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心辦壞事
活生生地被擡高了一個輩分。
走出秀場的路許去而複返,舉着手機,站在陳安迪的面前:“你再喊一聲試試。”
路許的聲音在手機內外構成了立體聲,炸開在陳安迪的腦海中,把人驚了個外焦裏嫩。
“你就是他爸?”陳安迪茫然地問。
“我是你爹。”路許忍住了給他一拳的沖動。
“哎……其實。”陳安迪讪讪地想了一會兒,“我要是能追到他的話,我喊你爹也行。”
“你腦殼是不是有包?”路許忍他很久了。
以前他都是拿德語罵,今天發現換中文也很帶感。
“我就表達一下喜歡,又沒動你的東西,你生什麽氣。”陳安迪說,“也不全是因為你那張照片,我之前就見過他了,陳如輝是我表弟,那天發的視頻我就看中了。”
T臺上的模特走過來,沖着路許的方向抛了個飛吻。
沒人接。
“看中了也別想,你也配?”路設計師在罵人,“陳什麽是你弟?那你家基因可真不好。”
“那我能認識一下他嗎?”陳安迪換了個問法。
“不能。”路許拒絕,“他不是我們圈子的,你不要打擾他。”
“Kyle老師是四川人嗎?”旁邊一個國內女設計師問,“說中文有一點點四川口音。”
路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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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
如果有,那應該是讓江乘月給帶偏的。
“總之。”路許對陳安迪說,“你別把歪心思打到我這裏來。”
路許想了想,覺得陳安迪着實不是個正經玩意,所以還是給江乘月上了點眼藥。
[Kyle]:如果有個姓陳的壞胚找到你,跟你說平面模特什麽的,你不要信,罵一頓了事。
[竹筍]:好的。
江乘月不知道自己成了兩個大設計師的較勁點,他想組的樂隊總算是有了點起色。
孟哲找來的那個吉他手李穗,經過之前那一出,對江乘月心服口服,再也不說江乘月是漂亮廢物玩不得架子鼓了。
李穗是部隊上退下來的,沒什麽心機,也是真性情,前兩天還指着江乘月,就差沒沖着人說“我就是看不起你”,今天就想拉着江乘月拜把子了。
“之前是我不好,以後有什麽困難就找我,我能幫的一定幫。”李穗說,“指哪打哪。”
江乘月捧着椰奶笑,他看起來沒什麽脾氣,嘴巴沾了點椰奶,濕漉漉的,有股子不谙世事的學生氣。
江乘月因為路許的一張照片備受關注,聽聞他無意娛樂圈或網紅路線,只想玩樂隊後,甚至有人想往他這裏塞人,江乘月通通拒絕了。
今天甚至還有人特地去星彩找了他——
“你這條件和資質,就玩個樂隊太可惜了。”某公司的經紀人說,“而且你玩的還是鼓,樂隊要火就火個主唱,貝斯和吉他到處走動還能露個臉,鼓手只能在後排,甚至還被鼓盾擋着看不清,你圖什麽呢?”
“玩鼓又不是希望被人看見。”江乘月說,“我只要能被人聽到,就足夠了。”
江乘月年紀小,但他看得明白。
這些突如其來的吹捧和誇贊都是暫時的,熱度有一擁而上就會有一哄而散的時候。
他不至于為這種東西上頭。
倒是陳如輝被網友罵了一通,坐不住了。
他重振旗鼓,咬咬牙,在自己的ins上又發了條新動态,想着不争饅頭也争口氣。
@Chen:別吵吵了行嗎,某些人年紀輕輕地不幹正事,也就街頭玩玩鼓,泡在酒吧裏,也不知道怎麽就勾搭上了鹿與南希的設計師,這種事就別拿出來炫耀了好不好。
這刺挑得挺刁鑽,加上江乘月被幾個跟風的自媒體誇了兩天的神顏,某些網友看出了逆反心理,立刻跟着陳如輝罵了起來——
[對啊,你看那個視頻他在哪裏,酒吧啊,周圍都是些什麽人,群魔亂舞。]
[年紀輕輕的不務正業。]
[散了吧,看你們吹了兩天不尴尬嗎,一看就是沒什麽教養的小孩。]
[我看抖音天天說他拒絕了這個拒絕了那個,确定這不是在立什麽人設嗎,這是打算走網紅路線了?]
陳如輝委屈了兩天,總算和某些陰溝裏的網友擠在了同一戰線上,心滿意足。
然而江乘月那邊沒什麽反應,學姐付悠然先生氣了。
@悠然見南山:陳如輝要點臉啊,你自己還科班出身地玩鼓,livehouse是什麽地方你不清楚,引導圈外人謾罵很有意思。另外有的話,我還偏要說,小乘月馬上就是我們學校的大一新生了好嗎,錄的是我們985學校的A級專業,現在是暑假出來玩玩怎麽了?我看不務正業的另有其人吧,上了國外野雞學校還能拿出來吹。
付悠然剛表完态,有看熱鬧的網友也扒出了民謠樂隊“柚子冰雪”在解散前不久發過的一條動态。
@柚子冰雪的晚安民謠:恭喜咱們年紀最小的drummer江乘月,高考成績太優秀啦。
江乘月前不久才結束的高考,這高考成績被扒出來後,先前罵人說閑話的好幾個人都偷偷地删了微博——
[啊這,這成績……我想說,他不配玩樂隊嗎?]
[明顯是尬黑,無語了,現在是個人都能上網,別人生活得好好的,非得拖出來罵。]
[竟然學計算機,這也是我未來的學弟啊啊啊啊啊,都不許欺負他。]
[欣賞顏值不好嗎,非得扒人家的身份和出生,攻擊別人的愛好,神經病啊。]
陳如輝又被罵了一通,然而還沒完。
當晚,他接到了他表哥陳安迪的一通電話,把他罵了個狗血臨頭。
“你的教養被狗吃了嗎?”陳安迪罵道,“你媽送你去國外念了三年的書是為了讓你嘲笑別人的學歷嗎?”
陳如輝舉着電話愣愣地,沒明白表哥的胳膊肘子什麽時候就外翻了。
江乘月傍晚回家時,天邊染着橘色的晚霞。
夏季的火燒雲染了大半片天空,空氣仿佛也是熱的,花盆裏的蔥苗和白菜苗蔫蔫的,看起來随時都可能撒手人寰。
江乘月拿了口琴,坐在院子裏的玻璃秋千上,給綠苗苗們吹了首曲子。
試圖試試科學手段,用音樂挽救自己的口糧。
路許回來時,遙遙地在老宅門前的山坡上,未見到人,就聽到了口琴的琴聲。
悠悠揚揚的,很輕,像清透幹淨的絲帶,被夏風撿起,在梧桐樹梢挽着的緋色紅霞裏飛得很遠。
他從玻璃秋千的後面,瞧見了江乘月的背影。
因為沒出門,江乘月就套了件簡單的白襯衫和短褲,搭在秋千上的雙腿閑閑地垂落着,被日光散布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光柔和了他整個人的線條,讓他的皮膚看起來比路許見過的任何材質都柔軟。
路許是來算那筆父子賬的,可他剛剛沒忍心打斷,停在江乘月的身後,聽完了這首歌。
老宅的院子、微微搖晃的秋千、加上正在吹口琴的江乘月,這個構圖對玩攝影的人來說堪稱絕妙。
路許突然很想試試手機的攝像功能,于是他悄悄用手機錄了一小段。
江乘月在他眼裏,似乎越來越像一件等着他去打磨的工藝品,生澀而又天真,卻對所有藝術工作者來說,有着極強的吸引力。
江乘月吹完曲子,還唱了幾句詞,唱到一半,發現了草地上的人影,趕緊雙手捂了嘴巴。
也不知道自己五音不全的歌聲被路許聽進去多少。
“什麽歌?”路許說。
“《那些花兒》,挺早的一支民謠了。”江乘月說,“路哥你應該沒聽過。”
路許的确沒聽過,他其實很少能把江乘月和安靜緩和的歌曲聯系在一起。
江乘月的bgm通常都是喧嚣躁動的搖滾風,坐不坐鼓凳是兩個人。
他多多少少從旁人的口中知道江乘月以前屬于民謠樂隊,但卻沒看過這種狀态下的江乘月。
現在可以算賬了——
“乖月。”路許問,“誰讓你的緊急聯系人勾選了父子關系的?”
江乘月:“啊……”他自己都快忘了。
那原本就是随便選的,沒有的合适的選項了啊。
“趕緊改了。”路許的聲音說,“選什麽都可以,這個不行。”
“哦,好。”江乘月的嗓子剛好,聲音很軟很輕。
路許忽然又想到他在上海時,問陳安迪,到底喜歡江乘月什麽。
陳壞胚給了他一個詞——
真實。
還拽了句詩——
什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真實嗎?
路許只知道江芙蓉摳得真實。
鐵公雞或許還有鐵鏽,但江乘月可能是不鏽鋼的,連鐵鏽都沒有。
就在昨天,江乘月聽說他去看秀,托人給他送了一束觀賞向日葵,還是到付。
路許收到花的時候,臉色比向日葵的杆兒還綠。
而且,喜怒哀樂這四種情緒,江乘月好像缺了一種。
這些陳安迪知道個屁,就好意思說喜歡。
他突然很想知道,江乘月身上還有哪些他沒有發現的東西。
“練琴嗎?”路許問。
“不算是。”江乘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看了點英文文獻,說輕松舒緩的音樂有利于農作物的長勢,我就試試了。”
路許:“……”
音樂和植物長勢的相關關系路許不想知道,但寧城夏季的天像小孩子撕逼幹架時的臉,說變就變。
夜晚電閃雷鳴風雨大作,路許半夜起床時發現,江乘月那幾盆口糧,全都不深不淺地泡了水,徘徊在嗝屁的邊緣。
想到傍晚江乘月給綠苗苗吹口琴時認真的臉,路許忽然就有些頭疼。
他不太想看見江乘月失望的表情了。
算了,幫個小忙吧。
路許想了想,就當是晨起鍛煉,幹了件這輩子絕對不想幹第二次的事情——
他去了附近的菜市場,買了把蔥,邊罵自己,邊把江乘月種的那堆苗給換了。
神不知鬼不覺,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
江乘月起床時,路許已經去工作室了。
他煮了點面條,想起了自己的蔥。
長又長不太起來,不如抓緊吃了。
江乘月拿了剪刀,去了院子裏。
找到花盆,蹲下來,準備薅。
江乘月:“?”
江乘月:“???”
發生了什麽。
他的蔥,怎麽變成韭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