作生氣将星昀趕走,小小的把戲早就被楚玄一眼看透,這時候還不忘護着那個小屁孩,他的疑慮不是沒有道理。
楚玄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手上使力,花朝不得不坐在身後的椅子上,看他居高臨下的對自己露出微笑,笑裏藏刀:“看來你很喜歡我送給你的侍從啊?你還對着他笑,請他進屋喝茶,送他這些東西……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他将一包木頭料扔到地上,在地上砸碎,指給她看:“這千年古樹是我送給你解悶兒的,你卻用它來勾引男人,怎麽,是我滿足不了你?”
純粹是污蔑。
花朝氣的話都說不出來。她不能順着楚玄給她的罪名解釋自己的清白,那樣只會讓自己陷入被動,可能還會給星昀帶來殺身之禍。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冷靜地回他:“不過是幾塊木頭,你也當成寶貝藏着。你不相信我,設局試探我,難道是光明磊落?”
楚玄捏住她的下巴,拇指指腹摩梭着她的下唇,“你嘴上說着不想回天界,可還不是過來了。我不過試試你的真心,沒想到,你這張小嘴還真會騙人。”
“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麽天界使者,都是你騙我的謊話……”剛剛燃起的希望被迫熄滅,花朝的精神一下子垮了。
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楚玄煩躁又憤怒。都已經被他抓了現行,竟然還不認錯道歉,反而念叨起了那個使者。
“你想見使者?那我帶你去見他!”楚玄拉起她往外走。
踏上宮牆,站在宮牆之上的門樓前,楚玄指着那個踏雲飛上界門的身影,捏着她的下颌逼她正視:“看到了嗎?那就是你日思夜想的大師兄,他可是頭也不回的走了,他要回天界了,而你只能留在這裏,只能在我身邊呆着,哪裏都不能去!”
逐漸遠去的身影模糊成了一個白點,踏進界門中,被紅色的光芒籠罩,随後徹底消失在了魔界。
“不……”花朝絕望的搖頭。
師兄怎麽會不管她呢?大師兄明明都已經見到楚玄了,他應該能猜到她也在這裏才對。為什麽就這麽離開了,都不想見她一面嗎?
長時間在陌生而壓抑的魔界,在喜怒無常的楚玄身邊呆着,花朝的精神越來越低落。前幾天還能跟星昀說上兩句話,如今,連他也不能留在身邊了。
她成了孤身一人。
脆弱的情緒,在一瞬間崩潰。花朝仿佛忘記了呼吸,眼眶中的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來。
她絕望的眼淚,在楚玄眼中變了味道。他覺得她是在為離開的公衍哭泣,是見不到思念的人而悲傷落淚。
他心裏很吃味。
花朝在他面前哭了不知多少次,卻沒有一次是為他而哭。
“我還以為你有多深情,對你的舊情人念念不忘,若不是我強迫你,你連句愛我都說不出口。現在看來,你也是個朝三暮四,喜新厭舊的情種啊。”求而不得的心情讓他很不好受,惡劣地貶低她的感情,打壓她,要讓她知道自己的錯處,“又要關心奴才,又想見師兄,怎麽,想要他們一起伺候你!”
楚玄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她都已經本本分分地呆在魔界,固步自封,不妄想能恢複自由,楚玄卻還是不相信他,就因為她跟星昀說了幾句話,他就懷疑他們的關系,甚至還逼迫星昀跟他一起來編造這個騙局來試探她。
這根本不是愛,是偏執,是控制欲,他已經完全的瘋了。
花朝閉上眼睛平複呼吸,再睜開眼時,對眼前的人只剩冷漠:“随你怎麽說,反正我不愛你,你怎麽污蔑我,我都不在乎。”
聽罷,楚玄突然暴躁起來,“你不能不在乎!我是你的伴侶,你的夫君,我才是你的天!你怎麽可以說不愛我。”
看他暴跳如雷的模樣,花朝只覺得好笑,他心裏只有他自己,但他卻沒法改變她的思想,只要她不在乎他的想法,他有再多的本事,也無可奈何。
都已經無所謂了,孤獨絕望,就連一直讓她感到恐懼的命運,從這一刻開始,也變得不再那麽讓人害怕。她心中多了一絲寧靜。
花朝看着他的眼睛,眼底滿是執念和填不滿的欲、望,猩紅色的眸子像是夏末熟透了,落在地上的紅石榴籽,雖然美麗迷人,但遲早會腐爛。
眼角還留着淚痕,花朝經過了大喜大悲,此刻對楚玄說話只剩平心靜氣:“我愛的人比你好千百倍,我跟他同吃同住,同床而眠,他為我等待百年,為我修廟築像,為我剃去妖骨,他是我唯一的愛人,你就是奪去我的身體,也無法改變對他的真心。”
“好啊,你終于說實話了,你果然忘不了他,他到底是誰!”
“你找不到他,我也永遠不會告訴你他的名字。”
氣急敗壞的楚玄将人扛起來,“有你求饒的時候!”
身體突然懸空,以這種丢人的姿勢趴在他身上,花朝使勁拍打他的後背,“楚玄你放我下來!”
楚玄顯然不在意她的感受,在侍女和侍衛們最多的地方,徑直走過去,将花朝帶回寝宮,扔在床上,“既然我得不了你的真心,那就讓你的身體永遠記住我,記住你是誰的女人!”
“不可能,你滾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花朝冷冷的說着,卻為自己即将要遭受的痛楚,忍不住聲音顫抖。
楚玄俯下身吻去她眼角的淚珠,冷聲命令:“朝朝,我的要求,你不能拒絕。”
野獸天性的暴虐對花朝而言是致命的,她只是一株無欲無求的仙花,一心向道,多年的清心寡欲卻在楚玄不斷的折磨下,變得殘破不堪。
而楚玄一邊看着自己的妻一雙好看的眼睛微閉,可憐兮兮地邊流淚邊隐忍,卻還不肯說出一句求饒的話,倔強又無可奈何的模樣,他天生的征服感和占有欲得到了滿足。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由亮變暗,半夜時分,楚玄撐着手臂躺在她身邊,餍足地看着乖巧溫順的花朝。
花朝哭腫的眼睛又滲出兩滴眼淚,她輕聲說着,聲音沙啞,“為什麽一定要我事事都順你意,如果沒有标記,如果我懷不上孩子,你還會把我留在這裏嗎。說到底,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不得不接受的伴侶,一個生下你血脈的工具……”像是在問楚玄,也是徹底看清了兩人之間空洞而脆弱的關系。
剛洩了怒火的楚玄聽她說這一番話,心底頓時又不悅起來,捏住她的手腕在手心把玩。即使她不愛他,也擺脫不了與他的關系,就像他們手上成雙成對的手镯,天生就要糾纏在一起。
“做我的王後是你的榮幸,魔界女子數不勝數,只要我想要,哪個不上趕着來伺候我,反倒是你不知好歹。”
“既然如此,那你去娶魔界的女子吧,何必非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楚玄不搭話,屋中重回寂靜。兩人肌膚相親,心卻從未走到一處。他撫着她肌膚的紋路,察覺到有人曾在她手上留下追蹤的咒印,突生不滿。
他不喜歡她身上有別人留下的痕跡,尤其是那個她念念不忘的戀人。拇指按下去,生生替她去掉咒印。
手腕上傳來烙鐵一樣灼熱的疼痛,花朝卻沒有力氣抽回手,她不在乎楚玄在做什麽,只當他是想讓她痛,來發洩不滿。她緩緩閉上眼睛,希望這一切都能結束。
——
花朝連續三天沒有讓楚玄進門,她研制的木傀儡兩兩相扣将整個寝宮完全鎖死,一絲光都透不進來,任楚玄在外面撞門,傀儡亦巋然不動。
楚玄沒有時間陪她拉扯,帶了領主們去西山狩獵魔物,許久未歸。
模模糊糊聽到窗外淅淅瀝瀝,清清爽爽的雨聲漸起,屋裏的溫度也跟着涼起來。
宮殿建在山上,山間夜半逢雨。
雨聲陣陣,睡意沉沉,夜深的時候,花朝蜷縮在冰冷的床榻上,開始做夢。
她夢到了自己自毀仙身,坐上花轎嫁來魔界,穿過紫色閃電落下的雷區,進到了魔都殷城。為了慶祝魔尊大喜,殷城各處挂滿了燈火,在漆黑的背景中,猶如一片燈海。
正殿之上一個大紅雙喜,殿中數不清的喜燭歡快的跳躍。花朝與楚玄在衆人見證之下開始拜天地,唱祝詞的人吆喝着:一拜焰火山雷,二拜長生萬疆,三拜夫妻和美——
新人攜手,在高亢的喜悅中,眼前的夢境逐漸模糊變幻起來,有些眼痛。
紅衣飄搖,好一對璧人。
那是她戀慕的人。
夢裏的楚玄恨透了她,因為他記得所有的記憶,為她的忘卻,因愛生恨。他恨她,卻在這喜悅的氣氛中麻痹了自我,仿佛沒有過去的痛苦等待,終于能與戀人喜結連理。
此刻隔着人影幢幢看他對着新娘微笑,花朝的心仿佛空了,站在原地躊躇不定,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愛她,即使痛苦,即使怨恨,也無法将深沉的愛意從心底徹底抹去。
洞房花燭夜,新人纏綿。夢境中的花朝從床上坐起,摸了一下自己被咬痛的後頸,一手血。她恨自己釀成大錯,也恨楚玄将她拉下深淵,他們之間恩怨難解,唯有一法可得解脫。
花朝飄在半空中,看自己夢中的自己召出春桃,劃破了手掌,浸滿了血液的劍刺進了熟睡着的楚玄的心髒中,将那一顆魔心斬成兩半。
被痛醒的楚玄猙獰着看向他的新娘,滾滾的魔氣從他的胸口中迸發出來,花朝想要打破魔氣,沒有了元丹的她卻無能為力,只能看着魔氣重回楚玄的身體中,傷口逐漸複原。
她痛恨自己的弱小,托着疼痛的身體遠離這個魔頭,雙目無神,也不再有任何期待。
一身紅衣的新娘,在新婚當夜揮劍自刎,死在了夫君面前。
魔尊抱着逐漸冷去的屍體才發現,她早已經沒了元丹,身同凡人。她的魂魄離去,屍身變回最初的原身,一株藍璃花,在他手中枯萎,幻滅。
花朝從夢中醒來,環顧漆黑的房間,這就是夢中她死去的地方。
是她的結局。
許久都沒有消遣的宮中突然舉行選妃,适齡的官眷女子在大殿之上一一走過,等待被魔尊選中,進入宮中成為第一位妃子。
楚玄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只覺得都是些庸脂俗粉,空洞的皮囊,沒有一點趣味。他本無心納妃,但這幾天跟花朝冷戰,為了讓她知道自己不是非她不可,才允了領主的建議選妃,只是真坐在這裏才發現,他還不如去把寝宮外的木傀儡燒了,在這兒純粹是浪費時間。
人群中有個紫衣姑娘,生得好像與花朝有幾分相似,楚玄覺得有意思,讓她上前來給他仔細看看。
女子嬌羞着走上來,半跪在地上擡頭仰視魔尊,“臣女見過陛下。”
近距離看過後,楚玄微微皺眉,“你是哪家的女子?”
成為第一個被魔尊看上的女人,女子心裏的喜悅掩蓋不住,迫不及待抱了自己母家的名姓,“回陛下,臣女是領主玉塵家的長女,玉煙。”
玉塵,從凡界引他回魔界時,這位領主的确在場,楚玄突然變了臉色,冷道:“是你爹給你出的主意,讓你變這張臉來勾引我。”
“臣女天生如此容顏,陛下何出此言?”玉煙有些慌張,微微低下頭不敢看他。
“我從不許宮中的人看她的臉,将來是你那不知好歹的父親,将她的容貌描述給你,東施效颦,不知好歹的東西!”楚玄擡手甩了她一巴掌。
魔尊震怒,大殿上的人齊齊跪下去,“陛下饒命,臣女只是想讓陛下高興,王後她不能……”正說着,玉煙被魔尊兇狠的眼神一瞪,立馬把沒說完的話說在了口中。
“王後怎麽了?繼續說。”楚玄起身向她邁了一步,猩紅的眼睛盯着她,仿佛在看一個将死之人。
“王後……王後……是臣女失言,不該妄議王後,臣女知錯,求陛下開恩!”玉煙花容失色,趕忙磕頭認錯,但為時已晚。
楚玄提高了聲音,說給大殿中所有人聽:“王後是我的女人,無論她能否生養,脾氣如何,什麽身份,她都是我的人,誰再敢在背後嚼她的舌根,學這個賤人變幻她的模樣來勾引我,一律處死!”
“謹遵陛下旨意。”
楚玄不耐煩的擺擺手,讓底下人遣散了這場無聊的選妃儀式。又命令侍衛:“去把這女人的眼挖了,連學她都學不出半分好來,沒用的東西。”
身着紫衣的美人尖叫着被拖走,手指狠扣在地板上,留下幾道血痕。
楚玄頭疼又心堵,瘋狂的想要去見花朝,卻還為她閉門不見的高傲态度而生氣,不想做首先低頭的人。
宮裏最大的紅豆杉樹開花了。
炎熱而沉悶的魔界迎來了較為溫暖的春天,冷戰了十四天後,楚玄終于扛不住發、情期的沖動,從書房走去了寝宮。
自從星昀被趕走後,寝宮四周便沒有人再看守。偶爾經過的侍女們不敢私自偷窺王後的近況,隔着厚厚的木傀儡,誰都不知道将自己關在寝宮裏的小半個月的王後到底在做什麽。
楚玄剛走到一半,突然聽到寝宮那邊傳來了尖叫聲,飛奔過去,圍在寝宮四周的木傀儡漸漸斷了連接像石子一樣滾落下來。路過寝宮外的侍女,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花朝,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紮眼的紅色在她身下蔓延,楚玄瞬移到她身邊,将人扶起來,緊張萬分,“朝朝,是誰傷了你?是誰!”
失血過多的花朝意識不清醒,無法回答他的問題,頭歪向一邊,昏死過去。
抱着她毫無反應的身體,楚玄竟然有一瞬覺得自己的天塌了,雙手顫抖着去探她鼻間的氣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後,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如果她真的死了,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的身邊沒有她在會是什麽樣子。明明她那麽不乖巧不聽話,甚至還喜歡出言頂撞他,但他不能沒有她,就算她心裏有別人,就算她懷不上魔族的孩子,他也不在乎了。
楚玄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對她有了如此深的執念。
仙與魔之間的氣息互沖,他沒有辦法親自醫治她,只能派人将所有的靈丹妙藥都取來給她服下,幫她恢複。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花朝醒了過來,看着坐在身邊焦急的握着她的手不放的男人,心中生出幾絲寧靜。
看到花朝醒來,楚玄緊張的心終于落了下來,“要喝點水嗎?身上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花朝搖搖頭。
“你記得是誰傷了你嗎?我一定抓到他替你報仇。”
花朝猶豫了一會兒說,“是我自己不小心,做法器的時候核心源爆炸,刀片從我身上穿了過去。”看着眼前這個為她萬分緊張的男人,花朝突然明白,他就是楚玄。
無論是溫柔有禮還是心狠手辣,都是楚玄的一面。正常心智時,他完全能夠克制心中的惡念,而他身上的赤焰魔尊殘留下來的魔氣,讓他迷失了自我,放大了心中的惡念,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再給你找個侍從,免得你自己在這擺弄那些玩意兒,又弄傷自己。”楚玄很不情願,上次的星昀已經讓他很吃味,這次一定要找個合适的女子來。
“不必了。”花朝輕聲說着,擡手覆在了他握着自己手的手上,“你多來看看我就好。”
“你願意讓我過來了?”楚玄有些驚喜,沒想到花朝會主動示好。
聽到他語氣中掩蓋不住的喜悅,花朝羞澀的偏過臉去,“你不要誤會,最近花開了,我想着你應該到發、情期了,不想你神志不清醒出去傷人,所以才……”
“好,既然你就這麽說了,那我從今天開始就不住書房了,回來陪你。”楚玄柔聲說着,表情是難得一見的和善。
郎情妾意,柔情蜜意,仿佛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自從受傷後,花朝好像變的沒脾氣了一樣,她柔和了許多,不再跟楚玄吵架,即使楚玄說了傷她心的話,她也只是安靜聽着,從不還嘴。等楚玄冷靜下來,她會主動示好求愛,不再要求他為她而改變。
她再也沒提過,自己心裏藏着的戀人。只是在夜深人靜時,看到躺在床上安睡的魔尊,還是會懷念當初在天界時那段天真浪漫的日子。
而楚玄并未在意到這些細微的變化,只是單純覺得妻子溫順了許多,應該是看清了現實,終于選擇了接納他。
兩人的感情漸漸變好,楚玄對花朝的限制也慢慢放松,甚至給她安排了幾個端茶倒水的侍女,還能替她打掃木屑。
某一天,楚玄去處理政務,花朝閑來無聊,與幾個小侍女在一起交談。
她笑着問她們:“我來了這麽久,還不知道魔界有什麽值得去逛的地方。”
侍女們剛來的時候還有些拘謹,後來熟悉了王後的為人,也就活絡了起來。“魔界有意思的地方可多了,西邊的冰原,東邊的長海瀑布,北邊的萬靈谷,還有南邊的千島火焰湖,都是值得一看的好地方。”
“我想有機會了解一下魔界的風土人情,你們能不能給我買一些書回來?”
“這……您要是想了解風土人情可以告訴魔尊陛下,說不定他會親自帶您去那些地方游覽,不比看書有趣的多?”
花朝微笑:“他太忙了,我也不想讓他為了我這點小事費心,就勞煩你們替我走一趟吧。”
得了命令,侍女們第二天就将書帶了過來。
——
楚玄的發、情期來的兇猛,像只發了瘋的野獸一般在她身上肆意妄為,花朝忍耐着被他咬的疼痛的傷口,承受着他的重量,雙手将他抱在懷中。
這天下起了雨,從白天下到夜裏,終日未停。
花朝陪楚玄瘋狂了兩天兩夜,等他終于心滿意足,失掉所有力氣躺下熟睡後,花朝從床上坐起來,手指輕輕劃過他的臉頰,描摹着他側臉的輪廓,回憶那個她再也見不到的少年。
她愛他。
但是,到此為止了。
召喚出春桃,花朝如同夢中的自己一樣,将摸了自己鮮血的劍刺進了暫時反應遲鈍的楚玄胸膛中,一顆心劈成兩半,鮮活地跳動着的心髒在她眼前噴薄出烏黑的魔氣。
不能讓它們再回到楚玄的身體中,花朝一手伸進自己的胸膛,抓住自己的元丹向外扯,承受着身體快要被撕裂的痛楚,将元丹剝離出來。
聖潔雪白的元丹不染一絲欲念,花朝将它放在黑霧的中心,用自己的修為将楚玄的心魔全部灌注到自己的元丹中。
來自上古赤淵魔尊的魔氣并不容易被清除,花朝的元丹吸收了承受不了的力量,幾近裂開。
如果魔氣打碎了她的元丹逃脫,那她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
花朝張口将摻雜了魔氣的元丹吞下,以自己的身體做容器,阻止魔氣逃跑。元丹回到身體中歸位的一瞬間,花朝猛吐一口鮮血,整個身體都不聽使喚了。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身為上仙的身體逐漸崩塌,邪惡的魔紋爬上了她的胸口,在那裏,刻下了血紅的咒印。
誘、惑的聲音在她耳中響起:殺了他,只要殺了他,一切就都結束了。你不用死,你可以回到天界,安安穩穩的長生不老。
那是她的欲、望,她的恐懼。
但她卻全然不受心魔所惑,一顆心清明向道,硬撐着意識不睡過去,絕對不會讓心魔控制自己的身體。
半魔半仙之身堅持不了太久,花朝捂着疼痛到快要炸裂的胸口,爬下床來,推開門将要邁出去的一瞬間,她回了頭。
看到躺在床上安睡的楚玄,胸口的傷正在慢慢愈合,他身上沒有了戾氣,幹淨好看,就像記憶中的小狼崽一樣乖巧,睡得那麽沉,連她要出去了都不知道。
她邁出門,走進了雨中。
或許是因為落雨沉沉,楚玄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他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真實的夢。
夢裏的他娶了花朝,盛大的婚禮儀式在宮中的大殿上舉行,他牽着她的手,與她同飲合、歡酒,許諾餘生攜手共白頭。
可是嬌美的新娘卻在洞房花燭夜趁他熟睡時給了她一劍,他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花朝就在他面前絕望的拔劍自刎,只留給他一個涼透的屍身。
失去了花朝的他仿佛失去了活着的意義,只能用殺戮和酒精麻痹自己,數十年的孤單和思念也無法讓他接受她已經身死魂滅,再也回不來了的現實。于是他斷絕了所有的欲念,竭盡自己所有去尋找能夠再次見到她的辦法。
傾盡一生,千年追尋,終于,在紫徽天尊隕落後,他得到了一顆紫徽的心頭血化成的寶石,施法以自己的千年修為為代價,讓時光倒轉。
日月星辰翻轉,沙漏河水倒流。
他在倒轉的時光中,再一次走過自己的一生,從千歲的魔物,到發瘋的戰争領袖,從她的新郎,到恨她忘卻的魔尊。為了長生殺死蛟龍,為了尋找她,跑遍了凡界的每一個角落。
所有的一切都在後退,他等待着上一次與她見面再次重演。
他恨過她,卻懷念那段與她相互依偎的艱苦歲月,他在木屋前被她抱在懷中。情窦初開時,就想娶她做自己的妻。
發生過的事不會再回來,未來的孤寂也離他越來越遠。
他的思想變得簡單,修為也在時光倒轉中散去。他變回了那只黑狼,陪在她身邊,與她同床共枕,用自己的方式護她周全。
直到他變得越來越年輕,從蹒跚學步的小狼,變成了只能躺在她手掌心睡覺的狼崽。
聽着她在自己耳邊說話,楚玄已經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但是躺在她掌心好溫暖,感受着她的氣息,就好像,自己與朝朝從未分離。
一切回到最初的原點,再次從雪狼肚子裏降生的小黑狼孱弱多病,好在遇到了善心的神女收養了他,替他治病療傷,養他長大……
楚玄從夢中醒來,外頭天一片漆黑,與淅淅瀝瀝的下着,一切都那麽陌生。
他不記得自己身處何處,只是下意識的摸向身邊,沒有人。
頭腦一陣劇烈的疼痛,胸口也發悶,這幾個月來做的荒唐事一股腦的湧上來,楚玄痛苦的抱緊了腦袋,再次清醒過來時,緊張地環顧房間。
花朝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