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凡
家裏多了號人,江乘月感覺空氣都變得稀薄了點。
特別是路許從他說完話開始就一直在皺着眉盯他。
沉着臉,從上看到下,在腰帶上多停留了幾秒,甚至還發出了不滿的一聲“啧”。
江乘月被他盯得幾乎缺氧,耳尖有點紅:“路哥?”
“為什麽要拿運動衫搭牛仔褲?”路許惋惜地問,“藍色搭翠綠色,這不是亂來嗎?”
白瞎了一張漂亮臉蛋。
“啊?”江乘月愣了一下,臉頰上的熱度消了些許。
這是亂來嗎,他不懂。
以前在樂隊時大家都這麽穿,說是什麽撞色,很潮。
“算了。”路許擡手中止了這個話題,“不和你聊審美。”
路許:“餓了,有吃的嗎?”
他倆各自以一種幾近昏迷的睡态在同一張床上躺了一整個晚上,現在雖然有互相看不順眼的趨勢,但還竭力維持着表面的和平。
但是。
當江乘月打開冰箱,從冰箱裏拎出三個饅頭的時候,路許的臉色徹底由多雲轉陰了。
“給你兩個,我留一個。”江乘月小心地問,“行嗎?”
“你午飯就吃這種東西?”路許難以置信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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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乘月舉着饅頭的雙手無處安放:“也不全是。”
就是到月底了,身上的錢只夠啃饅頭了。
“還有別的。”江乘月又從冰箱裏拎出了兩瓶老幹媽,“加這個,不辣。”
路許:“……”
“你自己吃吧。”路許站起來走了,“這房子不大,等下我的東西搬進來後,你記得把你放在牆角的那堆東西收拾好。”
原定樂隊無了,江乘月成了野生鼓手。
已經成型的樂隊,多少都有點排外,他想了想,決定還是自組樂隊。
比如,孟哲的貝斯玩得就不錯。
江乘月揣着自己的鼓棒,在美食街口的第一家店裏找到了孟哲時,孟哲正挂着他爸的圍裙,在賣小龍蝦。
“來了啊,猛1如何?”孟哲轉頭看見他的第一時間就問,“香嗎?”
“不香。”江乘月低頭看小龍蝦吐泡泡,“他是我房東,人都說了,自己是直男,只猛不1。”
“不是混血帥哥嗎?”
“帥是挺帥的……”江乘月現在一想到路許,腦海中重現的就是那會兒掀開毯子時生出的參差感,他伸手比畫了一下,“身高起碼一米九,眼睛特別好看,長得是很高級,是我這種嘴笨理科生形容不出來的好看。”
“可是。”江乘月話鋒一轉,“我能感覺到他不喜歡我。”
“啊?怎麽個感覺法?”孟哲問。
“就覺得……我跟他不是一路人吧。”江乘月絞盡腦汁地描述,“他有點像是那種……對,下凡的仙女,不食人間煙火,張口就能吐出仙氣的那種。”
“?”孟哲歪着頭想了想,實在是沒想明白一米九的仙女是個什麽概念。
“總之。”江乘月總結,“只要我能在他面前裝孫子,他應該就不會為難我。”
“老板!我半小時前點的龍蝦呢!”顧客吼了一嗓子,“還做不做生意了!”
“哎,來咯。”孟哲賠着笑道了個歉,忙不疊地走了。
江乘月吞了吞口水,覺得剛出鍋的小龍蝦好香。
手機上有兩個未接來電,是D大的校園樂隊,大概是沒打通他的電話,學校的人給他發了消息——
[D大·主唱]:嗨,學弟。近期的大學生音樂節,可以幫個忙嗎?
[竹筍]:盡管說。
[D大·主唱]:我們這邊需要一個drummer,想請你來。
[竹筍]:沒問題!幾天沒打,手有點生,我先找個地方練練手。
孟哲今天太忙了,沒時間說組樂隊的事情,江乘月站起來,想自己出去走走。
“去那裏吧。”孟哲遠遠地沖他喊,“星彩音樂空間,本市最大的livehouse,據說是個有錢的富二代建的,占地約1000平米,單是燈光就投了小兩百萬,這邊的樂隊都喜歡往那裏鑽,你去找找感覺,我把龍蝦賣完就去找你。”
“要得,我這就去。”江乘月揮了揮手。
星彩音樂空間坐落在文創街的盡頭,一輛瑪莎拉蒂停了下來,老板宋均親自給拉開了車門。
“路設計師。”宋均說,“你能賞臉來我這兒一趟還真是不容易啊。”
“少埋汰我!就你昨天那酒差點坑死我。”路許剛下車,打量了一番朋友宋均今天穿的一身,“把你那裝模作樣的領結扯了吧,實在是搭不上你這衣服的CANCLIN面料,看着難受。”
宋均習慣了,擡手扯掉了領結:“那酒度數不高。”
“人怎麽樣啊。”宋均問,“要和你一起住的那個小朋友?”
“不太行。”路許說,“臉長得很漂亮,穿衣服的品味太差了。”
江乘月的眼睛像幼鹿,左眼下方靠近鼻梁的位置有一顆小痣,看人的時候未語先笑,怯生生的,還挺生動。
就是那個穿衣品味,顏色款式亂搭,簡直是在路許的審醜點上瘋狂蹦迪。
職業習慣使然,在設計師眼裏,長相先于性格。
路許:“看起來也呆。”
“而且。”路許說,“我看出來了,他不喜歡我。”
“行啊你,這就感覺出來了?”宋均問。
“不是一路人。”路許說,“氣場不和。”
路許:“不管怎麽說,他年紀小,只要他能在我面前裝孫子,我就不為難他。”
說到這裏,他看着livehouse的門邊,愣了一瞬。
“怎麽了?”宋均問。
“沒事。”路許收回了目光,“剛才好像看見了江、乘月。”
但江乘月那種老實巴交的土孩子,應該不大可能出現在這種場合。
星彩有三層,一樓用于live現場,今天這裏沒有知名樂隊演出,臺上演奏的是一支不知名的小樂隊。
“喝點什麽嗎?”吧臺問江乘月,“今天老板慶祝朋友回國,酒水半價。”
“那來杯水吧。”江乘月說。
小樂隊只有三個人,鍵盤、貝斯和吉他,演奏得沒精打采,差點意思。
卡座上的人都在喝酒聊天,不怎麽盡興。
“我能去試試嗎?”江乘月問吧臺。
“你?”吧臺的服務員看了看他天真的一張臉,沒忍心打擊,“挺難的,架子鼓不是想打就能打的,得有點基礎,不過現在沒什麽人,想玩就去吧。”
江乘月卡着音樂的間隙上了臺,剛在鼓凳上坐下,不遠處就有人起了哄。
“會玩嗎?這可不是玩具。”長頭發男人說。
“會拿鼓棒嗎小孩,要不要我教教你?”另一人說。
“不會就別上去丢人了。”一個穿着黑襯衫三十多歲的人冷冷地說。
玩鼓的誰都不服誰,江乘月誰也沒搭理。
主唱對他很友好,沖他問:“來個什麽歌?”
“随便來一段搖滾吧。”鼓棒在江乘月的右手上轉了兩圈,試了個短節奏。
底鼓敲出密集的鼓點聲,原本無精打采的吉他彈出了一段流暢的電音,臺下先是安靜了一瞬,頓時沸騰了起來。
主唱轉頭沖江乘月吹了聲口哨:“鼓不錯。”
鼓是一個樂隊的靈魂,節奏躁了,整個樂隊的氛圍也就好了。
一曲結束,江乘月的鼓棒在手裏轉了轉,燈光下他的臉頰呈現出一種瑩潤的瓷白色,臺下有人在喊:“有點東西,再來再來。”
路許站在卡座邊,接了國內品牌助理的一個電話——
“路老師。”助理報了個流量明星的名字,“他的團隊想和我們合作,在明晚的紅毯活動上借穿我們NancyDeer的高定禮服,他助理已經到了,說是藝人粉絲有一千多萬,能給我們帶流量。”
助理:“還說……說是讓我們搞快點,別耽誤活動,我先問問您的意思?”
“又不是快銷品牌,要那點流量做什麽?”周圍的聲音太吵,路許不得不擡高了說話的聲音,“那誰上個月還在某綜藝節目有不尊重女性的行為,還拒絕道歉,自己心裏沒點數嗎,不借。”
路許正要挂電話,想起了江乘月的那雙眼睛。
“等等。”他給助理說,“幫我往老宅送份晚飯,不要白饅頭。”
“說起來,忘了問你了。”宋均見他挂了電話,問,“你昨天說,缺乏設計靈感,怎麽了?安迪又說你了?”
安迪是看不慣路許作品的設計師之一。
路許出一件作品,他能噴十句。
“安迪算個屁,就他那種買手設計師,專改熱門款,也配點評我。”路許嗤笑了聲,“是來年的春夏大秀,我想做點不一樣的東西,要找點想法。”
“那不簡單啊。”宋均驕傲地沖裏面一指,“你看我這是哪裏!音樂和夢想的誕生地,每一個活躍的樂隊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靈感,你可以找個玩樂隊的聊聊。”
路許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鼓盾半透明的亞克力材質擋着鼓手,深亞麻色的頭發看起來有點眼熟。
臺下是烏泱泱的一小片人,嚷嚷的聲音混雜成一片。
路許只從中辨別出了只言片語——
“鼓手跳水!”
“甩一個鼓棒!”
“太吵了。”路許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裏。
“你需要找的,什麽靈感不靈感的,說得接地氣一點。”宋均不服,“我這裏應有盡有。”
吉他和鍵盤的聲音停了,江乘月打了段solo,雙鼓棒在他的手裏轉出了漂亮的弧線。
同時,聽見了觀衆的呼聲。
“跟你說不清楚。”路許處于中文複健期,多說多錯,懶得和人解釋。
路許:“靈感就是一種,不期而遇的當頭棒喝。”
一只鼓棒隔空飛過來,砸在了路許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