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等冬風刮到十二月的深夜時,吳嘉榮着手織起了圍巾,他織得快,針線平穩又漂亮,兩條圍巾花了近兩周的時間,終于收了尾線。
深咖色的,在顏色的選擇上,吳嘉榮糾結了有一會兒,黑色雖百搭,但看着不大溫柔,過于明亮的色彩既不适合他也不适合江頤鈞,綜合之下,他挑選了深咖色。
吳嘉榮打小跟母親學針線活,二姐手腳不便,針線活她拿不大穩妥,母親忙碌,深夜頂着昏黃的燈光縫補衣服,一度讓她的眼睛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創傷。吳嘉榮會在寫完功課後,坐在母親身邊幫忙,從簡單的針線活開始,日複日,到後來他能夠熟練地織起一件毛衣來。
不過,等他上了大學,基本就沒再動過。好在這樣的手藝已經刻在他的血肉裏了,重新拾起,開頭有些磕絆,上手後就好了許多。
他站在鏡子前,對着鏡子将圍巾圍在脖子上,暖和,足夠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吳嘉榮平靜無奇的日常生活裏原本只因有江頤鈞一個變數。
但近期他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這些怪異感體現在每天早晨拉開辦公室的玻璃門,往日不會朝他探頭的同事們,開始頻繁地仰起頭看他。吳嘉榮讀不懂他們眼神中的意思,他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尖,朝他們笑笑,再落座工位,開啓一天繁忙的工作。
平安夜前夕,江頤鈞約他看電影。
這算是吳嘉榮人生中第一次去電影院看電影,大學時期,輔導員在自習課放映過希區柯克的《驚魂記》、《蝴蝶夢》,再之後就沒別的機遇或是時間看上電影。
吳嘉榮裹着肥碩的深色棉服,手裏拎着裝有圍巾的紙袋子,江頤鈞越過馬路,走到他身邊,自然又熟稔地牽住他被凍得僵紅的手。
江頤鈞好像不大怕冷,手是熱乎的,一下就把吳嘉榮身上的寒意給驅散了。
城市的街頭已經有了聖誕節的氣息。
店鋪門前擺滿了半人高的聖誕樹,點綴着小巧的玩偶、襪子、糖果,玻璃門貼着憨厚可愛的聖誕老人,連街頭都有扮作聖誕老人的青年,手裏一沓宣傳單。
路過他時,他往吳嘉榮懷裏塞了一張。
“XXX聖誕大促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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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地攤的也不少,清一色聖誕相關,麋鹿、聖誕老人小玩偶,氣球、糖果,還有小朋友喜歡的風車、鹿角頭飾。
吳嘉榮被江頤鈞牽着往街角的電影院走去,他側目看了眼路邊老人擺的攤子。
江頤鈞很快捕捉到了他的視線,停下了腳步,領他到攤子前,微微彎着腰,雙眼眯着笑,問吳嘉榮:“喜歡哪個?”
吳嘉榮被風吹得緋紅的臉更加豔紅了,直直冒到了耳尖上,總覺得自己在江頤鈞面前,反而像個比江頤鈞小七八歲的孩子。
“這個怎麽樣?”江頤鈞拿起一個坐着的聖誕老人玩偶,聖誕帽耷拉在玩偶彎彎的眼睛前。
吳嘉榮不說話,只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江頤鈞付了錢,讓吳嘉榮抱着玩偶。
吳嘉榮沒有這樣親身體會過聖誕這個節日,就像兒時第一次過生日那樣,小心翼翼的把雀躍揣在心裏,不想叫人看出來。
電影院裏已經站滿了候場的人,交談聲嘈雜,親昵的戀人或是帶着兒女來的父母。
江頤鈞穿過人群去取票,八點三十,《藍莓之夜》。
距離開場時間還有一刻,江頤鈞買了兩杯常溫可樂和一份爆米花。
電影開場時,二人随着人流一塊兒淌進去,檢票、入廳,在漆黑的電影廳內摩挲着票根上的座位。
第四排中央的位置,觀影最佳的地方。
“這是誰的電影呀。”吳嘉榮側着腦袋,低聲問他。
“王家衛。”江頤鈞說。
“噢。”吳嘉榮悻悻地縮回了脖子。
他只認識希區柯克,沒聽過王家衛,也不認識別的電影導演。他決計不再詢問相關的話題,不讓自己匮乏又蹩腳的知識露餡。
咖啡廳、鑰匙、藍莓蛋糕、信與歡愉。
沒有大起大落的故事,平靜得像一條河流,緩緩地淌着。
橙紅綠藍的霓虹燈,交織錯開的畫面,輕柔低吟的配樂。
冒着濃郁霧氣的寒冬,卷起的煙草,點燃的煙頭。
吳嘉榮手裏捧着可樂,時不時吸上一口,氣泡在他的味蕾上炸開。
他看得昏昏欲睡,差些要拿不穩手中的飲料,于是他将可樂放到一邊,雙手交疊着擱在雙膝上,用餘光去偷瞥身側的江頤鈞。
江頤鈞看得好認真。
在他琥珀般的眼睛裏似乎能夠看到倒映在其中的電影畫面。
這比讓吳嘉榮直接看電影讓他來得更加着迷。
《藍莓之夜》落幕散場時,江頤鈞牽着他往外走,揚着似笑非笑的眼睛問他:“電影好看嗎?”
吳嘉榮心虛道:“...好看。”
江頤鈞微彎着脖頸,忽地湊到吳嘉榮面前,鼻尖抵着鼻尖:“吳嘉榮,你撒謊。你一直在看我。”
“......”吳嘉榮往後颠了幾步,赧然極了,好在江頤鈞沒有要繼續逼問他的意思。
電影院處得這條街道上,有不少咖啡廳,江頤鈞帶着他推開了其中一間客人較少的。
點了兩份藍莓蛋糕。
“既然不喜歡電影,”江頤鈞說,“那就吃塊電影裏的蛋糕彌補一下嘉嘉。”
藍莓蛋糕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奶油融化在吳嘉榮的舌尖。
“我沒有不喜歡...”吳嘉榮低着腦袋,輕聲辯解:“我很喜歡...。”
至于到底是喜歡電影,還是喜歡和誰一起看的電影,吳嘉榮沒再說了。
吃完蛋糕後,吳嘉榮沒有忘記把自己的禮物送給江頤鈞。
“是一條圍巾,”吳嘉榮舔了舔唇說,“很普通的圍巾。”
江頤鈞把那條深咖色的圍巾從紙袋子裏拿了出來,沒說什麽,順勢圍在了脖子上。
“好看嗎?”江頤鈞問。
吳嘉榮一愣,像是宕機的電腦,緩慢地點了點頭:“嗯,好看。”
深咖色襯得江頤鈞臉部線條更加立體,卻又把那些鋒利的點給融化了。
“吳嘉榮,今天跟我回家吧。”
那是江頤鈞一個人的家。
三層複式小樓,白牆紅頂,小洋樓。
光是看一眼,吳嘉榮就知道江頤鈞比他想象中還有有錢。
興許已經是不能他可以想象的有錢了。
他們從玄關吻到柔軟的沙發,從沙發墜落進淺灰羊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