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4 狼少年
黑狼生的威猛強壯,直起身子足有兩米高,背着瘦小的花朝在雪地上緩慢行走,害怕步子邁得太大颠到身上的人。
目光所及之處盡是白茫茫的雪原,方圓十幾公裏內連一只活物都看不見,厚厚的積雪在腳下冰冷易碎,踩錯一步就可能掉進深淵。
冷風吹着花朝的身子,白雪落在她身上,饑寒交迫之下,花朝沒一會兒就暈過去了。
記憶出現了斷層,花朝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幾天,醒過來的時候,身處在山洞之中,洞外風雪依舊,洞口堆了半人高的石頭阻擋了大半的風雪,花朝慢慢撐起身體,發現身下是一層幹草堆,再下面鋪着細小的碎石。
環顧簡陋的山洞,花朝找不見人影,心生慌亂。
她才剛下定決心要跟楚玄相依為命,努力活下去,可是楚玄呢?它去哪兒了,他不會遇到危險吧?
如果沒了楚玄,只剩她一個人……
花朝想着,心底泛起悲傷。枯坐在原地抹眼淚,因為四周太過寒冷,臉已經被凍的通紅,眼淚流出來沒一會兒就被凍成了霜花。
暗自神傷了好久,隐約聽到洞外傳來聲音,花朝扶着石壁站起身,看到石牆外的白色背景中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墨點,正在飛速的向她的方向跑來。
“楚玄!”花朝驚喜的叫出聲,邁着蹒跚的步子走到石牆邊,她身上有傷擡不起腿來,便待在石牆邊等它回來。
黑狼的移動速度很快,銜着剛捕來的獵物,不多時就到了山洞外,看見花朝已經醒了過來還在洞口等它,頓時喜上心頭,尾巴止不住的晃。
輕松躍過半人高的石牆,黑狼跑進山洞裏将獵物放在石頭上,又趕緊跑回來背着花朝往山洞裏面去,不要在洞口吹風。
花朝被它放在了幹草堆上,旁邊的大石頭上放着一只已經死透的兔子,雪白的皮毛仿佛與雪原融為一色。黑狼湊上去,用鼻子将兔子拱向花朝的方向。
“你要我吃了它?”
黑狼點點頭,湊到她身邊,溫熱的舌頭舔去了她臉上的霜花。
花朝的精神不太好,身體也傷痕累累,不多吃點食物,在這天寒地凍的漠川只怕撐不了多久。
她清楚自己的身體,知道楚玄對她用心。伸手去捉了黑狼的前爪握到手裏。原本被她養的軟乎乎的肉墊被碎石和冰雪磨的粗糙又冰冷。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握緊,也沒有辦法暖它的爪子。
如果她死了,楚玄一只狼在這冰天雪地裏要如何存活。花朝剝了兔子皮,生咬那腥氣又冰涼的兔肉,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
一個多月過去,花朝每天吃兔肉都快吐了,但多虧了黑狼每天捕獵給她吃,她的身體已經大有起色。
有一天,黑狼照常出去捕獵,天快黑了都沒回來。花朝在山洞裏等得心焦,怕它在外頭迷失方向,便抱上許多碎石出去尋它。
每走幾步就扔下一塊碎石做标記,在離山洞幾百米的地方,發現了倒在血泊裏的黑色身影。懷裏的碎石散落了一地,花朝撲到它身邊,感覺天都要塌了。
黑狼身上遍布被撕咬的傷口,身後拖着一條帶血的路,微弱的呼吸被風吹亂,陷入昏迷。花朝鼻頭發酸,不敢讓眼淚掉下來,俯下身子将黑狼背在背上,比她大了一倍的身體壓在後背,登時腿都站不直了。
“楚玄,你堅持住!我帶你回去。”她努力呼喊它的名字,背着它艱難前行。
沿着碎石标記往回走,花朝腿腳都凍到沒有知覺了,一下子跪倒下去,手指扣在地上,爬也要爬回去。
手被凍得通紅,臉上也結了一層冰霜,花朝将黑狼拖回山洞,昏迷中的黑狼側躺在地上,花朝将它身上的積雪掃幹淨,去外頭捧了一捧雪攥在手上,用手掌的溫度将雪化成水喂給它。
“楚玄,你不要死,我不會讓你死的!”她的體溫太低了,雪都攥成塊了也化幾滴水。黑狼的呼吸越來越弱,花朝着急地四下尋找,終于找到一塊比較鋒利的石頭。
石頭劃破手腕,溫熱的血液緩緩流進黑狼口中,花朝疲憊的趴在它身上,維持着手腕放在它口邊的姿勢。
又冷又累,花朝堅持不住睡了過去。
呼嘯在山洞外的風雪漸漸變小了,夜晚升起明月,寒風終于停了下來。
平日裏黑夜比白天還冷上三分,花朝只能與黑狼前胸貼後背窩在一起才能安全度過。今日風雪停歇,入夜也不像平時那麽冷,花朝躺在黑狼肚子上,漸漸覺得有些熱。
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兔肉吃多了虛火太旺,便調整姿勢,抱着黑狼入睡。後半夜時才發覺那異常的熱度是黑狼身上的,它身上燙的跟火爐一樣。
花朝被吓得立馬清醒了,手腕上的傷口已經結痂,黑狼身上的傷口消失不見,卻仍舊昏迷着,花朝坐起身來推搡它。
“楚玄,你快醒醒!”
怎麽會那麽熱,難道是受了風寒,發熱生病了嗎?雪原上連株新鮮的草都找不到,她要怎麽救它。
花朝晃了它半天,黑狼迷迷糊糊的喘着粗氣,對她的動作沒有反應。正當花朝心急如焚的時候,黑狼身上發出了淡淡的光。
烏黑的皮毛變成白嫩的皮膚,頭頂微卷的毛發變成了一頭蓬松的卷發,豎起一對尖尖的狼耳朵。山洞外的雪地映照月光進來,花朝睜大了眼睛,看着黑狼在她身邊變成了一個蜷縮着身體的狼耳少年。
他光着膀子,微閉雙眼,清秀的臉上是淡淡的緋、紅,胳膊上的肌肉精瘦有力,身板是少年人的清瘦,後背的蝴蝶骨稍稍凸起,優美的脊線落進黑色的褲腰中,引人遐想。
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愛狼變成人,花朝愣住了。楚玄他是妖……嗎?
花朝有點震驚,但并不害怕。
被燥熱折磨的楚玄并沒有發現自己的變化,更沒有注意到花朝的驚訝。手邊摸不到熟悉的人,爬起身來摸索,摸到她花朝乎乎的身子,整個人都靠了過去,雙手搭在她肩上,白皙的臉在她頸窩亂蹭,以此來消解身上的熱度。
狼耳少年的身子軟綿綿的貼上來,花朝手足無措,但想到他是楚玄,就沒辦法放着不管,回抱住他,輕撫他的後背。
不過,楚玄真的是妖嗎?
為什麽變成人後只有一條破破的褲子,明明是狼的時候,身上的毛發那麽漂亮。
兩人相互依偎着度過了一夜,天亮時分,楚玄醒來才發現自己身體的變化,透過自己修長的手指看見躺在身邊熟睡的花朝,指節托住她白皙的臉,細膩溫柔的模樣宛如一汪圓月。
好美。
以人身的視角去看她,觸碰她,楚玄覺得心髒突然緊縮了一下,很奇怪的感覺。
他坐起身來,沒一會兒花朝也醒了,好奇的湊上來,“楚玄,你昨天做什麽了,受那麽重的傷,還變成了人的模樣?”
“我……咬死了幾只雪狼,喝了它們的血。”楚玄待在她身邊聽了十幾年的人話,初次說話就很順暢。
有典記載,飲用大量妖血會引發妖變,在獸身上,更為容易。
“那你怎麽不給自己變一身衣服,這樣會凍着的。”花朝倒也想把自己的衣服分給他,可她身上只有那件破舊的囚服,冰天雪地裏,沒多少能用來禦寒的東西。
楚玄羞愧的低下頭,“我靈力不夠,只能變出這些。”一條褲子剛蓋過膝蓋,他在花朝面前曲腿坐着,很不好意思。
花朝看着水靈又可人兒的楚玄,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還那麽有精神,滿心歡喜,“你已經盡力了,這樣就好。”
她摸摸楚玄的頭,順手捏捏他毛絨絨的狼耳朵,“反正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是妖還是狼,都沒關系。”
聞言,楚玄擡頭,抿唇笑了。
短暫的晴天很快過去,風雪卷土重來,愈發猛烈,連洞口的石牆都被吹塌了一半。在漠川兩個月,花朝的外傷好的差不多了,開始盤算如何逃離。
漠川有風雪為屏障與外界隔絕,即便是楚玄也會在風雪中迷失方向。唯一的生機,是傳送陣,也就是當初送他們過來的陣法。
花朝是凡人,即便知道陣法咒語也沒法打開它。幸運的是楚玄是妖,他只要有足夠的靈力,就可以打開傳送陣。
能夠離開這裏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是花朝唯一的心願。
“等我們從這出去,就找一個依山傍水的地方蓋個木屋住下,用木頭圍上籬笆院子種菜養花,你還可以去山上打獵。咱們兩個安安穩穩的度過餘生,多好。”
被流放到漠川後,花朝就不再是昭陽的神女了。之前二十三年看天望星,餘下不多的年月,她只求安穩。
她的心願,楚玄默默聽進耳朵裏,提議:“我有辦法可以增長靈力。”
“什麽辦法?”
楚玄猶豫一會,“讓我,喝你的血。”
已經過去很多年,但他仍然清楚的記得自己開智的那一天,是因為舔到了花朝的血才開智有了思想。
如果能喝她的血,開陣法綽綽有餘。
為了自由,花朝大方的解開領口,露出雪白的頸子,示意楚玄過來。楚玄湊上去,扶着她的肩膀,對着脖頸咬了下去。溫熱的靈力湧進身體,楚玄眼睛微垂,打開了傳送陣。
一道白光閃過,兩人便身處青山密林中。
花朝拍了拍趴在自己肩上的楚玄,都已經到地方了,他還咬着她的脖子不松口。這裏氣候宜人,四周不見人煙,一旁潺潺的流水聲悅耳動聽,花朝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催促他:“楚玄,你快變回狼,我給你洗澡。”
楚玄不情不願的變回原形,松了口,依舊趴在她肩膀上,沉重的獸型一下子就把花朝壓倒了。
突如其來的重壓讓花朝難以承受,手臂亂揮,擰住了他兩只耳朵,“哎呦,你快起來,我被你壓的喘不過氣來了。”
受不住她捏耳朵,楚玄翻了個身将她馱在背上,沖着一旁的河流飛奔,縱身一躍,跳進了河裏。
一人一狼在水中嬉戲打鬧,将一身的寒氣和數月的苦難全都洗淨。
六個月後,山間空地上建起了木屋,圍了一塊籬笆院子,一畝三分地,種了新鮮時蔬,籬笆圍欄上已經爬滿了牽牛花,外頭草地上開着一片一片的野花。
密林間升起一道炊煙,山下海岸邊,黑衣少年背着竹簍踏過沙灘向山上走去。
晚歸的漁民提着漁獲互相打趣,沖着少年喊:“小郎君,跟你住一塊兒的姑娘是你什麽人啊?”
楚玄低頭思索,不答。
五大三粗的男人們笑着起哄,“長得那麽漂亮還懂醫術,是你姐姐嗎?”
聞言,楚玄停下腳步,轉頭正聲道:“她不是,我跟她……我們……”聲音越來越小,不知道該怎麽說。
見了楚玄的反應,男人們長籲一聲,“哦——原來是你的心上人啊,準備什麽時候成親,別忘了請我們喝喜酒啊?”
心上人?成親?
楚玄臉色微紅,不予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