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五歲半
蘇時清整個愣住,這類問題聽多了一般他都以一笑略過,但剛才他問的好像是“你有男朋友嗎”,別說有沒有,蘇時清壓根兒沒往那方面想過。
從踏進醫學院大門那一刻起,蘇時清所有的時間都給了課本、考試和臨床實習了,每天僅剩的一點兒時間全用來喘氣兒了,還是頭一回有人這麽直白的問他性取向。
曾經倒是有位學姐追過他,學姐大方溫柔,對蘇時清格外照顧,蘇時清那時并未察覺學姐心思,大概是一直沒挑明,待蘇時清回頭審視時,學姐已國出留學了,倒也沒多遺憾,就是偶爾想起,蘇時清會想,如果當時學姐再加把火,他是不是會對學姐動心。
沒有答案,蘇時清自己都不知道,目前為止,他沒為誰動過心。
“蘇醫生,你怎麽不說話?”
“明早去挂個腦科吧,若是沒事,你得回去休息了,我得工作了。”
“蘇醫生,我打聽過了,這是你今天最後一臺手術了,我特意等着你下班才來的。”
“所以,你等我下班,不問你傷勢,不問你什麽時候出院,就問我這麽無聊的問題?”蘇時清不愛笑,給人感覺冷冷清清的。
簡風偏頭笑了笑,做了個他覺得十分帥氣的甩頭發動作:“其實我是想說,我要追你,蘇醫生。”
“啪!”
辦公室門關上,差點撞上簡風鼻子,幾秒後,門又開了,蘇醫生遞給他一袋袋裝洗發水,笑了笑:“去去油。”
簡風一瘸一拐地捧着那袋洗發水,帶着滿意的笑容回病房。
蘇醫生真是善解人意,還愛幹淨!
此時正在辦公室洗手的蘇醫生,想起剛剛簡風那個甩頭發的姿勢,還是覺得膩,忒油膩了些,配上那張略顯稚氣張揚的臉,又有那麽一絲滑稽,又想起簡風那日在病房跟男生的親吻,搖頭笑了笑。
簡風興奮地一夜沒睡,想起蘇醫生的笑,整個人如沐春風,裹着被子拖着傷腿在病床上打滾。
科室另一位主治醫生因事找蘇時清換了夜班,科室人手不夠,主治醫師每半個月值一次大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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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值大夜一般在辦公室休息,電話随時待機,蘇時清忙到十二點,關掉大燈打開小燈剛準備休息,被一陣細碎的敲門聲打斷,蘇時清還在想哪個護士這麽敲門溫柔,一開門,又是簡風。
簡風一見蘇時清,笑得見牙不見眼,把手裏保溫盒往蘇時清手裏塞:“蘇醫生,給你準備的湯,你今天宵夜沒吃,我可一直盯着呢。”
他專門打聽過,醫生值夜班,當班時間從早晨8:00到第二天早晨8:00,24小時,而且如果第二天不是休息日,交班後還要繼續上班,如果趕上手術日,那下班時間無限後延。
“醫生不能收病人東西,一瓶水都不行,你拿回去自己喝吧。”
“那你不要把我當病人不就好了!”
蘇時清一時語塞,這是什麽邏輯,苦心婆心道:“不能收就是不能收。”
“那蘇醫生,我能在你辦公室喝嗎?不能浪費是不,你是不知道,我同病房的大爺神經衰弱,呼吸聲大了都會打擾到他。”
蘇時清側身讓他進門,按開燈開關,指指一旁的椅子:“坐吧,別弄髒我桌子。”
簡風倒在小碗裏喝,喝了兩口,嚷着胃痛,“喝不下了喝不下了,胃難受,蘇醫生,你幫我把湯倒了行不?”
蘇時清蹙眉,簡風趕緊又補了句:“我知道你要說我浪費,我知道錯了,可我就是喝不下了,要不,蘇醫生你喝了吧。”
蘇時清無奈,拿過自己的飯盒倒湯出來坐在簡風對面開始喝湯,他吃相很好,就連喝湯都沒什麽聲響,只有細微勺子撞擊飯盒聲音。
簡風滿意了,一臉得逞的笑意,“你看,這樣多好,你幫我解決了麻煩,又不至于浪費,謝謝啊,醫生哥哥!”
說完趕在蘇時清沒翻臉前溜了。
隔日簡風腿換藥,來換藥的是實習醫生,剛揭開紗布,簡風鬼哭狼嚎地開始叫喚:“痛痛痛,幫我叫蘇醫生,能讓蘇醫生來幫我換嗎?”
蘇時清剛查房過來,看了簡風一眼,站在一旁指導實習醫生,簡風乖乖閉嘴,其實也沒那麽痛,他就是想看看蘇時清。
換完藥,簡風扯着蘇時清衣擺:“蘇醫生,你昨天幫隔壁小朋友換藥給了糖,我的呢?”
“隔壁小朋友四歲半,你呢?”
“我比他大一點,我五歲半。”
蘇時清臉上表情淡淡的,變魔術似地掏出一顆糖遞給簡風,還是跟上次一樣,水果味,軟糖。
“謝謝醫生哥哥!”簡風學着小朋友語氣喊了聲。
蘇時清加快腳步離開。
這幾天蘇時清覺得走到哪都能碰到簡風,隔壁病房,樓下小花園,一樓幼兒游樂區,更多的是自己辦公室門口。剛出手術室,身上汗還沒來得及擦,在辦公室門口看見靠牆站着的簡風。
“你又哪裏不舒服?”
“蘇醫生,我就是閑得,睡不着,想着你給了我兩次糖了,我不回禮好像說不過去,我是來給你送糖的,這樣你就能慢慢再送給我了。”說着拎起腳邊的袋子,嘩嘩作響。
蘇時清都快習慣他的無理取鬧了,看了眼,一大包糖,各式各樣的,“拿回去。”
“不行的蘇醫生,我會控制不住一個晚上吃完,還有病房的小朋友,大叔,他們都喜歡吃糖,你不希望你的病人一夜之間血糖升高外加牙齒蛀蟲吧,就當你幫我保管呗,你每天放幾顆在兜裏,每天給我一顆,好不好?”
簡風打聽過,蘇醫生常期備糖果哄小朋友,白天特意托了朋友買糖過來。
蘇時清實在懶得跟他扯歪理,捏捏眉心:“放那吧。”
“謝謝醫生哥哥!明天見!”
看着簡風一瘸一拐還搖頭晃腦的背影,蘇時清不可控的嘴角向上揚了揚,心說明天不見。
這個月難得休假一天,蘇時清回了趟父母家。母親年輕時在糧食局上班,後調去財政部門,父親藥物所研究員,簡風映象中一家人同桌吃飯的次數一雙手數得過來。
今天例外,父母都在家。
“爸,媽。”
“嗯,”父親蘇修偉眼睛沒離開報紙,“工作很忙?”
“有點。”
父子倆各從沙發一頭陷入安靜,母親何秀雲端着水果出來,大概在單位當領導太久,哪怕是家裏,何秀雲也是嚴肅的,“你們副院長昨天給你爸來電話,想撮合你跟他女兒。”
蘇時清:“我暫時還沒這個打算。”
“不摧着你,你這輩子都不會有打算,什麽時候結婚都一樣,都是要結,晚結不如早,生孩子也得趁早,不管什麽事都得有個計劃,你今年談,明天年結婚,後年生小孩,剛好我後年退休,退休了孩子我來帶,你們繼續拼你們的事業。”
蘇時清笑了笑,“媽,上大學那會兒,您天天耳提面命,在校期間不準戀愛,耽誤時間,剛一畢業就問我有沒有女朋友,現在我才工作幾年,又摧結婚。”
何秀雲加重語氣:“那時你還小,現在你都二十五歲了,從前不讓你戀愛都是為了你好,都只是談談,畢業後各奔一方,除了耽誤學習沒半點好處。”
蘇時清小學初中都有跳級,大學時年齡确實不大,也正是因為這樣,造就了他沉默清冷的性格,小學時還好,比同班同學年齡小總能得同學們照顧,初中高中逐漸被孤立,年齡小跟其他人玩不到一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帶着“跳級”标簽總被老師表揚,同學們自覺與他拉開距離。
就這麽孤獨到大學,除了學習,還是學習,這麽多年下來也只與幾個實驗室的學長學姐關系好。
一直沒說話的蘇修偉放下報紙,“好了,聽你媽的,都說成家立業,你現在已經算立業了,也是該成家了,你媽退休後也無聊,我有好幾個老同事,退休後都因為孤單抑郁了,帶孫子是最好的排解方法。”
“你爸比我晚退三年,那時你剛好可以生二胎,大的由你爸幫着接送幼兒園,小的我繼續帶。”
他們早就為蘇時清安排好了一切,唯獨忘記問他願不願意。
蘇時清在家吃了頓飯,沉默的飯桌令他突然想起那個話多的簡風,他好像永遠有說不完的話。
第二天,蘇時清剛進醫院被人堵住,來人拄着拐,板着臉:“蘇醫生,你昨天怎麽沒來,我在你辦公室門口等了你半天。”
“昨天休假。”
“哦,”簡風仰起臉看他,“那你前天晚上怎麽不告訴我,我都說明天見了,害我一直等。”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說是這樣說,但看着簡風失望的表情,蘇時清有種自己真的做錯事的感覺。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我們都這麽熟了,難道不算朋友嗎?”
蘇時清越過他往前走:“不算,我們只是普通醫患關系。”
簡風跟在後面,“怎麽不算呢,法律沒規定醫生不能跟患者成為朋友吧,我覺得我們可以是朋友,你有什麽不開心的都可以跟我說啊,我……”
蘇時清頓足,回頭:“你對誰都是這麽多話嗎?”
簡風撞上他後背,摸着鼻子,“你對誰都這麽冷淡嗎?”
蘇時清沒理會他,繼續往前走,簡風自覺說錯話,追在後面找補:“雖然他們都說你是個冷面殺手,可我不覺得啊,你是看起來冷,內心柔軟,我看到過你哄小朋友,前天還看到你安慰老婆婆,蘇醫生,蘇醫生你走慢點啊,我跟不上了了!”
“真是的,跑這麽快做什麽,其實我朋友很多,但是沒有一個是你。”簡風望着蘇時清背影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