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片葉子含在嘴裏,哼着模糊不着調的小曲,數着天上的星辰。
“你是狐君對不對?我知道你。”
樹下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我歪了歪頭,就着月光才看清了底下的小家夥,小家夥白白嫩嫩的,一張圓乎乎的臉很是喜慶。
“你很久都沒回來過了,你去哪了?這的地仙和我說你走了很久,也沒回廟裏留過信。”小家夥吃人間香火吃的太多,化成的模樣和普通人家的小童無異,就是太羅嗦,話一直說個不停,沒完沒了的。
“我落到你這裏要百年了,吃了原本供給你的香火,所以才做了這些事。可并沒有要占你地界的意思。”小家夥一臉躊躇,顯的很是不安。
“我聽你說,你從天上落下來的?”我問道。
“是的,掌燈不小心把我落了下來,才到你的廟裏。”小家夥見我肯和他說話了,小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些,我又問他:“天上是什麽樣的,好玩麽?”
“不大有趣,天天都得背東西,總是背不完的,閣裏的老頭也很兇,天天罵人。”小家夥像是回憶起什麽,一臉不屑。
我問:“你到了這那麽久,難道就沒人下來尋你回去?”
“沒,閣裏的書多的數不清,少了我一個,他們也注意不到,我丢了也就丢了,對他們來說不打緊。”
“那你就不想回去?”
“不想,這挺好的。”小家夥說罷便想到了什麽似得,兩只小手背在身後,半會才扭捏道:“你不會送我回去吧?”
“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沒那閑工夫。”
我就說為什麽小家夥那麽緊張,原來是怕我将他送回去,這小家夥被丢了下來,若不是到我的地盤,只怕落不到什麽好下場。
反正我覺得多養個吃白食的也不打緊,于是就問他:“我不送你走,你也可以繼續待在這,對了,你還沒名字吧?”
小家夥慌忙飛速的點點頭又搖搖頭。“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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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我給你起個名不?我給你起了名之後,你就得跟着我混。”
小家夥想了一會,才勉強答應道:“那你起吧。”
“嗯,讓我想想。你是被丢下的,那就阿丢如何?”
“村裏有條狗就叫阿丢,你換一個。”
“旺財呢?”
“這不還是條狗的名。”
“我看我還是把你送回去吧。”
話一說完,小家夥立刻就該了口,說:“阿丢就阿丢吧,多好聽的名。”
半點被強迫的模樣都沒有,看起來十分滿意我給他的這個名字。
不得不說,阿丢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做起事的模樣卻很認真,廟裏每逢初一十五這些日子,方圓十裏的人家都會到廟裏來祈願,其他的日子裏也就偶然有幾個過路的人走進來湊個熱鬧。
每個前來祈願的凡人,阿丢都會聽完他們願,然後将這些願都記下來,一一的整理好類別。
我沒事幹的時候則會爬在梁上,看着阿丢在地下繃着一張小臉認真的看這些凡人們留的心願,讓我都不敢去騷擾他,生怕打斷了他的思路。
之後便和阿丢一起去将這些凡人的祈願一一還去,裏頭最多的還是尋物保平安一類的常事。
而太陽一落山,村裏冒起了袅袅的炊煙,就到了我回家的時候了。
阿丢有時候會和我回山上,但大時候還是喜歡呆在廟裏的。
“狐君大人,我們來接你了。”
從廟外頭的門欄旁多出好幾個探頭探腦的小腦袋,帶頭的阿刺打了個滾,滾了幾個圈圈落到我腳下,用的勁道太大,沒有收住,生生的從我腳下穿過去。
對了,阿刺就是上次的刺猬精,這次他一聽見我回來了,就跑來要死要活的要跟着我混,連住了多少年了老榆樹都不要了。
“怎麽都跑來了?”我蹲下來,從竹筒裏抽了只竹條片,戳着阿刺窩起來的小肚子。
阿刺被我戳的停不下看來,嘻嘻哈哈的來回滾動。
“哈哈哈哈,停下來,好癢好癢,我是來找狐君說正經事的。”
“是啊,是啊,山裏頭來了個大貓找風玄,之後風玄就讓我們下山來尋你。”門口蹲着的幾只小家夥也跑了進來,見到阿丢後,又有些後怕,擁擁攘攘的擠在一起。
阿丢見狀翻了一個白眼:“我長的那麽吓人。”
幾個小家夥聽了猛的點頭,阿丢的臉黑了一圈,他們見狀不好,又猛的搖頭。我将竹條打出去,啪嗒一聲打上了阿丢的腦袋。
“打我幹嘛。”阿丢兩手捂着腦袋,嘴角一扯,兩行淚就流了下來,頗是委屈。
“你少欺負他們,他們喜歡你才怕你。”
我這話說完,幾個小家夥頭點的跟撥浪鼓似的,都能生出風來,阿丢撇了撇嘴角道:“這是哪門子道理,沒見過這樣的喜歡。”
“他們膽子小,怕你不喜歡他們。”我起身和阿丢道:“山裏的風水不大好,小家夥腦子都不大好使”
“風水不好的話又怎麽養出那麽多小東西。”
“道行和智慧又不挂鈎,比不到一塊。我回去了。”
“這倒是。”阿丢點點頭道:“你去吧。”
我咳嗽兩聲。
阿丢又道:“老大慢走。”我點點頭,算是滿意。
阿刺朝阿丢揮了揮小爪子:“我們回山裏了。”一群小家夥也有樣學樣,各種爪子朝阿丢揮啊揮。
踏出門,望了望天,長庚星已升至半天,懸在暮色凝合的山頭之上,大雁成行斜着朝山裏去了。
這讓我記得自個從這離開的時候是深秋,回來時也還是秋,似乎一點都沒有浪費其中的時日。
抱起腳下幾只小家夥,将行術一起,就踏着秋晚的餘風回到了山中。
番外
我是知道的。
他必然不會像他口上說的一般只去幾天。如今已經七日了,早就不止那兩三天。我也知道他必然不是有意的。
只因他的算數實在差,什麽仙不仙的,到底卻還是個愚笨腦袋。
雖說他是回鄉,可我總有些擔憂他迷了路,或者碰到些什麽他覺得有趣味的事,就一時忘記要回來了。
畢竟這是他的秉性,秉性入骨,不好改的。
兆兒的步子越來越穩,跑的快,又機靈,宮人看不住他,稍不留意就讓他跑到我這來了。到了殿前偏又不進來,裝可憐的瞧着你。
也不知和誰學來的招數。
只好嘆口氣,将手中的事務緩一緩。
就這一個兒子,自然不能放置一邊,不聞不問的養。
天涼了,黃昏時起了陣風。
花園的桂花被打了大半下來,所剩不多。想了一想,就派人将那些花收了起來。
今日已經二十八,再過幾日就要到重陽,他要還不回來,我就得離宮去祭天了,這一去一回少說也需半月之久。
沒桂花糖給他了。
也不知他碰到了些什麽,耽擱的那麽久。
今日兆兒問我,青青去了哪裏。我問兆兒,你想不想青青。
兆兒點了點,說想。
長青,你是仙,兆兒都想你了,該回來了才是。
其實他不知曉。
我瞞着他畫了一幅他的身像。
那次我去尋他,進了宮苑就看他趴在樹上,微眯着眼,懶洋洋的曬着太陽,惬意極了。
見我來了,也只将眼睛細細的開了一條縫,嗚咽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
後來不知怎麽,我總是想起這幅景象。于是獨自一人時,就拿筆畫了下來。
畫好之後,我就放了起來,沒有和他說。
有時候我想,現世中我是碰不見他的,可畫裏卻還是行的。
如今我又發現個法子同他相會,只是這方法太短暫,又時常失靈。
兆兒如今已經認得許多字,偶爾到我面前來背誦功課。樣子裝的極其乖巧懂事,和太傅同我抱怨的那些全然不同。可我覺得兆兒這樣很好,于是便沒有追究。
昨日夜裏又做了個夢。或者說,同樣的夢做了好些遍。清醒後知道那只是場虛幻的夢境後,卻又希望自己是糊塗的。
宮裏的桂花樹前年都讓我下令砍了去,可一想聞不到那香味時又覺得不好,就又栽了回來。
樹沒了,可以再栽回來,人若是沒了,上哪去找呢。
入秋後,總是睡的太久,太醫開的方子我也喝了,只是依舊沒什麽改善。所幸的事兆兒如今已能處理些事務,才放心了一些。
夜裏醒了以後,兆兒來看我,說了說近幾日的政事後,看看天色,就留他在我這睡。
剛醒後自然睡不着,于是就命人點了燈,從案上抽了本書翻開來看。
燈芯燒的安穩,翻了一會書,扭頭去看了看兆兒,伸手替他拉了被褥。我原本以為他睡了,可他翻過去身,背對着我,忽然說了一句,他不會回來了。
将書頁翻過後,一時間就被迷住了眼,書上的字蒙了層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