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話音剛落山治就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羅仿佛從他口中聽到了什麽驚言悚語,他曾經設想過許多種羅賣身進吉原的理由,卻不曾将這個事件與多弗朗明哥結合到一起。
如果吉原的傳說都是真實的,那麽多弗朗明哥應該在羅剛入吉原還是禿的身份時就時常點他去雅間,雖然那時候羅還無法接客做齤愛,但多弗朗明哥在他身上砸的錢足以讓所有吉原的游女男妓眼紅。
毫不誇張地舉例,要說多弗朗明哥為什麽在吉原人盡皆知?那是因為他寵溺一個男妓的手法奢侈到令人咂舌,并且這個時間已經持續了十多年。要說多弗朗明哥是羅進入吉原的罪魁禍首,別說山治了,就算随便扯出一個吉原的人都不會信。
“呵呵,你他媽又在開玩笑。”扯出一個尴尬至極的微笑,山治僵在原地嘴唇嚅嗫了會兒終于扯出這句話。
而羅的話是否真實,恐怕急于否認的山治已經心裏有數了。
他只是不敢相信,如果說吉原裏的人最大期盼就在自己的馴染身上,那麽羅他又是怎麽熬過的十多年?
“這都被你發現了,看來你的智商跟着我還是提高了一點,山治當家的。”漫不在乎地聳肩,羅把手裏的三味線重新塞進山治懷裏,雙手向上伸了個懶腰,“今天太晚了,回去睡吧。”
說罷,留下依舊發呆的山治徑自向室內走去。
如果可以山治真希望自己手裏有杆煙鬥,這樣他或許能用煙草刺激的味道來麻痹感官,致使他可以不用這麽揪心。他其實很想叫住羅仔細盤問這個故事的起因經過,但他最後什麽話都沒說,只是看着太夫略微單薄的身影被內室的黑暗吞沒殆盡。
怎麽樣去保護一個人的尊嚴,這點無需人教,山治是那種神經纖細敏感的類型,他知道什麽時候該安慰,而什麽時候需要靜默。
嘆了口氣,金發新造低頭看了眼太夫經常把玩的三味線,終于關好窗離開了房間。
而直到房門拉合的聲音傳過來,羅才睜開眼睛。他把浴衣從身上扯下,将那一團觸感極好的布料扔到角落裏,裸着身子點燃了房間裏的香燭。
拇指大小的火苗蹭地從火撚上竄出來,在羅淺灰色的眼睛裏優雅地跳動。
羅看着蠟燭發了會兒呆,然後從牆上摘下挂着的太野刀,将它環抱在胸前。
那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啊。再次想起來還是讓人非常的不爽。
羅靠着牆角坐在團榻上,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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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一算已經有十四年了,他以保護柯拉先生為條件,只身潛入吉原替多弗朗明哥探聽一切有關于商業間的消息。最初他是沖着賣身去的,想要從那些精明商人的口中套話,或許只有在床上才能實現。
而後他發現來吉原裏光顧的客人雖然地位不凡,但能真正和多弗朗明哥的狡詐所媲美的還真是沒有多少,也幸虧這樣,羅才不必跨上每一個客人的床。
唯一一次吃癟就是對克洛克達爾了,這個家夥把他按在床上狠操了一頓不說,還拍着他的臉嘲諷他用計幼稚,于是繼多弗朗明哥之後第二個交易在那時成立:克洛克達爾為羅提供一切商場上的技巧,而羅允許他成為自己的馴染。
馴染是什麽概念?在他們之間那可不是‘結婚’這麽美好的概念,而是随叫随到随時上床做齤愛的關系罷了。
這之後多弗朗明哥聽到了消息,也對,當紅太夫有了第一位馴染估計不知道也很難,于是多弗朗明哥直接殺上門來。
那天他們吵得很兇,多弗朗明哥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牆上,眼底的陰郁煞氣讓羅險些窒息在當場。
‘你他媽喜歡被人操是嗎?!那我來滿足你怎麽樣?!’
‘你發什麽瘋!當初讓我進來賣屁股的人他媽的不是你嗎?!’
這是他們吵架最後的對話,之後究竟是誰先吻過去的羅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當晚他們兩個像是瘋了一樣啃噬着對方,窒息的擁抱,火熱的親吻,疼痛和快感同時折磨着兩個人,他們試了所有能想到的動作,激情被點燃的瞬間他們幾乎都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這是哪兒。
直到□□齤得昏死過去又醒過來反反複複最後失禁,羅才用力掐着多弗朗明哥的脖子讓他停住。那場激情無與倫比,如果說他們之間最深沉的記憶是哪一段,羅覺得沒有什麽能比得上那一晚的瘋狂了。
之後順理成章地,多弗朗明哥成了羅第二位,也是最後一位馴染,并且和以‘沙鱷魚’為稱號的克洛克達爾徹底杠上了。
什麽叫不打不相識?羅有時候甚至會壞心眼地想,若不是他戳在這兒,那兩個見面就掐的冤家興許真的會成為一對兒。
想到這裏羅睜開眼睛,挑起唇角的同時也發現他已經勃齤起了。多弗朗明哥給予他的記憶已經刻進了骨子裏面,輕佻的笑,色齤情的話,還有無休止的侵占和掠奪,俨然組成了一道羅永遠無法突破的屏障。
真他媽該死。
羅暗罵一聲,喘了口氣,無奈地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欲望。
被多弗朗明哥接出去游玩那天山治并沒有跟過去 ,他的理由是需要好好管教一下那只新進來的猴子。羅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換了件便衣就抄起鬼哭跟上了多弗朗明哥的腳步。
男人個子很高所以他的每一步邁得都很大,羅必須快走甚至是小跑才能追上,到後來羅也不耐煩了,他頓住腳步,抱着鬼哭惡狠狠冷冰冰地看着身前的男人。
多弗朗明哥從羅不到三歲的時候就一直在他身邊,包括後來羅進了吉原他也經常會抽出時間來看看這只小鬼,所以對羅的心思多弗朗明哥是一猜一個準。或許說他根本不需要猜,身體本能就可以為他找出答案。
幾乎是羅停下來的同時多弗朗明哥也停下來轉過身,他惡質地挑着笑,向遠處的羅伸出右手:“你拉着我我就走不快了。”
多弗朗明哥總能想到各種各樣的辦法讓羅對他唯命是從。
黑發的太夫瞅着那只寬大的手掌,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纖瘦的手塞進去,然後以拽着對方的力度向前走。
吉原裏的人不允許外出,進來游玩的客人在游廓口就發有一張代表自己身份的牌子,只有手持牌子才能出去,否則就會被當做游女男妓一輩子呆在吉原。
多弗朗明哥從懷裏掏出一張鐵牌,把它塞給羅。
“你不需要讓他們仔細看,具體事情我都已經安排好了,這只是做個樣子。”說到這裏多弗朗明哥兀自笑了聲,“呋呋,誰讓你是這裏的太夫呢。身份太高也是件不好辦的事情。”
說不清這句話裏有幾分嘲諷幾分揶揄,羅也懶得推算,他把牌子拿到眼前看了看,又握進手心。牌子的身份很高,外形很像武士使用的那種但又不完全是,羅偷偷瞄了眼多弗朗明哥的牌子,發現和他的也不一樣。
琢磨了一會兒兩人就到了游廓門口,羅毫不在意周圍人詫異的視線,昂着腦袋就邁出了吉原,他甚至都沒掏出牌子在檢查員的眼前晃一下。
這下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多弗朗明哥身上了,對于太夫的馴染,這條街上的人也不會陌生到哪去。
對于羅類似找麻煩的舉動多弗朗明哥只是笑笑,他帶着羅上了一輛馬車,放下的簾子遮住了衆人探尋的眼神。
“小鬼,你是想讓我再多掏些錢嗎?”和老板約定好要把羅悄悄帶出去,可現在這般明目張膽恐怕要成為店家勒索的借口了。不過多弗朗明哥向來不在意這些小細節,反正他有的是錢。
羅也不在乎,因為他樂意看多弗朗明哥為他花錢。
花光才好。
“怎麽,我就值這個身價?”斜着眼睛冷睨了男人一眼,羅卻向多弗朗明哥這邊湊了湊 ,手掌順着衣角靈活地鑽進去,在對方下半身敏感的三角區畫着圈,“你他媽操齤我的時候怎麽不知道憐惜一點?”
語氣平淡嘴角勾笑就像是在談論一個美好的話題。
說白了羅還是在生上次多弗朗明哥和克洛克達爾一起折騰他的氣。
連帶着把山治教訓他的憋屈也全都算了進去。
“呋呋呋,打住,小鬼,我不想在車上就把你解決了。”拽出羅的手并在他手掌心留下一個吻,多弗朗明哥略帶寵溺地笑笑,“克洛克達爾的事情是你做的手腳?”
“什麽?”裝傻是羅的絕技,他經常把熟練的手段用在那些希望幹他的男人身上。哦,對,其實女人也對他很癡迷。
“你知道我在問什麽。”很耐心地包容了羅的別扭,多弗朗明哥壓低身子在太夫的嘴上咬了一下,力道很輕。
“是。”這次不再遮掩,羅很清楚多弗朗明哥的底線在哪,就像多弗朗明哥也從未挑戰過他的底線,“威脅我之後又把我幹得起不來床,最後還簽訂了不平等條約,我想弄死他很久了。”
羅慵懶地揚起笑,看向多弗朗明哥的眼神裏純潔無垢,但多弗朗明哥卻知道那雙淺灰色的眼睛究竟藏了多少狠戾和殘忍。
在吉原這麽多年,羅可不光是替他賣命。
“呋呋呋,讓我猜猜,我親愛的小貓兒把多少爪牙滲透進我的産業了?”揪着羅的頭發湊近了問,多弗朗明哥嘴角上揚,唇邊的笑卻未到達眼底。他眼裏沒有溫度的時候駭人得緊,那雙天青石般透徹的淺色眸子像是被冰封着,集聚了嚴冬數十年的風雪。
羅被這樣的眼神看得打了個冷戰,不過那只是身體的本能反應,他并不懼怕多弗朗明哥發脾氣 。
反正他見過更糟糕的情形。
“很多。”羅慢慢開口,粉白的嘴唇很薄,抿着翹起來的時候更是只剩下淩厲的一條線,看起來狠戾冷漠。
多弗朗明哥就喜歡羅這種看淡了生死的眼神,從那片暗灰色的陰影看進去,他能看到有一顆心髒纏着他種下的傀儡線。
“呋呋,你這麽說不怕我宰了你?”
“我怕你最後還是滾上我的床。”太夫挑着下颌,肆無忌憚地挑釁。
“呋呋呋,這算是想通了?”
“只是很感謝你把我帶出來而已。”羅知道多弗朗明哥在說什麽,他幹掉了克洛克達爾,把那個混蛋送進了監獄,他現在有權有錢有地盤,但這并不代表他就願意回到多弗朗明哥身邊。
柯拉先生最終還是死掉了,不過不是因為他們之間的任意一人,而是被政府利用以後偷偷解決的。
事情發生在半年前。
這是羅下一個目标。他既然能不動聲色扳倒巴洛克産業,同樣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為政府高層換一次水。
至于剩下的事,等他報仇以後再說。如果那時候他還有興趣的話。
對于羅的回答多弗朗明哥只是挑了眉,他臉上不曾出現任何驚訝的表情,眼底依舊是捉摸不透的興味。
他松開抓着羅頭發的手,改為扳過太夫消瘦的下颌:“呋呋呋,我改變主意了,果然還是在車上把你操一頓來得實在。”
說罷他壓下身,而太夫也嗤笑了一聲,擡手攬住男人的脖子。
對,這時候已經不能稱他為太夫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
後記
這是開放性結局不是爛尾,這是開放性結局不是爛尾,這是開放性結局不是爛尾,重要的話說三遍。
文文完結了,只有短短的一萬七千字,說實話當初寫這篇文的時候并沒有沙鱷魚什麽事兒的,也和卷卷眉沒什麽關系,可是在填寫框架的時候又意外地把他們兩個添加了進去,确實我自己也很意外。
不過想到唐叔吃飛醋頓時就感覺很開心了~
我的文文裏大多都是唐叔居于上位所以羅少吃癟多一點,而這篇裏的羅少我把他塑造成類似女王的形象,藏在艷美皮囊下的狠戾讓他絕對吸引眼球,否則辣麽普通又怎麽會勾起唐叔的興趣呢?
當然唐叔感興趣的後果就是不斷栽跟頭哈哈,我果然還是很喜歡唐叔被羅少用計耍的團團轉啊!誰說沒錢沒權沒地盤就不能掌控一切了?羅少就是個最典型的例子,他從不會讓自己吃虧,即便因為某些交易不得不壓制自己的野心而在吉原裏擔任一個男妓,但他的眼界可遠遠不止于此,凡是小看他的人絕對會死的很慘。
還有關于哥哥,卷卷眉,船長的設定,呵呵噠,我就是喜歡他們獨領風騷把一群男人女人迷得團團轉的樣子,這算是我個人的惡趣味吧!不過即便是太夫,我也不喜歡柔軟無骨的那種,是男人就該用男人的方式來征服,而不是靠着皮囊和床技。
最後山治沒有和羅一起出去其實是他早就猜到啦,卷卷眉的智慧絕不會低于羅少,他心思向來細膩,所以如果有後篇的話太夫的位置非他莫屬!
最後的最後讓鱷魚先生和柯拉先生領了便當真是不好意思,因為要突出羅少的魅力所以只能說對不起了(鞠躬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
盛夏的夜晚也會有冰涼徹骨的時候,羅指尖一顫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他立刻閉眼平穩地喘了口氣,心跳恢複正常的同時把睡意也帶走了。羅睜開眼睛盯着房頂發了會兒呆,然後用極慢的速度翻過身側躺,多弗朗明哥熟悉的面孔透過朦胧的夜色撞擊在他明亮的虹膜。
羅猶豫了一下,猶如在和自己做最後的鬥争。
窗外的蟲鳴低低沉沉地呻齤吟,奏成一片連綿的樂曲,像是催眠的音調卻又并不溫柔。枝桠被月光投下影影綽綽的陰影,它們映照在窗上,地板上,還有多弗朗明哥安眠的側臉。
最終還是沒能抵住誘惑,羅輕輕擡手,用指尖在相距幾厘米的間隔下仔細描繪着多弗朗明哥的五官。
他已經不年輕了。
羅這樣想着,又覺得心裏一沉,呼吸堵塞讓他頗感痛苦地擰起眉。
他比他早來到這世界上十五年,那是不是也證明他會比他早離開十五年?
這個男人總是妄想掌控他的一切,讓他在掌中生活,可事實證明特拉法爾加不是一只任人豢養的家貓,而是一只需要領地的野豹。他比誰都更殘忍也更冷漠。
這些也都是多弗朗明哥親自教給他的,如何在這個冰涼陰暗的世界中存活下來。
他現在做到了,卻一點都不開心。
那時候柯拉先生還活着,他剛有多大點?一手牽着柯拉先生一手拽着多弗朗明哥在鬧市裏走走轉轉——
遙遠地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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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吉原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所有線人已經安排妥當,只不過暫時還沒有人被調齤教師傅相中——”
手下的彙報在多弗朗明哥上揚的手勢中停住,他斂起下颌點了點頭,向後退了幾步站在多弗朗明哥身後。
“呋呋,羅,又睡不着了嗎?”
多弗朗明哥看向門外,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半躲在障子後面,淺藍色的浴衣上有粉白的暗紋,沿着衣邊和領口連成一小片。羅手裏抱着軟枕,直到多弗朗明哥看向他才扭扭捏捏地扯着衣角從門後鑽出來。
“多弗……”軟軟的小人鼓着腮幫子瞥了眼多弗朗明哥身後的高個子,挪着腳步撲在多弗朗明哥的膝蓋上,“一個人睡覺沒意思。”
“呋呋呋。”對于羅的別扭多弗朗明哥寵溺地一笑,他掐着羅的腋下把他拎到自己懷裏,在他肉乎乎的臉蛋上啾地親了一下,“事務明天再來彙報給我,今天太晚了。”
“是,少主。”绀藍和服的男人低頭應道,行禮過後便輕聲離開了。
“我只是來提醒你該睡了。”被多弗朗明哥的話所提醒,羅伸出短小的胳膊推開男人湊近的臉,一副嫌棄的模樣說道。
“呋呋呋,我的小羅真乖。”只會勾起邪惡弧度的嘴唇也不得不流露出寵溺的溫度,多弗朗明哥單手抱住羅,另一只手則拽下大衣把衣着單薄的小孩兒牢牢裹住,“下次我工作完會去找你的,不要每次都穿這麽少跑過來。”
“切,誰需要你來找我。”緊緊縮在多弗朗明哥強壯的臂彎裏,羅扭過頭別開視線,紅暈卻從臉頰蔓延至耳後。
多弗朗明哥也不揭穿,他哼出幾道好聽的笑聲,抱着羅向內室走去。
“多弗,吉原是什麽?”被多弗朗明哥放到床榻上,羅擰着軟枕的一角,晶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多弗的側臉。
男人正在換衣服,他拉下衣帶的動作一頓,饒有興趣地轉過頭,“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剛才聽到了你們的談話。”毫不遮掩自己偷聽的行為,羅跪在床榻上往前爬了幾步紮進多弗朗明哥懷裏,兩只手緊緊攥着男人敞開的衣邊,“吶,多弗,是個很有趣的地方嗎?我們一起去玩好不好?和柯拉先生一起。”
被羅的話惹得一笑,多弗用火熱的手掌在羅的腦瓜頂上揉了兩下,“呋呋呋,那可不是你這種小鬼能去的地方。”
“為什麽?我已經不小了!”被多弗朗明哥明顯嘲弄的語調氣了個大紅臉,羅站起身趁着多弗朗明哥還坐在地上的時候一把攬住他的脖子,用力勒緊,“我要去!”
手掌在小孩兒後頸一掐就把羅沒有絲毫威脅的攻擊從自己脖子上扯了下去,多弗朗明哥仔細盯着羅的眼睛看了會兒,把他抱進懷裏用下巴抵住磨蹭了一下。
“好,改天就帶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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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手指,羅轉過身子在榻上平躺了一會兒,然後輕手輕腳地掀開薄單坐起身。從窗外月亮的位置來看距離他們睡下剛沒有多久。他已經記不清攪亂他睡眠的那個夢究竟是什麽樣的內容,但他現在了無睡意卻與那個夢無關。
羅自己心裏清楚地很。
他撐着床榻站起身,四肢還殘留着昨晚瘋狂所帶來的酥軟,羅在原地頓了頓,之後才扶着牆推開拉門走出房間。
月光如水,房外的蟲鳴比屋內要更加真切,羅穿着白色的浴衣外面披着一件墨藍的外套,在木板走道上坐下,雙腿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
剛才下了一場大雨,噼裏啪啦的聲響幾乎能掩住他在室內的呻齤吟。
昨晚真他媽丢人。被多弗朗明哥翻來覆去折騰到無力癱軟的地步是羅最不想承認的現實,他慢慢收攏雙腿,抱着自己在煙氲的夜色中發呆。
距離他離開吉原已經過去兩年了,不過柯拉先生的事情仍舊有一小部分沒有解決,他現今住在原巴洛克現紅心的山莊裏,多弗朗明哥隔段時間就會過來和他滾上床。
這兩年間他回過吉原一次,以客人的身份點了現在的太夫作陪,結果差點被那只金黃色的圈眉砸出去。
他們都變了很多。
包括那只猴子,肉滾滾的身形被時光拉長,從清秀的五官中足以窺出他日後的風采,雖然脾氣還是那麽倔,不過已經有了幾位客人在他身上砸了大價錢。
唇角的微笑漸暖,羅覺得如果有什麽事情能夠讓他撤去冷漠殘忍的外表,那一定是在脫力之後面對弦月坐上一會兒。
這時候他最容易被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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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弗多弗!你答應我的呢?!”揪着多弗朗明哥的衣角用力一拽,羅皺着眉一副‘我生氣’了的樣子瞪圓了眼睛,“我都和柯拉先生說好了!”
“乖,等我忙完這一陣就帶你去。”手裏還絞着根筆,多弗朗明哥頗感無奈地把羅壓在懷裏親了一口,低聲安撫道。
“你總是這樣。”委屈地咬緊嘴唇,不滿三歲的羅努力控制自己鼻尖的酸澀,但還是有眼淚吧嗒一聲掉在多弗朗明哥手上,“你總是做你的工作都不知道要陪我玩!多弗,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小人兒顫抖的音調差點揉碎了多弗朗明哥的心髒。
金發男人嘆了口氣,只好放下筆,把羅整個抱在懷裏。
“我怎麽可能不喜歡你。”
說着,帶着薄繭的手指蹭去羅眼角的濕潤。
“那你說,我和工作你更喜歡哪個?”不依不饒地揪着多弗朗明哥的領口,小爪子底下極好的布料被扯出幾道褶皺。
“呋呋,我當然最喜歡羅了。”
“真的?”半信半疑地問道,羅抿住嘴唇,抽着鼻子。
“當然。”
“那你為什麽不肯放下工作陪我玩?”得到自己想要的答複,羅倏地勾起嘴唇,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你說了,你最喜歡我了!”
被擺了一道的多弗朗明哥一愣,緊接笑出聲。
“呋呋呋,小鬼,你真是太他媽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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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陷入回憶中的羅眨眨有些酸澀的眼,低下腦袋把臉埋進圈起的胳膊裏。那時候他或許是真的很在乎多弗朗明哥吧,絞盡了腦汁來算計男人只為了能看到那雙眼睛裏的驚喜和期盼。
可是現在呢……
不在乎嗎?
羅側過頭露出半張臉在溫柔的夜空之下,眼睛微眯。
管他媽在不在乎,反正現在多弗朗明哥是他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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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吃這個。”一巴掌拍開多弗朗明哥喂給自己的面點,羅擰開視線從盤子裏撈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飯團,背對着多弗朗明哥一口口吞下去。
“呋呋呋,挑食可不是好孩子的行為啊。”眼裏滿是縱容,多弗朗明哥卻揪着羅的衣領把他按在自己的大腿上,捏着羅塞滿飯團的兩頰,用面點抵着他的嘴唇,“乖,張嘴。”
臉被固定着無法搖頭,又不能開口說話以防被多弗朗明哥把面點塞進去,羅蹬着小腿一腳踹上男人的小腹,淺灰的眸子裏皆是不滿。
其實面點和飯團的營養價值都是一樣的吧?!那為什麽還偏偏要逼他吃不喜歡的東西!
尚還單純不懂人間險惡的羅滿肚子疑惑,卻也知道決不能在這種事情上妥協,有一有二就會有三,這樣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比如原本沒有的晚安吻,他就是心軟了那麽一次!所以才導致後來每天晚上就都會被逮住強迫接受。
那種事情簡直難為情死了!
“呋呋呋,羅要做不聽話的小孩嗎?”
看到羅倔強的眼神,多弗朗明哥饒有興趣地挑高了嘴唇,語調緩慢的威脅,“不聽話的小孩我可是不會喜歡的啊。”
羅折騰的動作一頓,緊接着那雙透徹的大眼睛裏迅速聚集了水霧,他嘴角向下撇着,聳拉着肩膀明明一副難受到死的模樣卻還是嘴硬地不肯張口。
年幼的羅還不懂得如何控制情緒,他越不想讓自己哭出來就越是委屈,最後還是嘴巴一扁淚珠子連成線地掉下來。
他揪着多弗朗明哥的衣袖,嘴裏還塞着飯團,兩頰被撐得鼓鼓的但還是小聲抽泣并且打着嗝兒。
“多弗,多弗不喜歡我了嗎……多弗更喜歡,更喜歡面點……小羅要被丢掉了嗎……”頂着一頭軟毛可憐兮兮地看着多弗朗明哥,羅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眼睛,卻連個餘光都沒施舍給男人手中的面點。
看着小羅哭到打嗝兒的樣子,多弗朗明哥即便知道這是小混蛋的手段但還是不忍心再逼迫下去了,他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把面點放回盤子。
“算了,不吃就不吃吧。”他給羅擦掉眼淚的動作并不算溫柔,但卻小心翼翼。
聽到這句話羅像是吃了顆定心丸一下子撲到多弗朗明哥胸前,他緊緊地抱着男人,嘴角忍不住翹起一個壞笑。
然後他感覺到,多弗朗明哥似乎攬住了他的腰,在他發旋處留下一記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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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中的溫熱跨越了夢幻與真實真切地觸碰到肌膚,羅轉動眼珠,看見多弗朗明哥敞着浴衣蹲在他旁邊,而那只剛揉過他腦袋的手掌被他搭在腿上。
“怎麽,睡不着?”羅收回視線用下巴抵在胳膊上,慵懶地扯開話題。
“呋呋呋,突然想到一些事情。”
多弗朗明哥眯緊眼睛盯住遠處的假山,淡薄的月影像是朦胧的霧氣,在寂靜的夜晚籠罩在男人身上。羅瞥了他一眼後收回視線,順着多弗朗明哥眼神的方向看過去。
“什麽事?很重要嗎?”
“嗯。”這次多弗朗明哥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給出回答,他晃晃身子一屁股坐下來,将兩條大長腿盤在一起。不過他只回答了羅後面的問題,“非常重要。”
點點頭,羅也不在乎多弗朗明哥能不能看見,反正他們現在說的也都是些廢話。
“小鬼。”
許久,就在羅幾乎要睡過去的時候他聽到多弗朗明哥叫他,于是眨眨眼睛驅散濃重的睡意,歪過頭。
“嗯?”
“回家吧。”
呼吸一窒,心髒似乎也要跟着停下來。羅像是傻了一樣怔忪地盯着多弗朗明哥的側臉,沒有開口。男人臉龐的線條強勢而堅硬,總是镌挾着一股懾人的淩厲,尤其那雙眼睛更是,細長的眼裂微微上揚,外眼角卻幾乎沒有弧度,青藍色的虹膜是那種極淺極冷的色調,其中比例稍小的瞳孔更添了幾分不近情誼。
羅覺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認識多弗朗明哥一樣。
他睜大的眼睛裏映出男人緩緩勾起的嘴角,還有那張轉過來面對向他的,冷薄的面孔。
“回家吧,羅。”
他聽到他再次重複了一遍,和着走道下柔軟的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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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能有這麽甜蜜的番外我已經知足了,祝願所有看到這裏的親們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