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吳嘉榮給二姐回了個電話,借口說領導來了,才匆匆挂斷。
“嘉嘉,你要是得空了,回來一趟,看看爸吧。”
二姐在電話那頭啜泣,滴滴答答,是雨聲。
吳嘉榮在狹窄、潮濕的出租房裏呆坐着,沒有開燈,黑黢黢的,身上黏糊又酸痛。
房間沒有窗子,只有A4紙大小的通風口,他從通風口望去,星星、月亮一概瞧不見,飛進來的,是把屋子打濕的雨。
“最近忙。”吳嘉榮低聲說,“媽和大姐還好嗎?”
“大姐老樣子,你知道的。她什麽都不懂。”吳淑盈說,“媽住在醫院裏了,嘉嘉,我們一家子只剩你了——”
“嗯。你呢?”吳嘉榮問,“你和李鵬遠的婚事商讨得怎麽樣了?”
“我原想晚一些再跟你說這事兒,”二姐沉默了半晌,笑笑道:“散了。成不了,我們家的情況,人家看不上。”
吳嘉榮夜裏睡覺不做夢。因為他沒有夢。
梅雨季沒有維持太久,不出幾日,被陰雨籠罩的城市放了晴,把蒙在屋舍大樓上的灰都給吹散。
公司接了幾個大單子,吳嘉榮比平日更忙,連着一周都在公司過夜,靠着面包牛奶度日,他咬着面包,臺式電腦碩大的屁股發出轟鳴聲,頁面卡頓,剛做的內容還沒來得及保存。他放下面包,站起身來去拍電腦,把昏昏欲睡的同事給驚醒了。
吳嘉榮尴尬地笑了笑:“電腦、卡住了。”
他重新坐下,靜等着關機、重啓,熬了半宿做的內容又要重新做一遍。
在等待的時間裏,他總瞥着手機。
江頤鈞只有在想起他,要用他的時候才會給他發消息、打電話,在除了做愛之外,他和江頤鈞就像是他和所有其他人一樣,哪怕是坐在這樣的逼仄、煩悶的辦公室中也絕不會說上一句話來。吳嘉榮這人有一個極大的優點就是極具自知之明,他知道哪些是自己要不來的,哪些是自己配不上的,所以他也從沒奢望過在其餘空暇的時間同江頤鈞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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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通宵工作之後,吳嘉榮發起了低燒,辦公室窗外的天空才蒙蒙亮,他卻頭重腳輕,擡不起眼皮來了,松松垮垮的,像是脫了骨頭。
血液和皮囊在燃燒是什麽感覺?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原想咬咬牙,等下班了路過藥店買些藥就好了。
結果忽的眼前一黑,倒頭就暈倒在了工位上。
等他再醒來時,人已經躺在白花花的醫院病房裏,醫生說是淋了雨受了風寒再加上疲勞過度,身體一下子受不了,就宕機了。
“年輕人不能這樣耗費身體啊。”醫生語重心長地教育他。
吳嘉榮點點頭,接着便問:“那我可以出院了嗎?”
“剛跟你說了,你就忘了啊?”醫生說,“今天必須留院觀察一下,明天才能出院。”
吳嘉榮眨了眨眼,不再說話,只是心疼這個月累死累活的全勤獎,眼下算是泡湯了。他心裏有些難受,鼻尖都開始微微泛酸。
吊了一瓶鹽水,喝了碗皮蛋瘦肉粥,吳嘉榮感到舒服多了。
江頤鈞發來短信問他:在哪。
吳嘉榮還沒來得及回複,江頤鈞又發來了一串地址,附贈兩個字:過來。
在那一瞬間,吳嘉榮覺得自己好像一條狗。
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但這狗是吳嘉榮自己願意當的,怨不得別人。
吳嘉榮拔掉針頭,針口溢出了點血,拔得有些猛了,青筋微微腫起。他拎起衣服,穿好鞋子,跑出了醫院。
全勤獎泡湯了,他還可以靠賣屁股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