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公司處的這座大樓年老色衰,在寒風下顯得搖擺不定,根基仿佛已被數萬白蟻蛀光。洗手間門口有三兩同事窩縮着脖子抽煙,狹窄的通道登時彌漫着一層淡淡的乳白色薄霧。燈泡被一根電線吊着,從頂上懸下來,腳步聲和說話聲足夠大就能震得燈光搖曳。
整條通道只有那麽一盞橙黃色的燈,盡頭左拐就是公共洗手間。
吳嘉榮穿得臃腫,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被氣囊包裹着。
他走近抽煙的同事,禮貌性地朝他們笑笑。同事睨着眼睛看他一秒,又轉過臉去相互對視,洋溢着古怪的氣氛。
吳嘉榮只好垂着腦袋從他們之間跻身過去,嘴上帶了句“抱歉,麻煩讓一下”,沒人讓,倒是一側的人挪步過來,把他圍在了中間。
吳嘉榮不解地擡頭看他們。
“欸,吳嘉榮,你怎麽看起來那麽老實,私底下做得事兒都夠放到影碟裏當片看了啊?”
幾縷煙圈吐在吳嘉榮的臉上,他的眼睛被缭繞得越發霧濛濛。
身後一只手摸上他的屁股,吳嘉榮腦子過電似的,即刻轉過身,抓住那人的手腕:“...你幹什麽?”
“哦,不讓摸啊。”
“我以為你樂意得很給人摸呢。”
“吳嘉榮你這樣看着我們做什麽?誰要吃了你?你自己做點什麽事情心裏沒數嗎?”
“大家都知道了。”
“你喜歡被男人操。是不是?”
吳嘉榮固定在原地,血液凝固在腳底,渾身像是潑了一盆冷水。
他站在那兒顯得多麽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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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從唇齒間發音,細小、微弱,“...你們不要亂說。”
“喏,”那人笑着把手機抛給吳嘉榮,“照片裏的人不是你?你好好看看。”
吳嘉榮往後颠了小半步,冰涼的手接到亮着屏幕的手機。
相冊展着一張照片,不大清晰,卻足夠認得出照片上的人。
是他。
赤裸着雙腿,雙頰豔紅,眼睛迷離。
情色兩個字在這張照片裏溶溶地散開。
吳嘉榮咬着唇,半晌沒能擡起頭來,本就偏白的臉,霎時變得愈發慘白,黑色的軟發耷拉在他的額前。
“是你吧。吳嘉榮。”
“吳嘉榮,你什麽時候也給我操一下?沒玩兒過,想試試。”
吳嘉榮顫着身體,腳下虛浮。
幾人笑作一團,“得了吧你”“也不怕沾病”“你沒聽過這些人都會得那個病啊”。
他們把煙頭踩滅,投以吳嘉榮輕蔑的笑意,一徑走出了這條通道。
在沉悶繁冗的工作中,需要一個縫隙可以發洩,找不到縫隙的時候,這張照片出現了,沿着網絡攀爬着傳遞下去。
那些怪異的眼神和不安的感覺在此刻都得到了解答。
吳嘉榮渙散地抵着牆,腦中一遍又一遍過着照片中拍攝下的場景,他就這樣赤裸又淫蕩的闖進了別人的眼睛裏。
他沿着牆壁坐在地上,如芒在背,喘着氣。
他只能祈求公司領導不曾得知這件事情。
他需要工作,他還有一家子的人要養活,父親的命還吊在藥瓶上。
“小吳,我不是什麽不明事理的人。喜歡男人嘛,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兒,早年我還小的時候,村上就有個喜歡男人的瘋子。我不歧視他,我諒解。非常諒解。”主管坐在辦公椅上,偏肥的身體向後仰着,他的手裏撚着兩顆碩大的核桃。
吳嘉榮垂着腦袋,靜靜地站在那兒。
“但是啊,小吳,我能理解是一回事。工作是團隊的事。別人不能理解的話,就很難辦你知道吧?況且,你這事兒擺在私底下倒還好。現在影響不好,影響不好。就你怎麽能在辦公室做那種事情,就算是正常人也不做這樣的。——我沒有說你不正常的意思。”說到這,主管偏過頭瞄了眼吳嘉榮。
他清清嗓子,似乎極度慷慨:“我這邊呢是建議你最好休假,休假一段時間。你看馬上就年關了,你提早休息回家過個好年,有些事情我們就年後再說、年後再說。
工資不會少你的,年終獎我也照發給你——。
小吳啊,你也二十有八,過了年就二十九了吧?
離三十歲差臨門一腳了,得好好考慮自己下半輩子,拿你這事兒來說,誰擱這兒不是玩玩。”
“小吳,我說的話,你理解麽?我體諒你,你也得體諒我是不是。”
吳嘉榮不是傻子。
主管勸他主動遞辭呈,要比被辭退體面多了。
現在的他還能說體面兩個字嗎?
吳嘉榮抱着裝滿個人物品的小箱子,在寒風裏漫無目的地前行,冬風鑽入他的脖頸間,讓他打了個冷顫。
“吳嘉榮!”
吳嘉榮回頭,在往來的人群中,幾米開外的張斂向他跑了過來,凍紅了雙頰。
“你怎麽在這兒?”張斂搓了搓冰涼的手,低頭看見吳嘉榮那雙霧濛濛的眼睛,“怎麽了這是?”
吳嘉榮搖搖頭,抿了抿,說:“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