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逆天而行(下)
“什麽叫植物人?”査英問道。安樂死他從字面意思能夠理解,可植物人他可從來沒聽說過。
“植物人,”朱莉想了一下,“就是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吃喝拉撒都要別人伺候着,活着跟死了也沒什麽大區別。他現在的狀況是由于失血過多,腦部極度缺氧,醒是醒不過來了,只能當個活死人。”
“可是人非草木,這樣活着,和活受罪又有什麽區別。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我這裏是沒有了,你如果不信任我,可以帶他去別的地方醫治。不過我相信就算你翻遍了整個中|國大地,也不會有比我這裏更先進的醫療。”
査英被逼的走投無路,但還是說道,“那就請讓他活着吧,植物人就植物人,活着總比死了強。”
何安下也跪下來懇求道,“我會伺候師父,請讓他活着吧!”
朱莉呵呵一笑,“我實話告訴你們,我并不打算讓他成為植物人。你知道憑他現在這種傷勢,要維持生命系統每天需要多少錢嗎?把人救回來又怎麽樣,如果離開這些器械,他也活不久,但要想讓他這麽半死不活地留在我這裏,抱歉,查先生,你應該明白,這裏是什麽地方,不是能夠給他養老送終的。”
“求你了!”
“查先生,我已經盡力了,這人命數已盡,你把他強留住又有什麽用。救回來,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你要個木偶能做什麽?”朱莉有些動容,“百年之後,你我都會歸于塵土。”
“就是因為百年後都會死,才要抓住現下的每一次機會!”
等等,査英從朱莉的話中突然想到了什麽,他自言自語道,“命數已盡,沒有靈魂的木偶……”
人有三魂七魄,駐人體中,主導着一切思維行動,若是命數已盡,即使身體還活着,也不會有任何思維和意識。那麽要想讓周西宇活過來,唯一的方式并不是讓他成為活死人,而是強行續命。
査英欣喜,他剛剛怎麽就沒有想到呢。當然,所謂續命并不是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進行的,如果肉身被破壞過于嚴重,不具備承載靈魂的條件,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活。但是周西宇的情況不同,英國人已經将他的身體修複過來,有了這幅皮囊,這招魂續命的勾當才好繼續下去。
査英道,“無論怎麽樣,請您全力救他吧,即使成為活死人,我也會實現承諾,并把他帶離這裏,絕對不會再給您添麻煩。現在我想進去再看他一眼,和他說幾句話。”
“你現在進去只能給醫生們添亂。”
“沒有時間了,朱莉女士,看過他之後,我會離開一個晚上,若過了今晚,他還是逃不了成為植物人的命運,您就讓他安樂死了吧。随後何安下會将我所有的錢財送給您。”
“那你呢?你要去哪兒?”
査英笑的凄涼,“我當然還會回來。”
朱莉狐疑,他不知道査英這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那你至少應該告訴我,你要去做什麽。”
“你無法理解這種事,就把他想象成是魔法吧。”
“魔法,查先生,你的腦子是急糊塗了吧,這又不是童話世界,哪來的什麽魔法?”
“你說得對,這根本就不是什麽魔法。”根本就是逆天|邪|術,“但不管怎麽樣,我一定要現在就見到他。”
査英來到手術室,看着圍着周西宇忙碌的醫生們,還有躺在床上的人,他蹲下|身,貼着他的耳朵說道,“我是來和你道別的。”
“別害怕。不怕死,就不會死。”
“真想和你再幹一次那事兒,在山洞裏的時候,只有我們兩個人,真想再來一次。……你說得對,都是報應。”
査英後退幾步,重新跪好,做出了讓醫生們都無法理解的事。他對躺在床上的周西宇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師父周西宇在上,弟子査英慕道已久,今因緣具足,願承師周西宇門下,拜三清為祖,師父為尊。只可抱道而死,決不毀道而亡。從此跟随師父潛心修行,皈依道門。”
拜完之後,査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帶着“師兄”何安下連夜趕回了小道觀中。
何安下還是一頭霧水,“查先生,我們不守着師父,來這裏做什麽?”
査英也不正面回答,只問他道,“看過三國演義嗎?”
“三國演義?沒看過書,不過下山之後在天橋上聽過評書,為啥要問這個?”
“諸葛亮七星續命,卻因為魏延而功虧一篑。你是個胎裏素的道士,對于這些道家法術,應該比我明白。”
“查先生,難道說,你要給師父強行續命?這可萬萬使不得啊!我師父雖然沒有教過我這法術,可在山上那會兒也聽說過一些,行這一類法術是強行修改天地間的規矩,屬于逆天而行,人死不能複生,如果強制續命,就是壞了天地間的規矩,就是祖師爺臨世,也救不了你。況且這類法術都是修行極高的道長才有資格實行。”
“我剛剛拜了周西宇為師,算是皈依道門了。認了祖,歸了宗,就算是到了陰間,也好說話些。”
“查先生,你想清楚,無論續命成與不成,你可再也不能回梨園唱戲,更不要說和我師父……”
査英竟然笑了出來,“多謝小師兄提醒。”
說話間,査英已經把車開到道觀門前,他讓何安下守在門外,天亮之前不許有任何人來打擾。査英繞到正殿三清像的後面,從裏面拽出一個大木箱子,從裏面拿出一件金絲鶴氅,衣袖和下擺處繡着精致的蓮花和蛟龍,大氅前胸的位置繡着一副太極八卦陰陽圖,整個衣服極盡華麗,說是驚豔亦不為過。
這件衣服可以說是觀裏最值錢的一件法物了,是當年周西宇道家的師父傳下來的什物,即使是在做極為隆重的法事時,也不曾用過幾次。査英穿上它,戴上五老冠,他咬破自己左手中指,将血抹在眉心間,好似一抹朱砂紅,査英做夢也沒想過,他最後一次登臺,竟然是以這種姿态。
這小道觀常年清淨,除了這件寶衣之外,其他的法器也都殘損不全。査英便拿來七個大海碗,充作蓮花燈,在裏面注上燈油,點着芯子,在大殿當中擺出了七星陣。殿裏本無風,可這火苗像是受到了某種影響,閃爍不定,不安地躍動着。仿佛是對前方未知的不安與恐懼。
査英奉上一柱清香,青煙襲襲上升。
這種法術,他也只是研習過,從沒有付諸實踐,除非有人嫌自己命太長,不然絕不會碰這道家的禁區。
男子左手中指之血是極陽之物,塗在眉心間,讓査英覺得腦門中間火燒火燎的難受,他将雙手扣成蓮花狀,口中念道,“ 天法清清,地法靈靈,陰陽結精,水靈顯形,靈光水攝,通天達地,法法奉行,陰陽法鏡,真形速現,速現真形,吾奉三茅真君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
這一咒念下去,再睜開雙眼,确切地說是三眼同睜,査英天眼已開,眼中之物已大異于從前,所見之物已超出三維,以一種無限多維的狀态呈現在腦海中。只有強行開了天眼,察曉陰陽,洞觀三界,才能将接下來的續命之術與天地之靈蘊相結合,以确保成功。
査英拿出一張符紙,集中全部精力,以血畫出一張續命符,上面書寫着周西宇的生成八字和名諱,然後拿着桃木劍一挑,念道,“三清在上,天地為鑒;三魂為輔,七魄成弼……以燈為魂,以香為魄;香燈不熄,直應天罡;上感天罡,下應玄牝!急急如律令!”桃木劍向前一刺,符紙哄地燒了起來。
何安下在大門外守着,師父命在旦夕,而裏面查先生也在玩命,他整個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忽地一陣狂風拔地而起,圍着這小小的道觀以吹枯拉朽之勢瘋狂地吹着,何安下忙遮住眼睛,這風如發怒一般,似要懲治觀內逆天而行的道門孽子。
査英眼看七星等的主燈要被熄滅,他睜大了雙眼,喝到,“北鬥九星,七見二隐;洞明隐元。速來歸位!”
剛剛還在肆虐的狂風頓時平息。北鬥七星是道家崇高的法陣,而實際上在北鬥七星是由九星連成,那兩顆星平日隐在暗處,肉眼無法看見。而査英早已修成猿擊術的日煉,動物晝伏夜出,而植物卻追随太陽。人類身上唯一太陽的印記就是雙眼。而猿又與其它動物不同,他可以一直看着太陽,得到陽光中的智慧和力量,跑得像風一樣快。
査英以雙目為星,續了七星燈的陣法,九星連珠,威力已達鼎盛。
霎時間,陰風止息,七星燈要比之前明亮幾倍不止,海碗中的火焰熊熊燃燒,整個大殿如同白晝。査英借着這股勢頭,念出最後一道咒語,“雲篆太虛,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沉疴能自痊,塵勞溺可扶,幽冥将有賴,由是升仙都!急急如律令!破!”
此咒念畢,査英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砸向自己的胸膛,讓他整個身體為之一振,喉頭頃刻間蔓延着濃烈的血腥味,只是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濃烈的鮮血從他的口中鼻中噴出,査英支撐不住,跪了下來。
這法術将他震出內傷,査英不是沒有預料過,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會将他傷的如此嚴重。不過這也是好事,至少說明法術奏效了。
只要過了子時,七盞燈還亮着,周西宇便可續命成功。
他爬到三清像前,緩緩說道,“祖師在上,弟子査英初入道門,便犯下這等彌天大錯,自知罪無可恕,來生淪為畜生亦是罪有應得。可我師父周西宇一心向道,慈悲為懷,又因為他命本不該絕,只因受小人殘害,才落此下場,但求老天網開一面,準他還陽,弟子査英甘願将自身陽壽孝敬各路陰司鬼差,再與師父共同享用,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為師父盡孝,同年同月同日死。從此以後,弟子甘願戒除五葷三厭,戒殺生,戒偷盜,戒|淫,戒妄語,戒飲酒,戒着香華,戒坐卧高廣大床,戒非時食。一生清心寡欲,以弘揚道法、度化世人為己任。求上天成全。”
話音剛落,像是回應査英的話一般,外面響起了公雞打鳴的聲音,天已經亮了。
査英收拾好道場,脫下氅衣,仔細疊好放回箱子中。他剛一走出道觀,何安下便急忙迎了上去,他看着査英心下一驚,只不過過了一夜,他仿佛老了十歲。
“查先生,怎麽樣?你給師父續命了嗎?”
査英拖着一身的疲憊,“我也不确定,我們回去看看吧。”
無論周西宇是不是還活着,査英知道,他這種玩火***的行為,已經讓他的陽壽剩下不到原來的三分之一。報應這個東西,還是存在的。他和周西宇不過是一報還一報,他的這條命,是周西宇給的,他的整個人生都是周西宇再造的,在査英看來,用今世還,來世還,怎麽都是不為過的。
回到大英領事館,再見到朱莉的時候,她已經換上了幹淨而性|感的|制|服,見到査英的第一眼,她驚訝道,“天哪你昨晚到底經歷了什麽?怎麽會變得這麽狼狽?”
査英問道,“他怎麽樣了?”
“你是說你帶來的那個人嗎?”朱莉狡黠一笑,“你得先告訴我他是誰,你和他到底是什麽關系,我才告訴你他的情況。”
“他叫周西宇,是我師父。”
“他是你師父?真的嗎?我還以為你和他是……看來是我誤會你們了。”
査英看到朱莉的表現,多半已經猜到,“他已經沒事了,是嗎?”
“是的,我們昨天晚上都驚訝極了,沒人能解釋這是怎麽回事。他真的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他醒了嗎?”
“當然沒有,怎麽可能這麽快。以他的傷勢,就算脫離危險,少則四五天,多則半個月,能醒來就已經很不錯了。現在我們所有的醫生都希望把他留在這裏,好作進一步的研究,周先生的病例簡直是個神跡。現在,查先生,該談一談我們之間的交易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宇本章涉及到的道門法術及咒語,均摘抄于網絡和小說《最後一個道士》。連連非常喜歡《最後一個道士》,希望這種摘抄咒語的行為能夠被原諒。感謝感謝~ 道門深奧精微,我連皮毛都不了解。真的非常慚愧。
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