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過年
計南星倒了杯水，故意咳嗽幾聲，二樓的卧室裏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自從上次密室逃脫之後，宋祁沒有再叫她出去搞“測試項目”。他似乎在忙着什麽事情，每天按時按點做飯，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無論是計南星在樓下看小品哈哈大笑，還是發出其他奇怪的響聲，宋祁都沒有反應。
測試結束了？
計南星從冰箱裏拿出盒冰牛奶，心裏亂糟糟的。
宋祁變了很多，或者也并不是變化，只不過是因為不喜歡自己，所以不再刻意僞裝了。一想到這個原因，計南星更是五味雜陳。
“在想什麽。”手裏的冰牛奶被人抽走。
“太涼，一會兒再喝。”他随手把牛奶放在一旁，然後打開冰箱門，“想吃什麽餡的餃子。”
“白菜羊肉，我剛剛把羊肉餡從冰箱裏拿出來化了。”計南星說。
“哦，”宋祁閑閑地伸個懶腰，手指在流理臺上輕敲，“一會兒我和你一起包餃子。”
計南星看了眼他眼底的青黑，欲言又止。
“把圍裙給我戴上。”宋祁沖她揚揚眉。
“你自己不能戴？”計南星看見他正剝着白菜，抿了抿嘴，認命地拿過圍裙，“當我沒說。”
宋祁似乎笑了一聲。
計南星拿着圍裙犯難，她系圍裙的方式是和虞越學的，并不套在脖子上，而是把上面翻折下去，系在腰間，保護腰部以下的衣服。虞越說，真正的大廚都只系一半圍裙，這樣才能彰顯一代廚神的風采。
可如果她幫宋祁系圍裙，不就要兩只手都環住他？
計南星在心底想象了一番，還是在宋祁的催促聲中紅了臉：“你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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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順從地低頭。
少年臉上帶着倦意，黑色短發軟軟地貼在額前，漂亮細長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計南星微微踮腳，把圍裙套在他脖子上。
兩個人的距離陡然變近，剛才腦海中那番想象愈加清晰，計南星愣了神。
柔軟指腹和他的後頸僅隔着一條圍裙帶子，計南星感覺手指越來越燙，倏地一下松了手，往後退了兩步。
“嘶——”宋祁挑眉，修長手指若有似無地停留在脖頸，那聲感嘆又低又啞，聽得計南星耳根發熱。
“覺得帥可以多看幾眼。”宋祁勾着嘴角，濕漉漉的手指在她眉心輕點，“我沒意見。”
計南星覺得有些恍惚。
宋祁搬張桌子到客廳，放在電視前面。
白菜羊肉餡和好了，裏面加了宋祁獨特的和餡配方，聞起來格外香。
電視裏播放着春晚的開場舞，一派喜氣洋洋的紅色，好不熱鬧。她擡頭看看周圍的挂飾，也是宋祁一點點挂好的。這些年來計南星在天禦海過了太多個除夕夜，卻沒有一個讓她有過印象。那些一個人看春晚、吃餃子的夜晚，只在腦海裏短暫留存剎那，然後轉瞬消失了。
在她心裏，除夕夜還不如公司的臨時工重要。
白皙手心托着面皮，遞到她眼前。
計南星接過宋祁遞過來的餃子皮，夾起餡料放在上面。
宋祁擀餃子皮的技術相當高超，每個餃子皮都差不多大，包出來的餃子也是一樣的圓滾滾。
她側過臉看他，在這之前，計南星從沒見過宋祁這樣的人。看起來散漫自由，吊兒郎當，但所有事情都能做得非常完美。就像現在，宋祁低垂眉眼擀餃子皮的樣子，都看起來漫不經心。
“你包的餃子都好胖。”宋祁用擀面杖點了點，“不像我的，秀色可餐。”
計南星順着看過去，忍不住彎彎唇角。她包的餃子每個都像吃撐的小胖子，肚皮滾瓜溜圓，隐約能看見羊肉餡團的形狀。宋祁的餃子則和他的人一樣，自帶一股不羁的氣質，每個長得都不像，卻都氣定神閑地坐在那，不像自己包的小胖子們都只能趴着。
它們做餃子的都這麽潇灑。
“從包餃子上，就能看出一個人的脾性。”宋祁低頭擀着餃子皮，開口說道，“有的人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好強倔強，每天都把自己漲得滿滿的。雖然外面看着皮薄餡大，但是随時都承擔着撐破自己的風險。”
宋祁用筷子輕輕一戳，計南星的小胖餃子漏了個洞，露出一點羊肉餡料。
“有的人呢，雖說分寸掌握不好，好在給自己留有餘地。無論是滾燙的開水，還是外物的沖擊，他都可以承受。”宋祁說着，從計南星手裏的餃子餡裏剜出一點，放在自己的餃子皮上。
“不要逞強，讓那個人幫你分擔，日子會舒服很多。”宋祁挑起眼皮，烏黑眼眸染着笑。
計南星眼眶有些熱，本就不平靜的心海再起波瀾。
從北星去世後，她就再也沒體會過如此純粹的關愛。計南星心裏一直覺得，這世界上沒人能走進她心裏，理解她、支持她，然後與她風雨共度。她有過交集的異性少之又少，計父從未分給她一分父愛，方重城是遠近聞名的敗家二世祖，餘萬亭陰險狡詐處處算計，宋元山能為了賭錢賣掉親生兒子，就連創業之初共渡難關的林升，也能為了點錢財背叛……
一個女人，不靠男人也是能活的。
就連宋祁，她一開始也只是覺得他和北星很像，骨子裏的倔勁兒對自己胃口，卻沒想到二十歲的少年從泥濘裏爬出，破繭成蝶，然後飛進她心裏。
計南星心中苦笑，緊接着警告自己那是小了十歲多的弟弟，絕不能因為一點朦胧好感就壞了他的前程。她的少年，本應該坐在王座上。
而且，她的少年本就不屬于他。
宋祁歪着頭看她，計南星手上機械地包完了那個餃子，然後怔怔地沒動。他也不急，左手扶着案板，右手轉着擀面杖，眯起眸子觀察她。
頭發又長了，披散着顯得她溫軟許多。
最近每天都在家裏吃飯，臉上好像多了幾兩肉，宋祁非常有成就感，愉悅地吹了聲口哨。
計南星也從那種狀态中被喚醒，宋祁期待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麽，或許是計南星明白自己話中深意，或許是那張冷淡小臉因他泛起羞紅，又或許是，他期待計南星和他一樣，因為這場溫馨的除夕夜再次感覺到，成立一個家庭沒那麽糟糕。
計南星張了張嘴：“你戳我餃子幹什麽。”
宋祁：“……”
“餡都漏了，你賠。”計南星裝作聽不懂，故意惡聲惡氣地說道。
宋祁眼中的黯淡一閃而過，轉而泛起嚣張跋扈的戲谑。他指腹沾滿面粉，在計南星的臉上胡亂塗抹了幾下。
“呸呸呸，你幹什麽！”
“你不是要我賠你？”宋祁又恢複剛才的閑散姿勢，繼續擀餃子皮，“這些面粉足夠堵上那個小窟窿。”
零點鐘聲前，兩個人終于坐在餐桌前，吃上熱氣騰騰的餃子。
電視機裏主持人正在熱情洋溢地展望未來，外面也漸漸響起鞭炮聲，手機裏不停彈出各路人馬的祝福短信。計南星扶額看着無數條冒出來的群發祝福，又瞥了眼宋祁不算熱鬧的手機，迅速把手機調到靜音扔在一旁。
“我們老家說，過年吃到有鋼镚的餃子，能幸運一整年。”宋祁不着痕跡地挪了盤餃子在她面前，“我放了一個，看看誰比較好命。”
計南星這個狗屎運氣的人，一聽到幸運這種字眼，眉眼瞬間興奮起來。她挑了幾個長得比較幸運的餃子放進碗裏霸占着，然後才慢悠悠地品嘗宋祁和餡的手藝。
湯汁濃郁，香而不膩。
計南星連吃了幾個，才發現宋祁沒怎麽吃，而是密切關注着她的動作，少年眉眼舒展，夾着餃子在碗裏蘸了點醋，然後囫囵個扔進嘴裏，腮幫鼓鼓的，像只倉鼠。
計南星覺着有些尴尬：“今天過年，你沒聯系那個喜歡的小愛豆？或者發條暧昧的微博暗示她一下？我看微博上說有的偶像就這樣做，她們說表面上他是在向粉絲表白，其實是表白嫂子。”
“呵。”宋祁嘴角勾起一抹細小弧度，“我不騙人。”
“沒叫你騙人，就是讓你暗示一下，不然人家小姑娘怎麽知道你心裏有她？”計南星循循善誘，“你可以發條微博，帶點她喜歡的東西，或者她的名字暗示，同款配飾什麽的都可以，不然你光做實驗怎麽能追到人？”
“比如用虞越舉例子，你就可以拍一輪月亮，”計南星往嘴裏塞了個餃子，“然後……嘶，宋祁！我吃到幸運鋼镚了！我要趕緊許願！”
宋祁靠着椅背，努嘴示意她趕快。
“那我就希望，宋祁弟弟可以追到自己喜歡的人，幸福長久地生活一輩子！”計南星說。
砰——
落地窗外的天空，有大朵大朵的煙花綻放。變幻的光影映在計南星興奮的圓眸裏，快樂地像個小女孩一樣的計南星映在宋祁溫柔寵溺的眼神裏。
宋祁輕聲說：“新年快樂，我的星星。”
“你說什麽？剛才又放了個煙花，我沒聽見。”計南星問。
“我說，你的願望一定會實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