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狐貍精
“等等,”柳季白忽然說道,“等我一下。”
“哦,啊?”安昕沒明白,但是擡起的手已經縮了回來。
柳季白卻只是答非所問地冷面說道:“我本來是來上廁所的,你等我一下。”
本來說這話應該是有些難堪的,可是柳季白卻沒什麽感覺,冷冰冰的臉上也沒什麽表情,說的就好像理所應當似地。而且他說完轉身就直接往便池走去,自然地拉開拉鏈小解。雖然安昕留在裏面等他讓他多看了他一眼,不過大家都是男人,所以他也沒怎麽在意。
至于門旁邊,目光一直跟着柳季白的安昕見了,反倒因為那個自然的語氣非常不好意思起來,紅了臉,立刻轉過身,視線四處漂移就是定不下來。柳學長心裏坦然,他可不可能那麽坦然……
直到聽到柳季白拉上拉鏈,走過來洗手的水聲,安昕才心虛地稍稍偏過頭看了一眼,這時柳季白已經用紙擦着手走過來了。
“走吧,正好我也要回去,順路送你回家。”柳季白簡單地說着,推門率先往外走。
安昕忙跟上去,可是柳季白很快就開始打電話,他幾次想插話都被柳季白一個眼神給噎了回去。
柳季白是大安昕兩屆的學長,因為是同一個系的又都是本地人,所以安昕加入學生會的時候,當時是學生會長的柳季白曾對他有過照顧。只不過柳季白這人強勢果決可性格偏冷,除了從小被冷習慣了的副會長之外其他人一般不敢近身,而安昕也是不敢近身的其中之一。而且除了少許的先前柳季白說的話他不經大腦立刻先照做,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後遺症。
安昕一直仰視着柳季白,柳季白此時微微皺着眉好像和電話那頭的人起了争執,柳季白發現安昕看着自己,并沒有停下講電話,只是自然地伸手拍了拍他的頭。
安昕被他一拍就低下了頭,心跳得有些快,直到柳季白縮回手之後他也沒再擡起來。而且出了餐廳的門,外面的光線就暗了許多,他要多注意腳下。因為只有餐廳大門那裏還算明亮,而走道側面之後就只剩下幾盞各色的彩燈而已,美則美,發出的光卻不怎麽亮。安昕對于這樣的燈總是很怨念,在他看來,既然不能照亮,那光是好看有什麽用……
安昕心底裏又狠狠鄙視了一下路邊的燈,眯着眼睛想看清地面,可地上黑漆漆地一片,他有些猶豫地想停下來站在原地等,可這時突然腳下一絆就往前面摔去,狠狠地撞在前面的柳季白背上,把他撞了一個踉跄差點撲到地上。
幸好柳季白反應神經良好,立刻站穩了身子,還伸手扶住了安昕,只是不幸的手機已經脫手而去,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和地面做了一個親密接觸,連肚子裏的電池都摔了出來。
柳季白沒說話,只是待安昕站好之後才彎腰去撿手機。
安昕心裏愧疚,忙不疊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清腳下,被絆了一下……”
“沒事,還能用。”柳季白用簡單的五個字和冷冷的語氣成功地讓安昕無話可說或者說是不敢多廢話,記憶裏柳學長好像是個話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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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昕跟着柳季白又走了幾步,終于還是忍不住沉默的氣氛,開口想解釋:“對不起,我有點……”
“嗯,沒事。”柳季白發現安昕的窘迫,說完又想了想,回過身來安慰地再次拍了拍他的頭,“你在這裏等我把。”
“嗯。”安昕連忙點頭,忙不疊地答應。
柳季白又看了他一眼,轉身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去。
柳季白對安昕的記憶并不多,只是隐約記得這個小學弟從前就有些呆,傻傻的倒是很聽話。入了社會這幾年,好像沒怎麽變,只是以前見他總是在笑,今天突然見着他哭有些不适應吧。
柳季白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今天的确是順路,不然這種麻煩的事他一般不願意招惹。不過他對這個小學弟印象還不錯,偶爾麻煩一下也沒什麽關系。
安昕等了一會兒,見到有車亮起了車燈,緩緩地從裏面駛了出來。安昕剛想迎上去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急切地靠近過來,不等他回頭,一個黑色的人影從旁邊掠過去,幾乎是餓狼撲食一般地沖到了開過來的車面前。
“季白!停車!!”
直到那人攔下柳季白的車,安昕才看清,來人是一個穿着西裝的男子,光是看一看西裝的料子,就不難發現這件西裝的一定不便宜。只不過那人卻是毫無知覺,車一停就立刻扒在駕駛位旁邊的窗子上,“季白,就算你不高興也不能摔電話啊……”
柳季白懶得解釋只是哼了一聲,西裝男子一臉苦相地說:“你真的要就這麽走掉?!那樓上怎麽辦?”
柳季白想也不想地說:“你随便幫我編個理由吧,反正沒我什麽事了。”
“什麽叫随便編個理由!”西裝男子憤憤,“那我說你拉肚子拉得天昏地暗,最後被救護車拉走了行麽!”
“行。”柳季白懶得理他,對安昕招了招手,安昕一瞬間有些猶豫但還是快步走了過去,“學長,你還是忙你的吧,我可以……”
“上車。”柳季白用兩個字打斷了安昕的話。
“哎?”西裝男子随着柳季白的視線這才發現安昕,“這是誰?”
安昕忙自我介紹:“我、我叫安昕,是柳學長的學弟。”
“嗯?學弟?”西裝男子眉毛一挑,仔細打量起安昕來。
柳季白等了半天不耐煩了,幹脆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傾過身子去給他開了車門,“上車吧。”
“哦、哦。”安昕不敢猶豫,趕緊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柳季白這才扣上自己的安全帶,發動了車子就要走。西裝男子一看,立馬搶先抓住了方向盤,慘兮兮地說:“等等!季白,你要是真這麽走了我可就真那麽說了哦!”
“行。”柳季白答得幹脆,而且絕對是十二分誠意。西裝男子還想說什麽,柳季白已經十分不耐煩了,他直接伸手一掌按住男子的臉把他推出窗外,男子沒有防備猛退幾個大步好不容易才沒有摔倒,可回神的時候柳季白的車已經駛出了老遠,很快就出了大門上了路。
安昕很是擔心地回頭看了又看,可是天色太黑,即便他把眼睛眯得只剩一線寬的縫也只看到朦朦胧胧的一片。
安昕不放心地說:“學、學長就這麽走了,真沒關系嗎?”
“沒關系。”
柳季白一臉不想多說的樣子,安昕也不好再說什麽,安安靜靜地坐在副駕駛上,看着路邊一顆顆往後奔去的樹發起呆來。一路上,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車裏靜谧得只能聽見車子嗡嗡的聲音。
這間餐廳除了價格昂貴,而且為了風景優美特地建在城外的山上,沒有公交車,也沒有的士會來這裏等客,如果實在要打的過來,就必須要約好讓車到點再來接。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柳季白,安昕恐怕就只有走上兩三個小時下了山、到了城邊再看看有沒有公交或者的士。如果運氣不好,怕是要走到天亮安昕才能回到家。
先前吵吵鬧鬧的,安昕被岔開了注意力,可現在突然又安靜下來,那些有的沒的、狐不狐貍精什麽的又都回到了安昕的腦子裏。
每年生日魏豪都是和他去吃飯,安昕本以為今年有些不同,因為他竟然記得遣人給他送了玫瑰花,雖然他并不喜歡玫瑰。
的确今年是不同了,魏豪在生日當天棄他而去,他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安昕靠着椅背偏頭看着車窗外黑黑的夜色,迷迷糊糊困意突然襲來。
安昕家在積水潭附近,雖然這點兒不是上下班時間,不過柳季白打西單過的時候還是被堵了好一陣子。要說西單這地兒吧,平常就是人滿為患,這要趕上過節,甭管他是什麽傳統節日還是西方節日,只要沾着個‘節’字,這裏的人立刻比商品還多。如果不小心摔個跟頭,能一并帶倒三四號人。
不過這天并不是什麽節日,卻不知為何堵得很厲害。車走走停停,安昕也就醒了,安昕醒了之後就郁悶了,難不成明天六一今兒個大家提前樂呵來了?安昕扭頭看柳季白,柳季白看着前面沒什麽表情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安昕也就沒有開口。車子又這麽爬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終于可以跑起來。
安昕到了家,脫了鞋順勢就往木地板上一躺。從前一直覺得太暗的吊燈如今覺得剛剛好,地板有些涼,安昕縮了縮身子,卻不想起身就這麽握着手機阖上了眼睛。
按理今天應該去魏豪家的,不過現在魏豪一定和那個何然在一起,早就忘記自己了吧……
安昕閉着眼,意識卻清醒得厲害。他和魏豪認識的時候,魏豪也不過一個散發着朝氣的富二代模樣,有些蠻橫有些高傲,還喜歡沾花惹草。這麽不可一世的人,那時候卻每天給他買早飯送來,下班他也跟着,他不上他的車,他幹脆就陪他一直走回家。
那時候他說,安昕,我喜歡上你了,你不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你跟我在一起吧?安昕本能地知道不能答應,可是當時不知怎麽鬼使神差地就點了頭。
魏豪總嫌棄安昕這裏太小要他搬過去,可是安昕說什麽都不願意,所以兩人熱戀的時候也不過是‘你那裏住住,我這裏睡睡’,不過幸好是這樣,才讓安昕不用在魏豪找到新歡的時候卷鋪蓋搬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還是靜靜地沒有一絲動靜,安昕終于還是忍不住翻開手機,按下通話鍵,近期通話記錄裏第一位的是記手機號時候撥通的柳學長的,第二位就是魏豪了,這個電話是幾個小時前魏豪讓他下樓的電話。
安昕就這麽看着這兩個字,心又開始疼起來。他翻個身呈大字型仰面躺着,被吊燈的燈光一晃,眼角有東西滑了出來。
如果給他發短信說分手,他會不會也不敢不顧丢下何然立刻跑來找他?
這樣的念頭在安昕心頭這麽一晃而過,安昕自嘲地笑了笑,又不是小姑娘家這種戲碼他還不屑得演。不過,也許的确是應該分手了。他的确是再也沒有能力忍受下去了。這次魏豪對這個男孩這麽寶貝,也許正好是他死心放手的機會。
想起魏豪在雨裏小心地護着何然的樣子,安昕覺得渾身都像被雨淋透了一樣地冷,心更是被凍得結了冰,刺骨地疼。
就在這時,手機震了起來,是魏豪,內容很短,卻字字如刀。
【魏豪: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