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會試
二月初一, 玉陽長公主和覃幼君進宮看望覃家庶女如今的麗嫔娘娘。
馬車到了宮門口便有軟轎等候将她們一路送往如今陳麗雲居住的昭陽宮。陳麗雲是一宮主位,占據了昭陽宮的正殿,在偏殿內住了一位新進的美人, 瞧見她們過來只在門口瞧了一眼又縮了回去。
玉陽長公主走在前面,下巴微擡, 神态儀容瞧着就高貴不可侵犯。
陳麗雲聽見宮人來報,忙站起身出來迎接,“母親, 姐姐。”
态度恭敬言語誠懇,語氣中帶了一絲絲的依賴和親密, 讓人一聽便覺得這母女姐妹之間感情該是極好的。
玉陽長公主嗯了一聲進了大殿,因着陳麗雲的身份玉陽長公主倒未坐到主位上去,在旁邊坐下。覃幼君坐在她邊上, 目光掃視一圈這大殿,誇獎道,“還不錯。”
“多謝姐姐誇獎。”陳麗雲瞧着比以前沉穩許多, 說話也有條理許多,“這都仰仗皇上的寵愛和信任。”
說着陳麗雲對宮人道, “你們先出去吧,本宮與母親和姐姐說說體己話。”
她說完其中一宮人瞧向玉陽長公主有些拿不定主意, 玉陽長公主神色淡淡, “這宮中的宮人現在都這般不守規矩嗎?麗雲啊, 對待宮人可不能太過手軟了。”
那宮人一聽頓時瑟縮, 連忙與其他人一起行了禮飛速的退了出去,顯然是記起了這位長公主當年的雷霆手段了。
覃幼君瞧着頓時失笑,這真應了那句話,姐不在宮裏好多年, 但宮裏卻有姐的傳說~
陳麗雲抿了抿唇,突然有些明白這些年玉陽長公主為何那樣潇灑了。不像她明明成了皇帝的妃子,卻要受制于人,連個宮女都使喚不動,說到底還是她得到的寵愛不夠,身邊沒有子嗣傍身,而自身又只是庶女,這才不被人重視。
宮人都出去了,玉陽長公主擡了擡眼皮,“你也坐吧。”
陳麗雲在主位上坐下,目光瞧了玉陽長公主一眼,不知該從何說起。說起來她還真有些後悔當初在雲國公府時鬧的不愉快,那時她若說了真實身份,再裝的可憐些,聽話些,興許她和雲國公府的關系也不像現在這樣僵硬。而今雲國公府是她的靠山,她在宮中無人能用,只能求助于玉陽長公主。
當初進東宮前玉陽長公主便迫使她簽了斷絕關系的文書,按道理上講玉陽長公主今日這一趟是完全不必過來的。
如今她們來了,倒讓陳麗雲心中生出一絲希望,興許她能重新獲得雲國公府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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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你就直說吧,別浪費時間。”玉陽長公主臉上沒什麽表情,看在陳麗雲臉上卻讓她有些發虛,“按照原來的約定,我們完全不必要走這一趟。如今走這一趟也不過是全了公爺當初最後一片心意。”
陳麗雲抿了抿唇,突然跪在玉陽長公主跟前,“母親,以前的事,是麗雲錯了,求母親寬恕。”她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麗雲直到離開家才知道外面的不容易,也知道父母親對麗雲以前是多麽愛護,麗雲悔不當初啊,麗雲當初不該對母親不敬,請母親寬恕麗雲。”
她哭的情真意切讓人為之動容,可惜這裏面并不包括玉陽長公主母女。
“寬恕嗎?”玉陽長公主嘴角噙着一抹奇異的笑容,“咱們之間可算不得寬恕。你起來吧。”
陳麗雲起身,恭敬的坐着,“多謝母親。”
玉陽長公主輕聲道,“在宮裏日子不好過吧。”
陳麗雲手指微縮,半晌低聲道,“是。”
委屈可憐,沒有依靠,這才是一個庶女該有的樣子。
玉陽長公主笑了笑,“這宮中是天底下女人最多的地方了,有人的地方就有争鬥。只是太子妃與我家向來不睦,想來給你也帶來麻煩。我若給你一些人,你可敢用?”
陳麗雲擡頭,目光堅定,“敢。”
“那便好極了。”玉陽長公主對覃幼君道,“幼君,将名單給她。”
覃幼君将事先準備好的名單遞給陳麗雲,又給她一枚信物,“拿着這信物他們便能為你所用,但是能用到什麽程度就是你自己的事了。這人給你了他們便與雲國公府再無幹系,這後頭的事也得你自己處理,可清楚?”
陳麗雲點頭,“麗雲明白,多謝母親和姐姐為麗雲想的周到。”
聽到這話玉陽長公主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們只是相互利用罷了。”
覃幼君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遞了過去,“這是我私人自助你的,畢竟在宮中沒有錢怎麽能行呢。”沒有錢怎麽拉攏人怎麽收拾羅蔓煙呢。
“姐姐。”陳麗雲當真驚訝極了,這母女竟這般好心給她人還給她錢?只看這一疊就該知道金額不少。
她們難道只是希望借她的手打擊皇後嗎?
覃幼君語重心長道,“好妹妹,這銀票我是給你了,你可千萬要好生利用啊。因為我們只會給這一次,你若不成,那就是廢人一個了。畢竟咱雲國公府雖然沒有其他庶女,但是我父親還能再從外頭認一個回來呀,一回生二回熟,你說是不是?”她輕笑着,“當然,咱們好歹相識一場,我們雲國公府是盼着你能在宮裏争口氣的,你能懷上孩子是最好的,畢竟這後宮女人中你可是唯一懷過皇上孩子的女人呢。”
陳麗雲眼睛陡然一亮,心中也是興奮,“麗雲明白。”
玉陽長公主和覃幼君在昭陽宮略坐片刻便從昭陽宮出來也未去太後宮中,直接朝宮外走去。
回去的馬車上玉陽長公主道,“你事先就打算好的給她銀票?”
覃幼君點頭,“那可不,那可有足足五千兩的銀票呢。她在宮裏沒有錢用怎麽收買人心,不收買人心如何攪亂宮中這一灘渾水。”
狗比皇帝惡心她,她要是不回敬點什麽,那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見她自己有成算玉陽長公主也不多說了,左右覃幼君的鋪子滿大周都是,手裏的銀錢恐怕比她都多。
她的女兒現在就是穩穩的富婆。
覃幼君兀自在說,“我挺期待的,過上幾年若是還沒有子嗣,那才叫有意思呢。”
她甚至懷疑如今的皇上是個身體有缺陷或者有基因缺陷的人,再或者就是死精少精,所以才讓女人懷不上。只不過當初陳麗雲為何就能懷上呢?
不管了,反正她盼着皇上懷不上就是了。
這事過去母女兩個也沒再提,左右看陳麗雲是否有這本事了。
如今距離三月的春圍還有一月有餘,京城中前來候考的舉子也逐漸多了起來。朝中本次主考官早已定下,禮部和吏部更是忙碌不堪為這次的春圍做最後的準備。
殷序在岑夫子那待的時間越發的多了,因着幾次回來實在太晚,覃幼君幹脆将岑夫子院子旁邊的宅子給買了下來,讓殷序晚上讀完書直接過去睡覺。
當然覃幼君是不願與殷序分開的,與玉陽長公主交代幾句就包袱款款的住進了小院。小院一應吃食自然有雲國公府廚娘負責,日常起居又有玉芝和金枝,這樣一來也算不錯。
殷序這待遇讓其他幾位可羨慕壞了,錢會倒也想這麽做,可惜這周邊還真沒其他空閑的宅子可用。也就是說他有錢都沒地方花。
殷序有娘子照顧,更加春風得意,白日讀書進度更是一日千裏。
原先錢會與其他舉子一樣瞧不上殷序,哪怕殷序真的中了舉人那也是投機取巧不足為懼。可相處這些時日錢會卻越發震驚,這殷序真的是有大才之人,即便是他們剛來時殷序學問不及他們。但這才一個月的功夫,殷序的學問就隐隐有超過他的跡象。
錢家世代書香門第,在京城幾十年都是為官之人。在文官中能在京城屹立不倒幾十年這是很難道的。錢家對子弟的讀書頗為重視也嚴厲,錢會自三歲便有父親啓蒙,七歲拜了父子用功讀書,如今二十一歲終于得中舉人在家族中也算榮耀,旁人提起錢會也會誇一句年少有為是有大才之人。
父親和祖父對他寄予厚望,可錢會竟發現殷序在讀書上的天分遠高于他。更令人驚恐的是殷序讀書的時日遠比他們少很多。只能說殷序是極為有天分之人。
此事錢會與父親和祖父說起過甚至也将殷序所做的文章拿給祖父去看,當時祖父便道,“都說莫欺少年窮,等此子真的中了進士,也不知宜春侯是否後悔。雲國公雖為武将,但識人能力卻是極高。殷序以前胡鬧,可卻又用極短的時日将學問吃透,此子不簡單,日後必有大作為,往後你們即是同窗又是同年也該守望互助才是。”
能得戶部尚書肯定,錢會自然不會大意,與殷序交往時越發的誠懇。
不只是錢會,即便是謝衍如今也不敢小瞧殷序,五人平日多有交流也暗自比較努力,只盼着春圍上能夠大放異彩。他們如今是一個夫子教着,若他們都能中進士,那他們五人今後少不得要守望互助。
在殷序讀書的時候覃幼君也不能閑着,她在大周鋪子多,可不能都指望下人,有些賬目她還需親自比對。畢竟她往後用銀子的地方多,是萬萬不能有馬虎的。
轉眼間三月初九就要到了,三月初八那日殷序告別岑夫子和一衆同窗與覃幼君一起回了雲國公府。一天的功夫殷序休息充足,傍晚時分,覃幼君親自給收拾了筆墨又準備了午飯送他出門去貢院。
午飯自然帶的還是煎餅,菜是肉渣,直接卷在煎餅裏,把煎餅攤開就能看的一清二楚,士兵不用動手省得惡心。
對于殷序春圍,京城中也是有很多人觀望的。
畢竟當初殷序參加鄉試還中了舉人這事兒在京城就引起轟動,大家就想知道殷序若真中了進士,宜春侯會是什麽表情 ,聽聞當初殷序中舉時宜春侯便吐了血,那麽若是中了進士宜春侯會不會再吐血?
京城就這麽大,誰不想聽這熱鬧。
甚至還有多家賭坊開了局,賭的就是殷序能不能考中進士。
覃幼君去打探一番後震驚的發現,大部分人竟然都不看好殷序,覺得殷序中了舉人就是狗屎運!
眼瞎!
這是覃幼君做出的評價,然後讓玉芝拿了錢裝扮一番在收局之前下了賭注,賭的就是殷序能夠中進士。
可惜賭徒們是不知道自己眼瞎的,哪怕是坐莊的人也不覺得殷序能中進士,嗤之以鼻的将錢壓在了不能中舉上面。
覃幼君知道這結果,心中高興,極好,傻逼們,看老娘不把你們的錢全給掏空。
三月初九第一場,三月十一第二場,三月十三第三場。
三場考完,本次會試告一段落,成績也将在半個月之後公布。同一個地點,端看哪個運氣實力更好些能夠被考官挑中,到時是光耀門楣還是遺憾落榜,都将在這裏展現。
殷序一考完回到家便埋頭睡娘子,跟娘子快活一晚上,第二日便精神抖擻的去岑夫子那裏将考試的答案默寫出來。
不止是他,錢會謝衍等人也是如此,五位同窗如同考試那般将三天的試卷默寫下來,由岑夫子考量。
在五人中若說學問最好的莫過于謝衍,岑夫子對謝衍的文章也給予高度的評價。
至于殷序,岑夫子神色複雜,瞧的殷序心底直發慌,正在他以為寫的不好時,岑夫子道,“你們都瞧瞧殷序的卷子的。”
三日的考卷自然很多,剩餘幾人輪番看了一遍,看完後表情也如岑夫子那般怪異甚至震驚。
謝衍拱手謙遜道,“夫子,學生的文章不及殷序。”
錢會也道,“學生也是自愧不如。”
這下輪到殷序驚訝了,因為他并不覺得自己文章有多好,怎的就被如此誇贊了?
岑夫子捋着胡須稱贊道,“你這文章的确是好,不缺文采更不缺時政要點,是極好的文章,而且你文風質樸,很合楊閣老口味。”
殷序有些激動,“當真?”
學生是他教出來的,岑夫子比誰都高興,甚至他都在幻想殷序能不能拿個頭名回來了。不管鄉試還是會試,考試重第一場尤其是第一場的第一篇文章更是重中之重。
回到家中覃幼君便發現殷序似乎很高興,一問才知他的文章得到岑夫子的贊賞,覃幼君摸摸他腦袋,“真棒。”
殷序高興的在屋裏轉來轉去,搓着手道,“你說我萬一要是中個會元回來,那爹是不是特別高興?”
覃幼君笑,“只要你能中了進士哪怕是同進士爹都會很高興。”
只是看殷序這般高興她沒說,哪怕殷序在會試中成績再好,那狗比皇帝恐怕都難給他一個好的成績。
會試是糊名,但到了殿試尤其排在前頭的人都會呈到皇帝跟前由他查看,他若不答應,哪怕楊閣老再喜歡殷序的文章也是無用。而且依着皇上對雲國公府的關注度,殷序還有可能被扔到同進士那裏去,那就不怎麽妙了。
晚膳時一家人是在正院用的,覃幼君見殷序很興奮,便将岑夫子誇獎殷序的事告知了玉陽長公主夫妻。
玉陽長公主夫妻的确如覃幼君所言,別說是二甲進士,就是同進士那都是給家族帶來榮耀。
但顯然玉陽長公主夫妻也想到了覃幼君擔憂的事兒,便笑道,“只要會試過了那就是鐵板釘釘的進士,等會試過了,京郊的溫泉莊子我便給你。”
殷序頓時更加高興,站起來躬身行禮,“多謝母親。”
瞧着他如此開懷,不管玉陽長公主還是雲國公也都不忍心告訴他那個殘酷的現實了。
會試結束,不代表春圍結束,等半個月後榜單出來緊接着還有殿試。岑夫子雖然在未能做官,但在官場上卻認識許多官員,這考試結束後岑夫子帶着殷序去見他的那些學生了。
為何見那些官員,自然是讓殷序多聽聽為官之道。殷序以前的潇灑和不羁,幾個月下來已經全無蹤跡,乖乖的站在岑夫子身邊時都得讓人誇贊幾句。
等拜會完他那些師兄,殷序又跟着錢會謝衍等人去各家做客,自然也能從謝家和錢家學到一些東西。
錢老對殷序很感興趣,還特意選了休沐的日子邀請殷序去的,還親自給他們幾位學子上了一課。
待殷序等人走後錢老道,“殷序此子果然有大才,可惜對朝政知之甚少。而且……哎。”
錢會不解,“祖父上次不是說殷序日後必定有大作為嗎?”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錢老耐心的給孫子講解,“殷序是雲國公府的人,咱們上頭那位對雲國公府的态度也是耐人尋味。而且我得到的消息稱,那位對樂平郡主賊心不死。”
對這樣的皇帝錢老其實是瞧不上的,尤其通過這幾個月的相處和觀察錢老也越發的發現以前他們的決定似乎是錯誤的。如今的皇上表面功夫做的極好,愛戴臣民,護佑百姓,可實際上真刀真槍上卻并未做什麽。
倒是後宮中的女人越來越多,一幫女人在後宮鬥的跟烏雞眼一樣,也不見折騰出一個孩子出來。
原先那位康王倒是有才,是給幹實事的人,可惜皇上病的實在太巧合了。
巧合?
錢老突然大驚,面色蒼白,錢會擔憂道,“祖父,您怎麽了?”
錢老嘆息,搖了搖頭,“沒事。”
這些錢老自然不會說給孫兒聽,就算兒子都不能說出去,只能自己爛在心底了。
殷序尚且不知這些,跟着岑夫子拜會完師兄又開始了用功讀書,岑夫子這次不再局限于書本,而是每日都會出題讓讓他們寫文章,為殿試做準備。
日子很快到了三月二十八這日,本次恩科會試放榜了。
殷序一大早也不管其他,帶着元寶就沖到了貢院,還未擠到前頭就聽有人喊道,“殷序上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