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58章
朱紅色的簾幕緩緩合上,道具組立刻飛奔着将披着紅色繡花桌圍和椅帔的一桌一椅搬到了舞臺的正中間。
扮演正德帝的金竑早就等在上場門邊,他眉心一道頂膛紅,深邃的五官在戲妝之下更顯得器宇軒昂,藍色的道袍,手中的折扇,已經頭上的武生巾和紅色風帽,則讓他顯得風流灑脫,不拘小節。
只是金竑心裏早就感到了不對勁,盛慕槐一直不見蹤影。幾次詢問工作人員,都說盛老師還在化妝,很快就會過來。
直到主持人上臺,說出“兩位演員的跨界表演”時,他明白過來,轉過身,将目光視線投向身後低垂的帷幕。
果然,一只白皙纖細的掀開了那帷幕,身着粉衫粉褲的李鳳姐從裏面走了出來。
他左邊一串藍黃相間的鬓花,右邊的鑽石偏鳳尾羽上點綴着亮眼的紅寶石,一整套保存完好的民國時老頭面熠熠生輝。可這些珠寶都比不上李鳳姐那一雙光韻流轉的明眸,小巧筆挺的鼻梁,和含笑飽滿的朱唇。
李鳳姐穿着彩鞋,三五步走到了金竑的身邊,仿若昨日重現。
戲妝有調整面容的功效,莊景本來就和掌上紅有七八分相似,這樣一畫,再加上同樣的氣質,簡直就是同一個人了。
金竑脊背一僵,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直到李鳳姐那雙柔荑輕握住金竑的手,莊景用自己的聲音說:“四哥,咱們該上場啦。”金竑才回過神來。
“等下臺了再問你。”金竑低頭,在李鳳姐的耳邊說。
莊景卻不怕,唇角微彎,跟在金竑的身後往臺上走。
金竑也不是一般人,這樣大的變動和心理沖擊,在走到自己位置的時候,已經調整的和沒事人了一樣。
在觀衆的視角裏,深紅色簾幕緩緩拉開,李鳳姐和正德帝已經站在了他們相應的位置上。
這扮相已經讓所有人眼前一亮了,可等莊景動起來,才真叫一個活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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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鳳姐與正德帝對望一眼,道:“哎呀呀且住。”
他來到臺前,對觀衆說:“想這銀子乃是打搶來的。若不犯事便罷,如若犯事,将我兄妹攀扯在內,這便如何是好?唉,哥哥呀哥哥,今日也賣酒,明日也賣酒,這就是你賣酒的——下場頭哦!”
莊景的念白俏皮活潑,手指頭左一點右一點,明明是抱怨的話,卻無端讓人品出幾分可愛來,特別是最後一甩帕子,兩只手往下一拍,更是把一個小姑娘的神氣演得活靈活現。
胡琴聲随即響起,莊景唱四平調:“無奈何斟上了酒一杯,叫聲軍爺飲杯巡。”
他一邊唱一邊往桌子走去,這時正德帝已經坐在了桌邊,正一邊扇扇子,一邊得意的看小姑娘給自己斟酒呢。
金竑将扇子舉起,接道:“孤有心将她來戲耍,看她知情不知情。”
莊景唱京戲好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沒想到金竑唱的池派老生也像模像樣,頗有韻味。
正德帝接過酒來,故意蹭了蹭李鳳姐的手,一飲而盡道:“幹!”
“幹你娘的心肝!”小姑娘惱羞成怒的話讓現場響起了愉快的笑聲。
李鳳姐手指一點正德帝,把酒杯搶回來了。
正在看直播的網友被這句罵聲給酥到了:
【嗷嗷嗷,小美人好嬌嗔】
【李鳳姐快來罵我,跪求姐姐罵我!】
【莊景的泥塑粉哭了,我畢生的心願終于完成了。我只是沒想到莊景扮上戲妝以後竟然比畫手大大畫的圖還要美。】
【莊景真的不是從小學戲曲出身的嗎?這念白,這唱腔,這身段,這小眼神,我要死了……】
【炒雞期待後面那兩段流水!】
戲臺上的戲繼續演着,正德帝問李鳳姐為什麽要罵人,李鳳姐說他偷偷摸了自己的手。
正德帝将不要臉進行到底,念白道:“為軍的這幾日不曾跑馬射箭,指甲長長了,着了大姐一下,也不為緊要哇。”
莊景飾演的李鳳姐先看看自己的手,嘟起嘴一瞪正德帝:“我們女兒家的指甲也是長的,怎麽着不着你呢?”
正德帝說既然如此,那自己的手給鳳姐摸回來總行了吧?
金竑搓搓手,将兩手攤平:“來,請着!”
【正德帝這撩妹手段有的有的】
【這是正德帝這個渣男的陷阱啊!漂亮小姐姐不要中計!】
【莊景快點摸我們金董的手手,我急死啦】
【本cp粉一本滿足!】
“怎麽,軍爺讓我着?”李鳳姐竊喜。
莊景演得李鳳姐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兒,本來對正德帝這個男子也不算有惡感,就真以為自己碰回軍爺的手是把虧給找了回來。
她快步走到金竑的面前:“如此我就……”然後又突然打起了退堂鼓,後退着連連擺手:“不着了不着了。”
原來是正德帝的手微微翹起,沒個正形。
莊景說:“你放平些。”
金竑聽話:“放平些。”
“放老實些!”
“放老實些。”
這回正德帝雙手平展,可真不動了。
李鳳姐道:“如此,我就着,着,着!”
她的指尖輕點正德帝的手掌,兩人的手心手背翻了兩次,最後一次,正德帝握住了李鳳姐的手。
莊景将手指從金竑手裏掙出來,指着他含羞嗔道:“呀啐!”
正德帝一陣大笑。
這出生旦戲本來就要演得有情,看莊景的李鳳姐對着自己連罵帶嗔,笑起來又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金竑心都酥了。但他時刻記得自己仍在戲裏,并不讓人看出一絲端倪。
評論區
【摸到了,摸到了。嘤嘤嘤。】
【正德帝這個死渣男!我罵他一萬遍!】
【放開我的李鳳姐!】
【不,你們想是金竑摸了莊景的手;載泓摸了掌上紅的手,是不是感覺開心很多?】
【人家郎情妾意的,搞不懂有什麽可罵的】
鑼鼓點響起,然後是熟悉的西皮流水板,莊景上前幾步,兩手比出一個圓往上指,唱道:“月兒彎彎照天下,問聲軍爺你哪裏有家?”
金竑:“鳳姐不必細盤查,為軍家住在那天底下。”
這段實在是太脍炙人口,人人都會唱,可莊景和金竑兩個人唱出來,就更別有一番風味。也可能是大家腦補過度吧,唱的就讓人想讓他們兩立刻拜堂成親。
很快,便到了海棠花那段。
李鳳姐一只手舉起帕子,一只手指着正德帝,神色間有些女孩子獨有的傲嬌:“軍爺做事理太差,不該調戲我們好人家。”
正德帝收起扇子,點點李鳳姐:“好人家,歹人家,不該鬓間斜插海棠花。扭扭捏捏實可愛,風流就在這朵海棠花。”
如此直白的說辭自然讓李鳳姐不幹了,她将頭上簪的海棠花取下來丢在地上,還小跑上前想要踩:“海棠花來海棠花,倒被軍爺取笑咱。我這裏将花丢地下,從今後不戴這朵海棠花。”
這跑步的姿态可小女兒家,步子又快又俏皮,兩只手還一扭一扭的,別說金竑,連從來不看京劇的雲觀衆都被莊景萌到了。
正德帝伸出折扇擋住了李鳳姐,他将花撿起,要插回李鳳姐的頭上。
兩人一個人如花叢中的蝴蝶,一個如捕蝶人,轉了兩圈後,李鳳姐小跑着低頭躲過了正德帝的手。
她險些摔了一跤,唱道:“鳳姐一見事有差,去到後面我躲避他。”抿唇一笑,跑下了臺。
正德帝這時已将海棠花簪在了耳朵旁,笑着唱道:“任你上天到地下,為軍趕你到天涯。”展開折扇扇了扇,也下了臺。
等這二位都下了臺,觀衆席的掌聲仍然連綿不斷,震耳欲聾。
莊景這回可沒收着演,有多大的能耐在臺上都使出來了,是以老淚縱橫的也有兩位。
莊景離開了觀衆的視線,便恢複了往日的神态,他背着手站在下場門邊,心潮也随着掌聲一波一波翻湧,無法平息。
兩人又被請上臺謝了一次幕,才被放下去。
到了後臺的走廊上,金竑才拉住還是李鳳姐裝扮的莊景,用扇子點點他的腦門:“這是怎麽回事?貍貓換太子?”
莊景“哎喲”一聲,往後退一步:“亂用詞語,罰你把《打龍袍》重看十遍。”
對上金竑的視線,無端又有些心虛:“我還能怎麽回事,不就想給你個驚喜嘛。怎麽,你不喜歡嗎?”
金竑笑道:“喜歡,當然喜歡。但這要是換個心理素質不強的來,在臺上翻了車,驚喜就變驚吓了。”
見金竑心情确實不錯的樣子,莊景得意地說:“我當然是知道你不會塌臺才這樣做的。”
“你對我的所有動作都很熟悉,私底下找盛老師練過多少次?”
莊景笑而不語。金竑說:“你啊,真有點兒冒傻氣。”
莊景:“也就為你傻這麽一回。”
金竑聽了這句話,默默抓住了莊景的手。
兩人回到化妝間卸妝,兩人換下戲服,只穿着白色的水衣子,坐在鏡子前。
才把頭上的首飾摘掉兩個,莊景忽然站起來,走到金竑身後,攬住他的肩膀:“軍爺,我有事想跟你說。”
金竑神色微動,握住他垂在身前的手:“什麽事?”
莊景附在他耳朵邊說了什麽,金竑的臉色逐漸變了。
金竑看着鏡子裏兩人還未卸妝的臉,終于回過頭,親昵地親親莊景的耳根:“你确定?”
莊景堅定地說:“确定。”
金竑便覺得從胸腹處湧起一股熱氣,他站起來,攬住莊景不盈一握的纖腰,低下頭想吻。
可是這時候,門有動靜,剛剛出去上洗手間的兩位工作人員回來了,金竑放開莊景,低聲道:“那你得給我點獎勵,今晚住我家。”
“少蹬鼻子上臉。”莊景臉立刻紅了,可那兩個表情好奇的工作人員一直在看他們,只能點點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兩人卸完妝,換回了西裝,回到觀衆席的座位上,引起了觀衆區的小小騷動。
莊景手指放在唇間,又雙手合十拜托大家保持安靜,才沒有影響臺上演員的表演。
直播導演也深谙獲得收視率的訣竅,不僅在兩人進場的時候分給了他們許多鏡頭,還時不時給觀衆席裏的兩人一個特寫。
也許是已經下定了決心,莊景和金竑坐在一起時格外放松,鏡頭還捕捉到了他們說悄悄話的畫面,金竑側過頭,莊景用手擋着嘴在金竑耳邊說什麽,兩人看上去格外親昵。
這畫面引起直播評論區裏一陣狼嚎,大家都在猜這兩人到底準備什麽時候官宣。
不過,莊景和金竑的八卦并沒有影響盛慕槐這臺晚會的效果。整整四個小時的演出,紀錄片、文戲、武戲、助演嘉賓的節目穿插進行,每一個節目都有新的亮點,讓人應接不暇,有些本來只是為了看明星的觀衆最後也沒有換頻道,而是把以前從來沒看過的戲曲節目也都看了一遍,最後還感慨:原來京劇也可以這麽好看!
可以說,這場晚會不僅紀念了鼎成豐的創辦人和曾經在其中學藝的藝術家,也起到了很好的對傳統文化的宣揚作用。
所有的表演結束以後,盛慕槐上臺致辭,最後說:“我要特別感謝的兩個人是莊景老師和金竑老師,他們既是我們紀錄片的演員,又在百忙之中抽出許多時間練習,這才給我們呈現了如此引人入勝、精彩絕倫的開場表演。讓我們請他們上臺好不好?”
臺下掌聲雷動,莊景和金竑扣上西裝紐扣,從座位中站起,一起經過走廊。
參與這次盛會的除了普通的觀衆,還有資深戲迷、票友、京劇界的老藝術家、老前輩,可沒有人不被這二位的演出折服,兩人并肩站在舞臺中央後,掌聲再次熱烈起來。
盛慕槐說:“你們說兩句話,随便說什麽都行。”
金竑把話筒遞給莊景,示意他先說。
莊景的目光從上到下,掃過熟悉的太平園和滿座兒的觀衆,這其中不乏他從前熟悉的人,範玉薇,司徒筠,郝岚齊……也有打扮時尚青春的年輕男女。
如此衆多的觀衆,包括每一臺機器後面的人,都注視着一同站在舞臺中央的他們。
重活一場,他找到了新的事業,找到了錯過的愛人,也在舞臺上再次演出了過去的戲曲,他不再有遺憾了。
這樣想着,莊景牽住了金竑的手,在年輕觀衆的起哄尖叫聲中,舉起話筒道:“我要感謝盛慕槐老師給了我和金竑這個機會。今天,我和金竑都演的很盡興,謝謝大家。”說罷,他朝臺下深深一鞠躬。
這一躬,鞠給從過去到現在願意聽他戲的座兒,也鞠給這個京劇不死的新時代。
金竑彎下腰,和他一起朝三面的觀衆鞠了三個躬。
他們下臺時,掌聲還追随着他們不肯消失。
莊景已經意識到如今京劇界的一些大前輩,絕大部分都是他創辦的首都戲校的學生,想找他聊天,但今天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
他悄聲對金竑說:“趁着臺上還在發言和拍照,我們先出去吧。也正好給門口蹲守的記者一點提問的空間。”
金竑點頭,和他一起往太平園的大門走去。
金竑問:“甩掉記者後你想去哪裏?”
“還按老規矩,先去吃宵夜。”
“然後呢?”
莊景睐了他一眼,板着臉說:“然後回家。”
金竑牽其他的手,笑道:“對,然後回家。”
兩人推開太平園的大門,門外霓虹燈與閃光燈交錯閃耀,他們在粉絲和記者的簇擁中,共同走向屬于他們的一方天地。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結束啦!情人節大圓滿~
送個免費的情人節番外~
金竑和莊景結婚後的一個情人節,金竑神秘兮兮地帶了一包東西回家。
莊景打開袋子一看,竟然是一套兔子服,還包括粉紅色的兔耳朵和兔尾巴。
莊景手指光拎着丁字褲的細線,就覺得快羞死了,這種不正經的玩意兒,虧金竑想得出來。
莊景把那袋子東西全部抖落出來,把興奮撲到上面的芝麻撥開,質問金竑:“這都是什麽?”
金竑抱住他:“老婆,今天可是情人節,你就當送我一個禮物……”
莊景冷着臉推開他:“少來!沒聽說過!你這個賊心不死的老變-态!”
金竑:“小五兒,你就可憐可憐你四哥吧。這只是情侶間的一點小情-趣而已。”
莊景:“小情-趣?”
金竑:“小情-趣。”
莊景:“情侶間?”
金竑:“情侶間。”
莊景:“好啊,要是你肯換上這套衣服讓我拍照,我就同意穿。”
金竑說:“我的尺碼也不合适啊。”
莊景笑着摸摸金竑的臉:“抱歉,沒得商量呢。”
金竑為了達到目的,竟然真的戴着那一袋子東西進洗手間去了。
等了好久,還沒見人出來,莊景都有些擔心他是不是羞死在衛生間裏了。
終于,金竑推開門,扭扭捏捏的出來:“我怎麽覺得我确實不是個正經人。”
莊景一看金竑的樣子,爆笑起來。
原來那套兔子服真的小了,穿在金竑身上就跟緊身衣一樣,一半腹肌露在外面,一雙光溜溜的大長腿再加上頭上毛絨絨的兔耳朵,看上去就不是個正經人。
莊景走上前去,拍了金竑挺-翹屁股上圓溜溜的兔尾巴一下:“小兔子,給爺唱首歌。”
金竑:……
莊景覺得金竑這樣和平常西裝革履的他大不相同,很有意思,拍完照以後還對他上下其手。一會兒戳戳金竑粉紅色的兔耳朵,一會兒摸摸他露出來的腹肌。終于,金竑的眼神越來越暗,像一只僞裝成兔子的大-老虎,終于露出了本來面目。
他忽然蹲下來,把莊景一把打橫抱起。
“诶你幹什麽呢?”莊景掙紮着抗議。
露出了真面目的老虎精答道:“啃胡蘿蔔。”
金竑一路抱着莊景進入卧室,把他抛在床上,因為動作太大,兔子服甚至從後面撕裂了。
金竑幹脆地把兔子服扔到一邊,把兔子耳朵戴在莊景的頭上,懲罰起不聽話的某人來。終于,老虎把這個小白兔精逼得眼睛通紅,獻上胡蘿蔔連連求饒。
金竑安撫似的摸了摸莊景的頭,把自己一直忘了取下的兔子尾巴給莊景戴上,把他翻了個身,繼續起未完成的事業。
情人節的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