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渝中
裴澤和彭禾動作很快,去了不到二十分鐘,開了兩輛車回來。
一輛是沈雯的polo,另一輛帕薩特停在食堂門口沒拔鑰匙,沈雯認出車牌照,小聲道:“是張院長的車。”
這麽多天了還沒有回來拿車,謝從心說:“兇多吉少。”
沈雯眼眶微紅,點了點頭。
分三輛車,裴澤開吉普,彭禾開帕薩特,周安開沈雯的polo,八個男生和兩個駕駛員分兩輛小車跟在後面,五個女生加謝一鳴和謝從心擠吉普車後排,程殷商提着槍在吉普副駕駛警戒開路。
女生們沒見過真槍,看着程殷商的眼睛裏寫滿了依賴和崇拜。
對于她們來說,裴澤一行人大概就是末世裏的天降神兵,哪怕因為沒有時間洗漱一身狼狽,甚至身上都有一點奇怪的味道,但架不住長得帥,還自帶救世光環,簡直就是電影裏走出來的蓋世英雄。
謝從心依舊坐在後排最右的角落裏,沈雯坐在他身邊,謝從心對她說出那兩句話後,他們的關系無形中近了一些。
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包檸檬糖,笑着問:“謝院士,吃糖嗎?”
上一次是巧克力,這一次是檸檬糖,謝從心拿了一顆,剝掉糖紙放進嘴裏。
其實他并不愛甜食,嫌膩,或者說這世界上的大部分食物他都談不上喜歡,總是被嚴慎批評挑食。但那一板巧克力他最終吃了個幹淨,這一顆檸檬糖也緩解了吃完泡面後胃裏蠢蠢欲動的不适。
謝一鳴坐在他們對面,問:“謝院士喜歡吃甜嗎?”
對沈雯謝從心還會回應,換做謝一鳴,謝從心頭都沒擡。
謝一鳴苦笑:“謝院士很讨厭我?”
“談不上這兩個字,”謝從心心平氣和,“我對你沒有意見。”
沒有意見,當然也不會有什麽好感,謝一鳴沉默了幾秒,說:“我們在超市裏待了一個星期,一步都沒有出去,所有窗戶都關着,上廁所都必須幾個人一起。”
謝從心終于擡頭,目光淡淡,等着他說完。
“确實很安全,”謝一鳴低聲道,“但是食物總有一天會吃完,外面的喪屍越來越多,早晚有一天會闖進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不僅如此,在等待中,比起食物,更經不起消耗的是人心。
哪怕有人守夜也不敢真正睡着,擔憂着家人的情況,擔憂着不明的前路。随着時間推移,做夢一般的不真實感淡去,在被迫接受現實的同時,巨大的絕望也在內心滋生,負面情緒日益加重。
——要躲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多久才能等到救援?等到救援之前,他們又能不能都活下去?
必須想辦法突破現狀,否則很快就會有人崩潰。
而裴澤等人的出現,恰好是一個不容錯過的契機。
“我們真的是沒有辦法,”謝一鳴說,“我們都還只是學生……突然遇到這樣的事情,根本沒有人拿得了主意。”
“不用跟我解釋這些。”謝從心不為所動,因為含着糖聲音顯得比平時軟了一些,語氣卻半點沒有松動,“十八比一,你不需要說服我同情你們。”
謝一鳴張嘴還想再說,沈雯捅了他一下,示意他別閉嘴。
謝從心心情不好,她能感覺到。
并不是因為被迫要送他們去市區,而是因為謝一鳴所言,使他對他們這十四個人感到了失望。
——年紀小不能成為沒有擔當的借口,畢竟只論年紀,謝從心也并不比他們大。
重城多山,道路狹窄,地震發生的突然,路上随處事故車抛錨,車主不知所蹤。
瀝青路震碎了不少,坑坑窪窪,遍布飛濺的血跡,每隔幾米就能看到橫躺的殘破屍體,和身體僵硬、漫無目的游蕩的喪屍。
時近傍晚,天色微暗,路邊商店裏漆黑一片,透過遠處昏暗的雲層,可以看到重城市中心林立的高樓,寂靜如同一座死城。
低矮樓房震倒了不少,滿地狼藉,碎玻璃和石磚滿布的人行道上,風卷起細小塵埃和石子,撲在車窗上,不時發出咔咔的輕微聲響。喪屍們尋着汽車引擎聲扭頭看來,裴澤加速通過,程殷商打開天窗,架起槍,将離車過近的喪屍一槍爆頭。
女生們見不得血,抱成一團不敢往外看,有人哭喪着問:“怎麽都沒人啊……”
“都去市區了吧,”沈雯摟着她們的肩安慰,“重城那麽多人,不可能都被感染的,肯定還有很多人活着。”
天黑之前他們終于順利進入渝中範圍,明黃色的警戒線分外醒目。
衆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有警戒線就意味着有人,甚至可能有軍隊和官方力量。
出發之前他們就分析過,重城作為直轄市,是國家軍事力量主要駐紮地之一,只要有軍隊在,重城不可能在短短一周時間內徹底淪陷。而一旦軍方力量出動保護百姓,幸存者彙集在渝中的可能性最大。
因為渝中地形特殊,易守難攻。
長江嘉陵江在此彙合,形成了三角洲地帶,三面江流是天然屏障,只要守住幾座跨江大橋和西側與沙坪壩和九龍接壤的防線,并清理完區內的被感染者,渝中就會是整個重城最安全、也最容易守住的地區。
學生們立刻振奮起來,男生紛紛下車,想把警戒線挑起來讓車通過,這時不遠處兩道燈光閃過,有車迅速靠近,擴音喇叭裏傳來人聲:“站住!都下車!先做檢查!”
來人開着軍綠色的吉普車,白色的軍隊牌照,與裴澤等人的車很像。
車頂探照燈直照着他們所在,車上下來的人一列身着軍裝的軍人,停在距離衆人三米的地方舉槍而待,領頭的指揮員在後頭拿着擴音喇叭道:“從哪裏來的?一共多少人?有沒有人感染?”
“我們是重城大學B校區的學生,沙坪壩來的,十九個人!”謝一鳴高聲喊道,“沒有人感染!”
指揮員又喊道:“拿着槍的是誰?!”
裴澤道:“國安部第三分隊,我是隊長裴澤。”
指揮員從人牆後走出來,狐疑地看着裴澤,“國安部的人為什麽會在這裏?”
“任務途中路過。”
“什麽任務?”
裴澤示意程殷商把槍放下,從胸前口袋裏拿出一本證件,“涉及機密,無可奉告。”
指揮員接過,确認了證件上的信息,道:“先接受檢查吧,只要沒感染就能去避難所。”
裴澤道:“我們只是送學生過來,馬上就離開。”
指揮員卻道:“那也不行,上頭的規定,只要過了警戒線的都得查,去隔離所裏待一晚上,确認沒有感染才行。”
這規定未免太過強硬,如果說是為了保護區裏的人也能夠理解,但裴澤等人并不打算進入市區,也要被查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我們任務在身,時間緊張,”周安笑道,“通融一下?”
“我做不了主,”指揮員搖頭,“要不你們先跟我們去避難中心一趟?司令員就在那裏,我去跟他請示。”
裴澤看向謝從心,目光詢問。
如果謝從心堅持,就算手段強硬一點,他也會遵守約定,在三個小時內帶謝從心離開重城。
謝從心本就站在旁邊,察覺到他的視線,掀起眼皮,突然問:“裴隊長,會開直升機嗎?”
裴澤一頓,點頭:“會。”
謝從心一笑,探照燈下打亮的臉,以及那眯起的眼睛,令裴澤倏而想起了一種動物——
聰明而漂亮,還有一點狡猾的狐貍。
狐貍笑着說:“那就進去看看吧,來都來了。”
三輛車跟着巡邏車開進奧林匹克體育中心,周圍都是拿着槍全副武裝的士兵。
車子必須停在外圍,衆人下車步行過了一道關卡,巡邏隊的指揮員給了他們每個人一張印着數字的卡片後離開,應當是去找司令員了。有工作人員模樣的人帶他們進入游泳館的更衣室。
“這裏是臨時避難所,剛接收的人都要在這裏做檢查免得有病毒潛伏。先在這裏洗澡,左男右女。”
工作人員給他們發幹淨的,樣式統一的衣物,裝在塑封袋裏,看起來像是某個高中的校服,“裏面有毛巾和消毒劑,從頭到腳洗幹淨了,再去隔壁登記個人信息,然後等一晚上,只要确認沒有感染,就能分配到住所和食物,有其他問題嗎?”
沈雯舉手道:“我是本地人,不知道家人有沒有到避難所來,可以查詢嗎?”
“可以的,”那人說,“等會登記的時候填上家屬信息,我們會幫你找,不過檔案還沒完全建好,找起來要花點時間。”
沈雯松了一口氣,連忙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