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時候過生日是母親的一碗長壽面,放兩顆雞蛋,剛出爐,熱乎。一家人圍在桌前,叫他閉眼許願,他的願望從沒有變過,“健康”。父親給他的禮物通常是一包軟糖,平日裏吃不太着,吳嘉榮心滿意足。
上了大學的吳嘉榮,在課餘時間做些小兼職,能攢些錢,他給自己買一塊小蛋糕,巴掌大,還得紅着臉問店員要一根蠟燭,在宿舍門禁前坐在學校操場的草坪上,對着月亮點蠟燭,再就着月亮吹蠟燭。
但今年不一樣了。
吳嘉榮的神色難得跳躍着喜悅,整個人看起來有氣色多了,甚至特意穿了一套自己覺得比較新的衣服。
公司原是要加班的,吳嘉榮提前同主管請假,六點半準時下班。
他在公司樓下站着,頂着寒風張望了片刻。
時間還算早,他搓搓有些冷的手,跑到馬路對面去,那有家甜品店,從裏頭提了個四寸大的蛋糕,巧克力味的。
冬季,晝短夜長,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吳嘉榮縮着脖子站了很久,江頤鈞說七點半會來接他的。
現在已經八點一刻,他的手指緊攥着手機,仿佛生怕錯過江頤鈞的對話。
等站到雙腳發麻時,他坐在了路邊的臺階上,像是縮成了一團,月亮點綴在樹梢,有陸續下班的同事經過他,朝他笑笑,問:吳嘉榮,你怎麽還在這啊?不是早走了嗎?吳嘉榮尴尬地彎了彎眼,默不作聲。
吳嘉榮咬咬牙,給江頤鈞撥了個電話,嘟聲很久,沒人接。他想,興許在來的路上了,開車總歸不方便接電話。
等江頤鈞給他打來電話時,卻說自己來不了了。
“啊.....”吳嘉榮拎着四寸大的蛋糕站在馬路邊,他的腦袋壓得很低,顯得有些舉足無措。
“你還在等我嗎?”江頤鈞問。
吳嘉榮抹了抹鼻子,“啊...沒有。我——我等了一會兒,就先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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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了嗎?“江頤鈞又問。
“嗯。”吳嘉榮回答他,“吃過了。”
“過幾天給你補上,”江頤鈞說,“我現在有點事兒,脫不開身。”
“好。”
吳嘉榮挂斷電話,又在原地站了很久。
倒不是難過,只是有點失落,原來今天也同樣是過去度過的每一天,今天和往年也沒什麽不同。
唯一有點心疼的是,蛋糕買大了,他一個人吃不完。
吳嘉榮拎着蛋糕回到家時,已經臨近十一點,他進了屋子,把蛋糕放在桌上,抓了一把魚餌,丢進小魚缸裏。
他給金魚取了名字,叫金魚“嘉嘉”,很奇怪,哪有人把自己的名字放在寵物的身上,他彎腰看着嘉嘉吐着泡泡、吃着魚餌,半晌之後,彎了彎眼睛,輕輕地說道:“嘉嘉,生日快樂。”
桌子上的蛋糕被拆開,插了一根蠟燭,吳嘉榮翻箱倒櫃沒找到火機,跑去廚房借了火來,這才重新插在了蛋糕上。
他許願,父母、二姐、聰聰,還有江頤鈞,都要健康快樂。
把蠟燭吹滅,屋子裏唯一的光源就消失殆盡,吳嘉榮坐在椅子上不響動。
直到他的手機鈴聲響起,吳嘉榮接了起來,是吳淑盈來的電話。
“喂,嘉嘉啊,生日快樂。吃蛋糕了嗎?”
“吃了。”吳嘉榮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高興了一些,補了一句:“和朋友一起過的。”
“那就好。那就好。”吳淑盈說,“姐姐總擔心你一個人在大城市過得不快樂,你又不愛說話,不喜歡跟人打交道。有段時間,我常做夢,夢見你一個人上下班,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做所有事情。醒來,我的胸口就堵得慌。”
“別擔心啦,姐。”
“我過得很好。特別好。”
吳嘉榮坐在黑色幕布裏大口吃着蛋糕,奶油沾着他的唇角,他不停地吃,直到塞不下為止,生生咽下一半,又繼續塞滿,腮幫子鼓着像凸起的膿包。
直到蛋糕和奶油從胃抵到喉嚨,翻滾着、雀躍着,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跑到狹小的浴室裏,跪着趴在馬桶的邊緣吐了起來。
像是黑白默片裏的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