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鴻門宴(mian)
好心的路設計師給花盆物理複原後,就去了NancyDeer的設計工作室。
他去上海看秀的這段時間裏,又有新的邀約遞到了他的手上。
“路老師。”設計助理王雪把一份文件放在路許的辦公桌上,“這邊有個合作,給的條件在業內算是非常好,對方指名想要鹿與南希,您要看看嗎?”
這份合作很新奇,是一個當紅的男明星想和NancyDeer品牌合作,借着品牌的名字,出一套由該明星“自己設計”的衣服。
說是自己設計,但在行的人都懂,這種合作都是大多由品牌設計師出手,只是挂上明星的名字而已。
于設計師而言沒什麽損失,甚至還能帶起品牌的銷量。
路許的桌上擺着一杯黑咖啡,工作室裏有一絲絲咖啡豆的苦味。路許的指尖撥了撥脖子上挂着的軟尺:“我們不參與合作。”
真正的大牌,都有自己的品牌文化或特色,譬如已有的紅藍血品牌,不會容許不懂行的外人參與設計。
路許這邊也是一樣。
王助理有些為難:“對方的經紀人想約您談談……”
“拒了。”路許端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就說我忙着準備來年的春夏大秀,沒時間參與。”
“那內娛這邊有幾個綜藝和舞臺造型的邀約……”王雪提醒。
“等我忙完我會看的,不行就讓陳安迪撿漏吧。”路許的指尖敲了敲桌上經典蒂芙尼藍的杯子,“你也看到了,最近我忙得只有時間看設計稿,明天還要去一場面料展。”
設計師都有脾氣,路許是那種高逼格,從不自降身段的類型,道理王雪都懂。
但是——
“路老師。”她忍不住問,“為什麽您今天桌上會有一把韭菜,我們下一季的設計主題是韭菜還是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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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許早上一時興起,幫江乘月恢複了院子裏的植物,剩下的苗苗沒地方放,只好順手帶進了工作室裏。
路許皺了皺眉:“這是蔥。”
王雪:“這、這是……好吧,蔥。您忙哈。”
路許把昨天江乘月吹口琴的那段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想找到昨天初聞琴聲時,那一瞬間心被充滿的愉悅感。
那一瞬間,他似乎是曠野上幹枯的河床,突然逢見了自遠空墜落的星辰和雨滴,盈盈流光填滿了河床的縫隙,雨水催開了不知名的藍色野花。
那種時候,他想畫的和想成就的,仿佛都能夠做到。
他找了原曲來聽,但就是覺得,差了些什麽。
這讓他想盡快完成手頭的工作,去江乘月身上找找答案。
江乘月煮面煮一半,特地去查了文獻——
沒有音樂會使農作物基因突變這個可能。
他自己也沒那個本事。
所以他追根溯源,向種子經銷商之一反饋了這個問題。
“孟哲,你爺爺賣我的那包,真的是蔥種子嗎?”江乘月問,“我種出韭菜了哎。”
孟哲:“?”
“不可能!”孟哲不同意售後,“我們家不做韭菜生意的。”
江乘月坐在老宅門前的臺階上,想了很久,也沒搞明白,只好重新撒了點種子。
他這兩天,收到了好幾份平面模特的邀請,有來自于網紅服裝店的,也有一些小雜志的,還有不是平面模特的,什麽歌曲的mv拍攝,江乘月興趣不大。
他想利用自己近期的空閑時間,去拍一兩套圖賺錢。
這樣他能換一套新的鼓棒,或許還能換個好用的鼓。
如果有剩餘,他還可以給他認識的那幾個,幾乎玩不下去了的樂隊湊一些資金。
正想着,一片陰影自上而下地投在了地上,江乘月的視線裏出現了路許的鞋子,他擡起頭,沖着路許彎了彎嘴角。
路許第一次見江乘月的時候就發現了,江乘月的眼睛像幼鹿,有點小杏眼的輪廓,睫毛彎彎的,在眼尾處加深,眉眼間總是盛着笑。
路許忽然間産生了一種江乘月其實是在等他回家的錯覺。
“坐在這裏發什麽呆?”路許問。
他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比平時溫和了很多。
其實在回國之前,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說德語,剛說中文時的語調會稍有點兇和生硬,但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把發音放緩放平。
江乘月笑到一半被夕陽晃了眼睛,連忙用手背擦了擦眼尾:“沒發呆,在看我種的東西。”
看它們什麽時候又會變成奇怪的物種。
“讓開點,擋着我開門了。”路許擡起一只腳,輕輕踢了踢江乘月的屁股。
江乘月站起來,跟着路許走進去。
工作臺的桌上放着江乘月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是幾家公司的邀請。
“在看兼職?”路許自作主張地坐下來,“我來幫你看看。”
“好啊。”江乘月挺高興,“那路哥你剛好可以給我參考一下。”
路許大學的時候愛玩攝影,不過拍的都是風景,沒有拍過平面模特。
上次給江乘月拍的那幾張圖,算是他除設計工作外第一次拍人像。
江乘月雖然沒有經驗,但是個合格的平面模特,随便拍照的人怎麽擺弄折騰,都不會有意見。
“這個不行。”路許叉掉了第一份合同。
“為什麽?”江乘月問,“這好像是一家網店,他們甚至還給我寄了樣衣,我還沒來得及拆。”
“他家主營的是內衣,你成年了嗎,拍什麽內衣?”
“……哦。”
五分鐘後,第二份兼職邀請合同也被路許理所當然地叉進了垃圾桶。
“為什麽?”江乘月問,“這是個電子雜志。”
“雜志尺度大,涉及內容雜,你這種根正苗紅的計算機系大學生,不許去拍這種東西。”
“……哦。”
江乘月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兼職被路許一個個叉進了垃圾桶。
還有最後一個——
邀請人AndyChen
路許舔了下後槽牙,按着鼠标的手剛壓了一下,被江乘月碰了碰手背。
江乘月的指骨修長纖細,手心裏略微有些汗意,搭在路許的手背上時,大概有些緊張,還輕輕地攥了下路許的袖口。
路許說過,陳安迪是個壞胚。
可是再删……他好像就不能出去找個班上了。
路許的鼠标停在這份文件上沒動。
“先別答應他,陳安迪設計和拍照都不太到家。”路許說,“再看看吧。”
“哦……”江乘月有些失望,還有點難過。
沒有工作,就會貧窮。
但路許的意見,他會聽。
晚上,路許剛洗完澡出來,聽見了叮叮當當的聲音。
江乘月拿了盤子和碗,用筷子敲着玩,他天生對節奏的感知好,就算是敲敲碗筷,聲音在旁人聽來也悅耳。
路許只是草草地裹了件睡袍,沒有規規矩矩地穿好,他在島臺邊坐下時,江乘月剛好能看見他後背延伸至肩膀的紋身。
“紋的什麽?”江乘月手裏的筷子停了,拿起一旁的玻璃杯灌了一口水,有些羨慕地說,“好漂亮。”
江乘月:“煙花嗎?”
“……Pusteblume。”
“中文是,蒲公英吧。”路許說,“有的植物,我好像分不太清,但這個絕對是蒲公英。”
“哦。”江乘月若有所思。
“真好看。”江乘月說,“我還以為,路哥你這樣的人,不會做紋身這種事?”
路許正拿着江乘月剛剛的筷子,試圖還原江乘月剛剛那段節拍,聞言擡頭:“為什麽?”
“因為我感覺路哥你這樣的人吧,好像都不太能容忍別人動自己的東西。”江乘月說,“自己的品牌,絕不會交給別人來設計,自己看中的東西,也絕不會交給別人來設計打磨。”
“我猜得對不對?”江乘月笑出了兩顆小虎牙。
路許的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這才轉開。
“差不多吧。”路許說,“這個紋身是拿來擋疤痕的,後背有個玻璃劃出來的傷痕,應該是我五六歲的時候,你路阿姨前夫,家暴打你路阿姨的時候,我去擋,被伏特加酒瓶的玻璃劃傷的,然後他把我關了閣樓。”
路阿姨的前夫,應該是路許的親爸吧。
江乘月記得,路許應該是路念和那個前夫的兒子。
“那你……”江乘月問。
“我砸了他所有的酒,放了把火把閣樓燒了,引來了附近的警察。”路許低聲笑,“他被關了好一陣子,然後他倆就離婚了。”
江乘月:“……”
路哥,勇。
江乘月還是第一次從路許的口中,聽聞了這段往事。
他和路許的距離,好像一下子拉近了很多,就好像——
他并未始終沒入淤泥深處,而路許也并非一直都在雲端。
江乘月自認為自己的性格還算比較熱情的,剛過十點,他自作主張地要給路許做夜宵,不收錢的那種。
路念不喜歡中餐,路許從小接觸中餐的機會少,所以江乘月說要煮面條時,他面上沒說什麽,但腳卻在廚房紮根了。
江乘月難得大方一回,不按面條的根數給他算錢。
“挺香的,待會兒就好,不辣。”江乘月一邊說,一邊往死裏放辣。
廚房外有絲絲的蟲鳴,廚房裏的紅油香味很招人,江乘月輕輕把碗推過去時,香味一下子在路許的心上淺淺地撓了一下,緊接着路許就覺得确實有些餓了。
江乘月挺好的,人如其名,像月光,永遠是溫和的,沒什麽攻擊性。
路許有些後悔,自己一開始對江乘月的态度了。
“路哥,問你個事。”江乘月拿了兩棵綠苗苗走過來,琥珀色的眼睛裏盛了一池溫和的笑,“我左手和右手裏的,哪個是蔥?”
“不都是嗎?”
路許被面湯嗆了一口,覺得江乘月應該是辣椒裏泡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