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操心
公共澡堂,每個位置中間就一塊磨砂玻璃板,換作平時謝從心絕對不會踏入在這種地方。但就跟食物一樣,特殊時期,能洗個熱水澡就該知足,自然無法再挑三揀四。
浴室很大,他脫了衣服進去,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受了傷的手擡起按在牆上,免得繃帶被打濕。
“謝院士。”
謝從心回頭。
是謝一鳴,指着謝從心隔壁的位置問:“我可以用這裏嗎?”
謝從心轉回了頭去,“随意。”
他去按洗發水,謝一鳴開了花灑,在水流聲中又問:“謝院士一定要跟他們回首都嗎?這裏有軍隊有食物,很安全,為什麽不考慮留下來呢?”
謝從心單手搓着頭頂泡沫,沒有說話。
“您手受傷了不方便,我幫您吧?”謝一鳴關了水,走到他身後,伸出了手。
謝從心偏頭躲開他,“不用。”
謝一鳴只好收回手,有些尴尬地站在他身後,繼續道:“其實我看過您很多報道,您還在美國的時候就已經很有名了。”
謝從心迅速把泡沫沖掉。
“那時候我大學,班裏唯一一個女生也是您的粉絲,”謝一鳴壓低聲音,“我經常跟她交換關于您的信息。”
濕發貼在臉上不太舒服,謝從心眯着眼,将額前的劉海撥起來。
“有一天她在Facebook上發現了您和一位亞裔男性的合照,”謝一鳴說得很慢,像是遲疑,更像壓抑着什麽情緒,“底下有人評論……說您是同性戀,那是您的男朋友。”
謝從心關掉花灑,轉身淡淡道:“哦?”
謝一鳴看着他,目光狂熱而貪婪,嘴角卻苦笑道:“謝院士,我真的很仰慕您。”
他們有五公分左右的身高差,謝從心靠在發涼的瓷磚上,微微仰着頭,“所以呢?”
“我……”
他們面對面站着,謝一鳴目光順着謝從心光滑平坦的胸膛下移,謝從心的皮膚偏白,甚至比很多女生都白,雖然常年待在研究室裏,身材卻很好,薄薄一層肌肉覆在比例完美的骨架上,雙腿修長筆直,就連那個部位的顏色也非常漂亮,隔着溫熱的水汽,只是這樣看了一眼,就令謝一鳴難以自控。
“我……我崇拜您,我喜歡您,”謝一鳴吞咽了一下,喉結滾動,“發了瘋一樣喜歡您。”
謝從心自然知道他在看什麽,諷刺一笑,“謝同學,我說過,我的時間比較寶貴,希望你不要用這種沒有意義的話來浪費我的時間。”
“怎麽會沒有意義?”謝一鳴低聲呼道,“我喜歡您整整三年了!”
謝從心:“那又怎麽樣?”
“……”
并非執念就一定能得到回報,就算是,也輪不到謝一鳴,謝從心繞開他,準備換個位置,“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裏,更不會對你有什麽回應,你的表白本身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至于理由……”
他目光落至浴室門口,第三小隊衆人正走進來。
一行四人,就連微胖的彭禾也長了一張中等水平線以上的臉。
周安斯文沉穩,程殷商清秀高瘦,彭禾年輕健氣,裴澤走在最後,完美的腹肌形狀,寬肩窄腰,手臂和腿的線條恰到好處,偏深的膚色也很漂亮。
謝從心下巴微揚,指着裴澤,“我比較喜歡那一款。”
謝一鳴:“……”
裴澤似有察覺,側頭看了過來,謝從心對他微微一笑。
洗過澡,換上挫到不忍直視的藍白校服,排隊登記信息。
校服最大碼對于三隊幾人來說還是太小了,怎麽看都很古怪。彭禾偏胖,外套拉鏈拉不上,拽着短了一截的袖子傻笑道:“我還沒穿過校服呢,嘿嘿。”
一旁的裴澤面無表情,周安笑容無奈,程殷商則一臉為難,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裏。
五個人裏唯有謝從心穿着校服毫無違和感,洗過澡後頭發蓬松柔軟,顯得他臉更小了點,哪怕是穿着土到沒朋友的校服,也依舊很好看。
他雙手插着褲袋,袖子挽到了手肘位置,褲腳翻了兩折,露出骨骼分明的腳踝,白球鞋灰短襪,靠在牆上曲着一條腿,看起來竟然還有一點潮,也更像一個學生了。
輪流去小房間裏登記,裏頭有醫生和記錄員。
醫生是個中年人,問他身上有沒有傷口,謝從心主動挽起袖子,“地震的時候玻璃割的,要檢查嗎?”
醫生拆掉周安給他纏的防水繃帶,旁邊的記錄員問他名字年齡出生地,謝從心一一回答。
“也是學生嗎?”登記員問。
“不是,來客講的講師,校籍挂在中科大。”謝從心答。
登記員沒有想到他看起來年輕,竟然已經是個講師,只當他是個助教一類,又問:“哪裏人?有沒有家人在重城?”
“京裏人,家人都在那邊,”謝從心答道,“我打算跟國安部的人一起順路回去,他們同意了。”
登記員意外:“路上太危險了,這裏安全,不留下來等通訊恢複?”
謝從心笑笑:“放心不下家裏人,還是想早點回去。”
除去裴澤幾人,所有人都要做登記,謝一鳴排在最後一個。
謝從心出來他進去,擦肩而過時謝一鳴笑道:“謝院士……”
謝從心沒理他,目不斜視徑直走了。
謝一鳴笑容僵在臉上,見謝從心走向裴澤等人,校服袖下的手攥緊成拳,直到身後工作人員叫他,才轉身,跟着工作人員進了小房間。
那指揮員去請示司令到現在還沒回來,程殷商小聲道:“今晚估計走不了。”
如果能借到直升機也就無所謂晚不晚,謝從心道:“那就住一晚,明天再說。”
謝一鳴進去的時間比其他人長,大概五分鐘左右。
登記員跟他一起出來,謝從心敏銳感到那登記員朝他這邊看了一眼,又立刻轉了回去,低聲對謝一鳴說了句什麽,抱着筆錄快步走了。
之前的工作人員過來帶他們去臨時充作隔離室的體操館。
裏面還有其他來避難的人,各自紮堆,粗略數過去足有百人,工作人員笑道:“都是今天過來的,早上還有兩個重城大學逃出來的學生呢,應該也在裏面,說不定你們認識。”
大學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哪有那麽巧就能認識?
學生們對工作人員道了謝,進入館內找空着的位置安頓。
地上鋪着一排排單人軟墊,配着毛毯枕頭,進來前又人手發了水和面包,對比外面的一片狼藉,簡直算得上是天堂。
洗了久違的熱水澡,坐在幹淨溫暖的環境裏,大家都放松下來,大概最近都沒有安心睡過,疲憊積累,随意聊了會天,很快都鑽進被窩準備睡覺。
謝從心選了個離學生們遠一點的位置,剛坐下來,裴澤走了過來。
謝從心擡頭,“裴隊長有事?”
裴澤在他隔壁的墊子上坐下,“我睡這裏,介意嗎?”
謝從心聳肩,“随意。”
程殷商等人睡在學生那邊,謝從心背對着他們坐着,裴澤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和正朝這邊看的謝一鳴撞了個正着。
謝一鳴匆忙挪開了視線。
已經不止一次,從在超市相遇開始,謝一鳴對謝從心的關注遠勝其他人,裴澤收回目光,道:“他一直在看你,浴室裏發生什麽了嗎?”
不用說名字就知道是誰,謝從心挑眉對上裴澤輪廓深邃的眼睛,輕描淡寫一笑:“哦,他表白,我拒絕了。”
裴澤八風不動的眼底閃過驚訝。
謝從心略有些諷意:“怎麽?裴隊長是怕他對我圖謀不軌,特地過來保護我?”
“……”
“裴隊長操心太多了,”謝從心笑容淡去,抖開毯子蓋在身上,“早點睡吧。”
昨夜換下的衣服送去做了消毒後送了回來,衆人趕緊換下挫得掉渣的校服。
吃過早飯,指揮員終于回來,身後跟着六名端着槍的軍人,還有個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員,卻不是來找裴澤等人,司令員要見謝從心。
“見我?”謝從心挑眉,“為什麽?”
研究員客客氣氣:“重城幸存的內科醫生和相關教授現在都聚在一起,對突然爆發的病毒進行研究,希望能找到治療的辦法。謝院士是這方面的權威,我們有很多問題想向您請教。”
登記時他不曾多言自己的身份,謝從心視線掃過人群,在站在最後的謝一鳴身上定格兩秒,“病毒爆發後我一直被困在校區,設備簡陋,了解的不可能比你們多,恐怕幫不上忙。”
研究員堅持道:“那正好,我們對病毒的觀察實驗已經有了一些進展,謝院士去看看,說不定能有些新的想法。”
話說得客氣,但說話時六把槍一直指着,頗有些威脅的意味。
謝從心道:“那就走吧。”
研究員做了個請的姿勢,謝從心走出兩步,忽又停下,回頭道:“裴隊長,陪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