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冷月無聲,夜半靜寂。
凄凄的月光透過半掩的門扉映過來,一層霜雪。霜雪似的冷,霜雪似的白。
隔着靜垂的珠簾,珠簾暗暗流轉的光華,蘇玉闌分神看一眼門外的月,雲層掩去三分,門扉再掩去三分,剩下一段殘缺弧度,無端添上一點難成全的無奈何。
世間事,本就難成全。
再度提筆,手上沒有多少力氣,筆端汲了墨,于素白宣紙上寫下平素喜歡的詩句,最後的一撇,多了細微顫意。
“這一張毀了。”淡淡陳訴事實,蘇玉闌将宣紙揉成一團。
正待扔,目光卻窺見門外整日守着的宮侍,看顧囚犯一般看顧他,不眠不休。
面上緩緩展出笑意,一時驚豔。随那笑容一同展開的,是方才要扔下的廢紙。娟秀字跡現于眼前,最後的那一撇,紮在眼裏。他是個男子,字跡卻很娟秀,正如他是個帝王,生性卻軟弱,這些都是無奈何的事情。眼前的珠簾随門外漏來的夜風輕輕晃動,晃出迷離的光。他記得幼時自己最喜歡這珠簾,每一日陪着母妃消磨時光,總會怔怔地望向它,兀自出神,可如今歡喜不見,唯餘疲憊,看一眼都覺心煩。可見人的喜惡變化無端,當不得真。
閑暇時光易度,半月已然過了一半,他被蘇臨闕真正地囚禁,于從前母妃的寝殿,不得邁出房門一步,房中銳物皆被宮人收去,是為了防他尋死。
他不高興,蘇臨闕也不見得開懷,前些日子見到蘇臨闕,是意料之外的憔悴消瘦,仿佛一夜老去十歲。那個男人依着宮人攙扶,眸中是難置信的苦痛:“玉闌,你寧願自己死,也不要我好受?”
他并不答話,只是沖他笑,難得的真心笑意:“你越難過,我便越高興。”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深深望住他,兩相沉默,最後只得離去。
于是他被囚于母妃從前的寝殿中,仔細照料,嚴加看管。
蘇玉傾也是來看過他的,那個人被攔在門外,殷殷地望過來:“玉闌,我要去找尋救你的辦法了,你一定要挨過這半個月,好好地等我回來,蘇臨闕若欺負你,到時候只管告訴我,我為你出氣。”
無疑是逗他發笑的話語,他反倒笑不出了,只是冷冷看着那個眸光熱切的人,不發一言。
短短的時光裏,他歇在母妃的寝殿中,也聽聞許多流言。流言道蘇臨闕身體日漸虛弱,蘇玉傾明裏暗裏,與之作對,野心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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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他懶去聽了。
仇恨,愛欲,沾上了便掙脫不下,由心而生的欲,給不了人真切的幫助,至多徒增煩憂疲倦。
沒有用處的東西,早該抛擲的東西。
手中宣紙褶皺一道一道,扭曲了紙上字跡。
沒用的東西,全數毀掉便是。
手上略一使力,宣紙碎作兩半。
“呀,撕碎了。”
陳述一個失誤,然而他的眸光卻是難言的快意,手指動作不停,紙張碎裂的聲響既幹脆,又讨人喜歡。
紛落似雪。
蘇玉闌看着那碎屑一點點落于地面,唇畔弧度未消減。
毀不掉這一切,便毀掉自己吧。
看不見厭惡的一切,看不見蘇玉傾,看不見蘇臨闕,看不見深宮,看不見海棠,藤蘿,金镯,仇恨,可笑的愛欲。
暗了暗了無知覺。
想想都覺快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