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來沒敢多問,點頭應下:“……奴才請風禾大人去盯?”
這人衛燕思是知道的,禦前帶刀侍衛,不愛說話,鼻梁間有一條刀痕,極具個人特色。
“甚好。”
她頓時感到手發軟腳發酸,險些站不住,幸虧春來眼疾手快扶住她,才沒摔到地上。
“萬歲!哎喲喂,快宣太醫。”
“不用了。”
發熱期該有的症狀罷了,加上沒有好好休息,害的後衣領下的腺體特別燙。
她回到養心殿,症狀就更厲害了,以至于一閉上眼全是曲今影的身影。
茉莉與薄荷的香氣,犬齒下掙紮的女人,舌尖蔓延的鐵鏽味……
旋即又難堪不已,臉不争氣的蔓延上紅色
她繞過寬敞的書案,坐進雕金龍椅,疲憊的咳嗽一聲,掃了眼底下站着的首輔盧池淨和次輔葛長留。
他們一個古板嚴肅,一個溫文爾雅。
氣質不同卻一樣難纏,尤其是盧池淨。
讨論的話題如春來所說,跟豫州大旱有關。
不了解的事她不會多言,裝模作樣的聽一聽問一問,便交由文淵閣全權處理,順帶說了幾句慰勞的話。
“朕乏了,兩位愛卿退下吧。”
可是兩位愛卿不退,顯然還有別的事。
衛燕思無奈地坐了回去,軟趴趴的俯在書案上,拿起一本奏章當扇子,等待他們下文。
盧池淨一把白胡子在胸前晃來晃去,腰背筆挺的像塊門板,開門見山道:“聽聞萬歲寵幸了一名瘦馬。”
葛長留不甘示弱:“可是宮裏的娘娘伺候不周?”
衛燕思:能不能不要問得這麽直白!
“愛卿們有話直說。”
兩位大人撲通一跪:“懇請萬歲廣納後宮。”
納後宮就納後宮,幹嘛搞得跟冒死觐見似的。
作為一名黃花閨女,這話題還挺讓人為難的。不選吧,會引人懷疑,暴露女兒身份。選吧,又必須去寵幸,不然照樣引人懷疑。
衛燕思陷入兩難抉擇,采取了折中的态度:“此事容後再議吧。”
不料愛卿們态度堅決。
盧池淨:“皇上禦極已有四年,實在該充盈後宮,綿延子嗣,以保大雁江山社稷。”
葛長留:“懇請皇上三思啊!”
唯小人與閣老難纏也,衛燕思懶得搭理他們,吩咐易東坡傳膳,還特意點了一道櫻桃冰酪解暑。
易東坡鬥膽提醒她,按照祖宗規矩,主膳不得加餐。
衛燕思問:“我朝好像還沒有被淩遲處死的太監總管吧?”
“奴才這就去禦膳房自己下廚。”
他一走,春來就來了,告訴衛燕思她的兩位兄長——屹川王和渤山王聽聞她遭遇刺殺,前來探望,已經在禦書閣等候了。
衛燕思借此脫身,頭也不回的遠去。
可憐兩位閣老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如果再年輕二十歲,肯定會試一試長跪不起這一絕技,與衛燕思抗争到底。
人吶!
不得不服老。
于是采用曲線救國的方式,前去皇極殿,求見太上皇。
退休四年,太上皇平日裏最愛侍弄滿院子的花花草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點老年癡呆,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今日就是他剛剛清醒的時候,才聽說了“瘦馬門”事件,便聽聞他倆有要事求見,急忙宣來觐見。
明白了他們的來意後,覺得很有道理,皇兒大了,血氣方剛吶,後宮是該有幾位貼心的姑娘伺候了,遂完全同意皇帝廣納後宮的建議。
“這事就交由太後辦吧!”他搖着手中的撥浪鼓道。
兩位大人心滿意足的去了。
當天晚上太後傳喚皇帝再去慈寧宮。
“皇兒啊,這秀女你不選也得選了。”太後滿面愁容的唉聲嘆氣。
“母後不想朕選妃?”
“你本是個女孩子,都怪哀家當年不夠堅決……”
她欲言又止,轉問:“好端端的你召一瘦馬入宮做什麽?”
衛燕思敷衍着:“揚州瘦馬聞名天下,皇兒只是想見識一番。”
“唉,選妃就選妃吧,哀家替你掌眼,選些乖巧懂事的,免的朝臣們不消停。”
衛燕思宮鬥劇看的不少,明白這後宮就是純良少女們的青春斷送之地,無可奈何地拱手道:“全憑母後做主吧。”
“好皇兒,委屈你了。”
見蘭嬷嬷端着一碗湯進來,太後又道:“你身子還沒大好,專門讓小廚房為你熬了溫補的炖品。”
“多謝母後。”
太後慈愛的拍拍她臉頰,觸感仿佛陽光透過樹葉照在棉絮上一樣柔軟溫暖。
在書外的那個世界,她的母親去世很早,她一直和父親生活,做為少見的S級alpha,她是父親的驕傲,卻因一場高燒不退破壞了腺體。
一夜之間榮譽變成恥辱,被失望的父親送回母親老家,與外公外婆相依為命。
兩位老人家成為失落人生裏的全部慰藉,此刻的溫情,令她懷念起穿書前的那個春天,好雨時節裏,他們相繼離世,成了永遠只能活在記憶中的人。
她一時哽咽,捏起湯勺喝一口湯,口感鮮香,嘗出了新鮮竹筍和濃郁肉汁的味道。
喉間徜徉快意,又喝了一口,嗯,還有荷葉的清香,入口後留戀在唇舌之間久久不曾散去。
渾身的酸軟和疲憊也跟着緩解了許多。
“多謝母後。”
太後欣慰:“你愛喝就好……我可憐的孩子,你本應有大好年華。”
用過補湯,發現今夜月色皎皎,她貼心的陪着太後在慈寧宮的戲臺邊散步,再親自侍奉她老人家回寝殿睡下。
兩日後,發熱期熬了過去,衛燕思獨自去看望易東坡。
這老滑頭身份不同于一般的小太監,有自己的一方小院子,取了個文绉绉的名字——海棠院。
他十歲進宮,在花房呆過好些年,每日都會養心殿打理太上皇親手種下的花花草草,深得太上皇的喜歡,便把他留在養心殿。
一留就是三十年。
衛燕思一踏進海棠園的門,就聽他在凄慘的嚎叫,連哭帶罵,将為他搽藥的小太監罵跑了。
衛燕思哭笑不得,兀自進了屋。
“你還有臉回來狗東西!”
衛燕思一巴掌拍在他皮開肉綻的屁股上,疼得他哭爹喊娘,他這才看見眼前的人是九五至尊。
吓得不顧病體,爬起來磕頭請罪。
衛燕思按住他:“躺着吧。”
易東坡感激涕零:“奴才一條賤命,何德何能勞煩萬歲親自來看望呀。”
并賭咒發誓,這輩子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衛燕思:“……”
“砰砰砰”,有人在叩門。
“萬歲,微臣風禾有事要奏。”聲音冰冷,像個沒有感情的殺手。
一個時辰後,衛燕思站在了繁華喧鬧的十裏長街中。
左邊勾欄瓦肆,右邊秦樓楚館,滿大街的莺莺燕燕說着同一句攬客話術。
——大爺來玩兒呀!
衛燕思頭一回見識這樣的場面,真真是新奇又忐忑:“風禾,你确定清慧縣主來了這?”
“回主子,就在這家滿庭芳裏。”風禾抱劍而立,一身黑衣黑靴與他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黝黑臉皮非常相配。
易東坡一臉猥瑣,用“萬歲您真會玩”的眼神看她。
嘴上卻是假惺惺的逆耳忠言:“主子,這地方人多雜亂,咱們還是不進去的好,您可是萬金之軀。”
邊說邊色咪咪地盯着門前的一水姑娘的瞧。
衛燕思無語,擡腳往裏去。
“主子,使不得使不得。”易東坡回過神,一瘸一拐攔在她身前,“瘦馬的事尚未過去,您又來逛青樓,怕是不妥……”
衛燕思戳穿他:“你是怕屁股又挨板子吧?”
“嗚,求主子可憐奴才。”
衛燕思才不會可憐他,繞開他繼續向前。
一身華麗又不失貴氣的裝束,成功引起了滿庭芳鸨母的注意,丢下其他客人放着小跑撲來。
說出了那句獨屬于鸨母的經典臺詞:“公子看着面生,頭一次到咱們這來玩吧!”
規矩衛燕思都懂,摘下腰間鼓囊囊的錢袋抛過去。
老鸨表演了一出見錢眼開,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叫來小厮:“趕緊去把我們滿庭芳最好的姑娘都請出來!”
“不用,煩請給我們一處清淨的雅間。”
“瞧您這話,是看不上我們樓內的姑娘啊?”老鸨往樓上帶路,“您在房內稍坐一會兒,我讓花魁娘子來陪您吃酒,紅錦姑娘您肯定聽過吧。”
衛燕思:“沒有。”
鸨母:“……”
紅錦現在很忙,在房中招呼貴客。
“這回多謝紅姑娘出手相助。”
“清慧縣主快別這麽說,一點小忙不足挂齒。”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曲今影細細撚開瓜子皮,将果仁含進口中,仔細咀嚼咽下後道,“也要多謝三娘為我出主意。”
她的三娘名叫溫彩袖,比她大不了幾歲,曾是一名官妓,當年淪落風塵,便與紅錦拜了姐妹。
那日紅錦來候府探望溫三娘,不慎被二房看見,直罵傷風敗俗,丢侯府的臉面。
溫三娘實在忍無可忍,便出言頂撞,以至事情鬧得太大,不得不讓人去請她來主持公道。
她是長房嫡女,向來與二房不太對付,自然向着她們。
事情解決後,她們見她臉色不好,便關心了幾句。
妓,乃下九流,通曉些旁門左道。
她走投無路,詢問有沒有掩蓋傷口的辦法,不曾想竟找對了師父。
整日服侍人,青樓姑娘們難免遇上胡攪難纏的主,哪怕受了傷,第二日也要照樣迎客,會親手制一些厚重的脂粉塗抹在傷口之上,用來遮蓋,一般人很難看出異樣。
紅錦立刻回了一趟滿庭芳,将這親制的脂粉拿了來,這才使曲今影躲過一劫。
今晚是百館評魁夜,各家青樓都會派出最優秀的姑娘參加比賽,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要鬥上一鬥。
文人騷客更是齊聚一堂,一睹百魁鬥豔的風采,哪怕是養在深閨的小姐也會相約前來。
可謂一年一度的盛事。
曲今影趁此機會,帶着溫三娘來道謝。
又說:“此事非同小可,還請紅姑娘切勿與他人言說。”
紅錦性格爽快:“我早聽三娘說起你,曉得你平日管家不容易,時常關照她,你是三娘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說着出了門,叫進一桌子好菜。
遇上鸨母來請她去一趟天字號雅間服侍客人。
紅錦推辭:“比賽馬上開始了,我正練曲兒呢,有勞媽媽替我推脫。”
“知道你忙,媽媽也不忍心打擾你,可天字號的客人實在金貴,勞你大駕前去說上幾句好聽,吃上一杯小酒就成。”
紅錦面露為難,與她你一言我一句的糾纏。
幾個回合下來,已有了敗相。
曲今影感念她的恩情,自然要為她說情,帶上面紗擋住廬山真面目,轉眸問鸨母。
“那位客人出了多少錢?”
作者有話要說:
刺激不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