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3章
原遠看見岑頌已經過來,點了點頭:“進來吧。”
他随後又詳細說了一遍患者的病情:“癌症複發,從子宮轉移到胃部,三分之一的部位已經癌變,腹部積水嚴重,可以進食但是比較困難——像你這種情況剛剛我也說了,先要防止它繼續擴散,先做一段時間化療配合中醫治療,等到各項數據正常之後才能做切割手術。”
患者點頭同意原遠的方案,原遠道:“那行,你先去辦入院手續吧,今天先休息好,明天開始化療,盡量多吃蛋白質高的食物。蛋□□有買嗎?”
患者點頭:“帶來了。”
原遠:“你跟這位醫生去病房吧,有什麽需要跟她說。”
岑頌向患者介紹自己:“我叫岑頌,負責你的實習醫生。”
患者對她露出友好的笑容,溫柔地介紹:“我叫許婉儀,接下來要麻煩你們了。”
岑頌立刻上前扶許婉儀從座位上起來,聽她輕輕道了一聲“謝謝”。
扶下樓時,岑頌想起男人的話,提醒道:“您先生剛剛說公司裏有事,他走之前拜托了我照顧您。”
許婉儀低下頭淺笑,點點頭。
岑頌特地補充一句:“您先生很擔心您呢。”
許婉儀卻沉默了一瞬,垂着眼:“是啊。”
岑頌覺出她的話語裏有許多複雜的情緒,不禁有些慌張。
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
然而許婉儀看着這個年輕小醫生慌慌張張的表情,笑着解釋:“岑醫生想什麽呢,我和我先生确實感情不錯,只是我們是家裏指婚,一開始互相不喜歡,沒想到現在對我這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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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又嘆息一聲:“想起我們結婚前幾年互相氣對方,覺得十分可惜。”
岑頌舒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
許婉儀又微微一笑,問:“岑醫生有喜歡的人嗎?趁着年輕一定要把握機會,不然錯過就太可惜了。”
岑頌腦海裏浮現一張俊秀溫柔的臉,不由得難為情道:“我會的。”
許婉儀看她一副情窦初開的羞澀模樣,輕輕彎了彎唇。
岑頌帶着許婉儀繳好費,回到病房,讓她好好坐在床上。
岑頌又囑咐讓她好好休息,等到正式化療時會有很強烈的反應。岑頌說完,便主動拿着開水瓶去打水。
回來的時候,許婉儀按照醫囑乖乖躺在床上了。
她離開房間的時候,許婉儀張開眼睛對她說了一聲:“謝謝。”
岑頌開心地向寸谷分享自己的近況。
寸谷:【你已經打算留在京都了?】
岑頌頓了頓,模糊道:【還不知道實習期能不能過呢。】
寸谷:【看目前的情況,你們主任這是想把你留在京都呢。】
“······”
岑頌如夢初醒,畢竟誰都不好中途撤職、撒手不管前期一直負責的患者。
原主任讓她全權負責的話,俨然已經把她納入正式就職的醫生範圍。
這個認可對她很重要,岑頌不由得開心地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對方又發來消息調侃她。
寸谷:【很開心?】
岑頌:【當然。】
寸谷:【好好工作。】
岑頌發了個“沖沖沖”的表情包。
下午,另外兩名患者也到了,中期患者全程配合,也沒讓岑頌操心。
而讓岑頌頭疼的是梁殊,另一位晚期患者,他雖然在檢查數據上比許婉儀好看,但是整個人沒有一點精氣神,原遠跟他讨論病情,他也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岑頌還是第一次看到對自己生命健康如此不在意的患者。
岑頌帶着梁殊找到他的病房,簡單詢問了一下他的情況。
他無聲地注視了岑頌大約半分鐘,待岑頌被他看得坐不住時,才冷冷開口:“我知道我啥情況,你們也別費心。”
岑頌臉上有了愠色,但還是礙于對方是病人沒有出聲。
梁殊胳膊枕在腦後,懶洋洋道:“反正我也是一個人,死了活着都一樣。”
岑頌翻看他的病歷本時,瞥見家屬欄填了一個年邁的母親。
“······”
岑頌在心裏唏噓。
難怪住院這麽大的事情都沒一個人陪着。
出了辦公室,岑頌見他走路踉跄怕他摔着,推來輪椅讓他坐上,然後推他下樓繳費。
可梁殊再次用淡漠的眼神無聲地注視她。
岑頌心裏發怵。
片刻後,他才開口:“不用了,不傷不殘。”
“······”
岑頌沒有強求。
原遠為他們開了未來三天的藥物,雖然在他們過來的時候,已經向他們說明了治療流程和用藥情況,但是具體的藥方還是必須羅列打印出來,附上醫囑,提前遞交到他們手上。如果他們提出異議,還不能給他們用藥治療。
為了讓患者能看懂藥方,市一院在五年前就購買了上千臺打印機,還全面升級內網,強制規定醫生必須用電腦開處方。
而為了實現這項規定,原遠還被強制電腦學習。還有一部分年邁的醫生,本來不打算帶實習生,也是為了方便使用電腦,不得不繼續帶。
據說五年前大這場改革,是因為一個實習生心懷不軌,過度開藥,導致了一起特大醫療事故,後來還查明該實習生存在偷藥的問題。從此以後,市一院進行全面的整改,要是發現誰存在這種行為,失職是小,判刑坐牢這一生就毀了。
原遠第一天就跟她特別強調過這一點。
岑頌将清單一個個交給他們,到了許婉儀的病房,見她身邊多了一個男人。
是今天下午在門口攔住她的那位,已經下班回醫院照顧她了。
一見到岑頌他就起身道:“謝謝岑醫生照顧!”邊說還邊拿出洗好的葡萄遞給岑頌:“剛洗好的,岑醫生拿着吃!”
岑頌婉拒:“不用、不用,應該的。”
奈何男人盛情難卻,岑頌不好意思地拿了兩顆,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婉儀姐,這是你的藥物清單,你看看有什麽需要問我的。”
許婉儀坐着沒動,男人熟練地接過清單浏覽了一遍,問道:“今天拿的那些藥晚上要吃嗎?”
岑頌回答:“那些是配合化療的藥物,吃了會有一點反應,如果忍耐得了,今天就可以開始吃了,忍耐不了明天再開始也沒關系。”
男人點點頭,送岑頌到病房門口,突然請求道:“岑醫生,我太太性格有些內向,可不可以麻煩你有空的時候來陪陪她?”
岑頌沒有猶豫:“好的,沒問題。”
等送藥方到梁殊那裏,只見他揉搓着清單的一角,用略帶嘲諷道語氣低聲道:“住院部也搞這種東西。”
岑頌有些無語,現在的醫院基本上都是這樣的。
也不止京都市一醫院一家。
梁殊看了一遍藥品直接什麽都沒問,把清單還給岑頌。
岑頌愣了一秒後解釋道:“這個是給你收着的。”
梁殊眉毛一挑,收回手,卻将那張紙随手一扔,幹脆閉着眼睛不理她了。
岑頌:“······”
她覺得自己有點想吐血。
接下來三位患者順利進入階段性的化療期,岑頌肉眼可見地忙碌了起來,從前她只是跟在原遠身後查房、出診還有值班,現在她要随時關注這三個人的生活和精神狀态。
不過她還是偏向于從頭到尾都待人溫柔可親的許婉儀,除了照料另外兩個人,她一般選擇伴在她身邊說說話。
她開始化療後,整日昏沉着,晚上睡不着,只能白天閉一下眼。
岑頌有時候碰巧遇到她清醒的時候,她就會給她講她和她先生的事。
岑頌大多時候會認真聆聽。
過了十月,氣溫呈直線下降,值夜班時,岑頌沒睡多久就被冷起來了,看了一眼時間,淩晨兩點。張欽已經耐不住困,趴在辦公桌上來打起了小呼嚕。
由于辦公室裏太過安靜,岑頌聽到了外面突然急促的腳步聲。岑頌意識到可能又什麽特殊情況,趕緊把張欽叫起來。
多年的經驗讓張欽立刻清醒過來,套上衣服疾步走出辦公室,岑頌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值班的護士都往一個病房沖過去,岑頌定眼一看,心漏了一拍。
那不是許婉儀的病房嗎?
岑頌立刻跑着沖上去,張欽見狀也跟着跑了起來。
這時,許婉儀的先生從病房裏出來被推出來,護士丢下一句:“家屬在外面等着。”
男人想返回,卻被門堵了去路,他焦急而頹然地趴在門邊聽着裏面的動靜,目光有些呆滞。
男人軟下腿,幸虧張欽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和岑頌交換了一下眼神,岑頌立刻會意上前扶住男人。
張欽片刻不等,推門進入了病房。
岑頌将男人扶到一旁的座椅上,安撫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男人死死地抓住褲子,低沉道:“她一直喘不上氣,為了不吵醒我,憋着難受一直不說,直到機器報警……”
一滴淚落到了岑頌手上,她擡眼看着眼前這個低頭哭泣的男人,心裏也像堵了一塊石頭一樣難受,卻說不出一句話。
男人泣不成聲:“她得這樣的病……也是那幾年……被我氣出來的,是我混賬……我……後悔了……”
岑頌坐在一旁聆聽者男人的哭訴。
岑頌再一次直觀地感受到死亡帶給人們的痛苦,想起每次去查房,他們都依偎在一起的模樣,比起恩愛,更像是一場長久的道別。
他們都把每一天當做最後一天過着。
時間滴答溜走,張欽終于出了病房。
男人急忙擡起頭,目光期盼地望着張欽。
後者也平和地告知男人許婉儀的情況:“沒事了——這次主要是因為她免疫力下降,引發了肺部舊疾。我們剛剛給她裝了呼吸機,開了消炎藥,已經沒事了,進去照顧她吧。”
男人起身抓着張欽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表達感謝。
翌日早上值班結束,岑頌坐在時韞裕的車上還有點恍惚,和時韞裕說了昨天的情況。
時韞裕鼓勵道:“生死每天都會在醫院上演,你已經盡自己所能,不要給自己這麽大的負擔。”
岑頌疲憊地點點頭。
不過想起昨天,她仍有些後怕。和男人一起坐在椅子上的時候,她一直在想,如果許婉儀死去……
她不由呼吸一窒。
時韞裕送她到家門口,這個時節他已經穿上大衣,身型頃長,目光溫潤。
岑頌一邊開鎖一邊問:“學長要進來喝杯水嗎?”
時韞裕收起擔憂的心思,低頭淺笑,語氣缱绻。
“小頌,要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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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時主任還是開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