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從回到北京後,時韞裕身上緊繃的那根弦稍微松了一點,院長愛惜人才,曾經多次勸導他适當放松身心,可時韞裕就是沒有當回事兒,牟足了勁工作。
“怎麽回事?見着了你的小女友?”不同科室相遇時,辛蠻總是打趣時韞裕,他是婦産科的醫生,上崗比較早,即使這樣,年紀還是比時韞裕大了三歲。
時韞裕沒說話,辛蠻繼續笑道:“讓我們醫院的小護士知道了,不知道要掉多少眼淚。”
“你很閑嗎?”時韞裕挑眉,字裏行間有不明的情緒。
“不是,你倆還沒攤牌?”辛蠻看他這幅樣子,大致猜到了什麽,一只手搭上時韞裕,臉上是滿滿的嫌棄,“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上啊!”
時韞裕不急不慢地把他的手拿下,一改平時溫和有禮的形象,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道:“我覺得你值班表還是安排得太少了,待會兒我就和你們主任說明一下。”
“時主任!”辛蠻讨好地沖他笑了笑。
時韞裕瞥了他一眼,走遠了。
他從小到大就是天之驕子,祖上是醫學世家,父親經營着一家國內最大的制藥企業,時韞裕便耳濡目染、早早踏上了醫生這條路。父母教育他要以禮待人,不可自負自大,他的确做到了,每一位患者和身邊相處的人都在稱贊他的品格與格局。
他從未告知過其他人他的家庭背景,他便一直是那個受人尊敬的時醫生。這樣遙不可及的人,所有人都認為他一定會娶一位優雅睿智的完美女性,增加他優秀的履歷。
不過很可惜,他此生不打算娶妻。
時韞裕翻了翻近幾次的會議記錄,心裏仿佛有一團亂麻,困擾得他死死的。
下午下班後,他脫掉白大褂,發現手機上有了好幾條信息,都是父母那邊讓他回老宅吃飯的信息,無非就是給他介紹什麽“名門閨秀”。他輕輕垂眸,按黑了屏幕。
時韞裕只記得他在錦桉大學畢業後,曾在錦桉市第一人民醫院學習過兩個月,期間認識了岑頌和岑胤。
某一天,他因為院裏有事而回校一趟,後來回醫院時,剛好遙遙看見了岑頌,後者雖然才十四歲,但嘴甜乖巧,跟護士姐姐們打得火熱,大家都喜歡這個活潑嬌俏的小姑娘。
少女熱心無比,主動幫幾個嘴饞的小護士買雪糕,面頰被太陽醺得微紅,下一秒因為幾個人的談話氣得滿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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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有什麽了不起的?那些教授是瘋了嗎?不就早上了幾年學嗎?至于一個個跟條哈巴狗一樣嗎?”
“那個時韞裕長得一副小白臉,他媽的拽給誰看啊?就他嚴謹,他這麽牛逼怎麽不得個諾貝爾啊?”
時韞裕記得,這是同他一起來的實習生,不過他曾經因為他們的臨床态度不佳而着重批評了幾句,沒想到這幾個人還是很不服氣。
“你們幾個說誰呢!”岑頌喊住他們,眼底的火呼之欲出。
“你誰啊?”他們轉過身,一看是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略有緩和。
岑頌聽到“時韞裕”的名字就藏不住情緒,惡狠狠地瞪着他們:“你們出門沒刷牙嗎?嘴這麽髒!”
“艹,你他媽誰啊?”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脾氣一個比一個爆。
“九年義務教育就是這麽教你們的嗎?一群腦子比草履蟲還簡單的敗類!你們是用氨水漱的口嗎?一群尿嘧啶堿基被安在DNA上、胸腺嘧啶堿基被安在RNA的基因畸形兒童!”
岑頌噼裏啪啦罵完,看到對方臉都綠了,偏偏說不出話,顯然是氣壞了。
空氣似乎凝結了一秒,時韞裕繃着嘴角,想笑不敢笑:“······”
不知何時,來拿雪糕的小護士連忙過來,阻止這場戰争:“各位,這我們院長的女兒,你們可別欺負她啊。”
幾人面色一僵,自認倒黴地走了。
時韞裕一時間怔愣在原地,覺得這種感覺很奇特。
從小父母告誡過他絕對不能說髒話,必須時刻保持良好的素養,但是,頭一次聽到這種稍微偏激的維護方式,他竟然也沒有那麽排斥。
他輕笑一聲,繞開走了。
後來他接到了美國頂尖醫學院的offer,按理說這是很好的事情,可他擔心的另有其他,外婆在錦桉一個人,他放心不下,還是想留在錦桉大學讀研讀博。
可是父母強硬地命令他去更好的醫學院,實習醫院的院長在勸他,教授也在勸他,就連外婆也在軟硬兼施地推開他。
萬般無奈之下,他遂了外婆的願,獨自前往美國。
那時候,醫學生內部競争激烈,知識點密密麻麻,他忙得昏天黑地,很少有時間回錦桉。但幸好,外婆學會了使用智能手機,不僅可以給他發信息,還可以和他視頻。
博士畢業後,他終于回了錦桉市,見了以前的教授,也接受了岑院長請吃飯的建議,也見了那個印象裏的小姑娘,她已經二十歲了,可看他的眼神仍然羞澀又小心。
時韞裕也從外婆的口中得知,這個女孩會和哥哥抽大部分時間陪她,其中外婆學會使用智能手機,就是岑頌教的。
後來他回京都市第一人民醫院實習,不滿一年後又獨自逃往美國,偷偷回錦桉看望奶奶時,岑頌送了他一只貓。
貓的眼睛很有靈性,像黑葡萄一樣黑圓透亮,讓他想起了岑頌。
“謝謝小頌。”時韞裕記得他在接到那只貓,發自內容的笑容。
岑頌剛開始不敢和時韞裕說話,見時韞裕主動開口了,便急着回答:“沒關系,和外婆在一起,我很開心。”
那時時韞裕看出了外婆身體已大不如從前,他要求父母将外婆接到北京照顧,接受更好的醫療條件。外婆喜歡錦桉市靠海的環境,拒絕了他的請求。
親人逝世的那一年,時韞裕無法挽回。
岑頌嗓子都哭啞了,時韞裕獨自站在老宅子裏,想起醫院裏外婆緊緊拉住他的手,懇切期望:“小裕啊,人在世走一遭就幾十年,外婆希望你如償所願,不為如今的選擇後悔,外婆知道你是個孩子,一定會成為一個好醫生,造福大家······”
那聲音似乎很遠,遠到已經陰陽兩隔。
後來時韞裕又是一個人回到了美國,登機前他接到了岑頌的信息:一切都會好的。
字數不多的安慰,卻比任何人的虛情假意更有慰藉人心的力量。
到了美國後,時韞裕不聞窗外事,把剩下的東西迅速整理完了,期間沒有聚會,沒有玩樂,沒有戀愛,只有他在書桌上和實驗室裏埋頭苦幹的身影。前任導師贊許他聰明勤奮,極力挽留他在紐約市一家最大的私人醫院就職,可時韞裕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回到京都。
兩年後,他成為京都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心血管科的醫師主任,接診的病人數不勝數,操刀的手術也無一失誤。
那場迷茫期,好像不複存在。
岑頌細數着日子,在時韞裕離開的一個月後,組裏的研究告一段落,終于得了空,開始想起時韞裕來。無聊時,她就點着日歷,好像讓一分一秒從手心流走的時間變成可知的數字能給她莫大的快樂。
她想,這大概就是單相思了。
所以最近岑頌和寸谷的聊天記錄都是有關時韞裕的話題。
今天的課堂上,教授無意中提了一句當年時韞裕的“傳奇史”,其中說道,當年時韞裕是整個學校年紀最小的人,總免不了有人欺負他,幾個指導員教授還想着照顧他一下,卻不料他打起人來也是不在怕的,什麽人都敢揍。
課上哄笑一片,似乎也有人不相信教授的話。
畢竟時韞裕從來都是以禮待人,什麽時候見過他說一句重話。
岑頌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如果可以,她還真想見識時韞裕打人的樣子。
好不容易揪到最近不見人影的岑胤,岑頌嗅出來八卦的味道。
難道哥哥談戀愛了?究竟是什麽樣的女人才能忍受他哥這樣的直男癌?
岑胤看着她那探究的小眼神,立刻就讀懂她腦子裏的小九九,無奈道:“不是什麽女朋友,是最近程渡舟那裏出了點問題,我幫忙解決。”
岑頌之前問他還時不時回複說在學校或醫院,之後就啥都不說了,纏着他問還會遭白眼,以及一句讓人上火的“關你什麽事?”
得到這個答案,意料之中。
岑頌無奈地嘆了口氣,後者瞪她一眼,果然沒從她口裏聽到什麽好話:“活了這麽多年連個女朋友都找不到,還好意思說。”
以往岑胤會拿他以往豐富多彩的感情史,以及現在無處安放的魅力,并标以媳婦要精挑細選的名頭來反駁岑頌的嘲諷,而今天卻突然不做聲了,似乎因為這句話陷入了沉思。
岑頌看着他有些怪異,八卦的心思越來越濃,卻不料岑胤突然石破天驚道:“時學長不也沒有女朋友嗎?”
“他沒女朋友怎麽了?人家太忙了沒時間談戀愛!”岑頌維護時韞裕道。
岑胤以偶像沒有女朋友為榮,然後得意地笑道:“我們倆都是事業型的男人,整天情情愛愛的是成不了大器的。”
岑頌剜了他一眼,心情十分不快地走開了。
岑胤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錯了,卻聽見她下一秒痛心疾首道:“你和學長能比嗎?”
岑胤:“······”
她蹲下來,難得的清閑讓她又想起寸谷,于是打開微信呼叫寸谷。寸谷和她說過這段時間很忙,只能擠出時間陪她聊天。
岑頌:【你們京都的醫學院也會請一些教授開講座嗎?】
一分鐘後,寸谷回複:【怎麽了?今天不聊時韞裕了?】
岑頌苦惱地打字,點擊發送:【他走了,我都沒和他好好說過一次話。】
寸谷:【他不是還會來錦桉嗎?】
岑頌躺在床上,郁悶道:【我感覺我每次在他身邊都會很緊張,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麽,明明我們認識挺久了。】
寸谷:【等你不再把他那麽神化的時候,也許面對他的時候才會輕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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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了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