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烽火綿延不絕之時,正是個天光晴朗的大好日子。
這種日子,适合閑閑的提個筐出門垂釣,或者找片樹蔭曬曬懶陽,怎麽着都不适合忽然開始舞刀弄槍。
而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雙方之前竟然真的都在各自整裝,直到戰鼓敲響的那一刻,他們才忽然動起手來——與約定的時間不差分毫。
江墨是忍了好久才忍下自己帶兵突襲過去的沖動,尤其是見着敵人就在眼前晃悠,卻甚麽都不能做。
這簡直是他打的最奇怪的一場戰了,說是演練還差不多。
只不過他并未因此掉以輕心。
他在這場戰裏頭,沒瞧見季子佛,領兵的是那個老者,這次不像上次兩人手上都沒兵器,只靠內力靠掌法,這般忽然馬上兵戎相接,江墨才是心下一驚——竟是個老将的風範,一看也是浸淫兵書很久的各中能手。
溫浮祝只帶了一小撮兵馬立在城門之下,前方是主力兵馬厮殺,他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甚至他連那套盔甲都沒穿,仍舊是一襲山清水秀的衣衫,與其說是上戰場,倒不如說是看戲的感覺更多些。
旁邊有些周邊小國的高手,各自站在遠處默契的作壁上觀,因為他們也都知道隗昇的『羽鴉』行事之詭宗、隗昇國力之雄厚,指不定現在便有誰是暗中監視他們怕他們會出黑手的,故而他們誰都沒有敢上來多摻和一份。
可看得久了又覺得……這簡直是最詭異的一場戰争了,君子到令人發指。
前方兩兵主力交接了能有大半個晌午,直到日頭漸落也沒有堪分勝負的架勢。
江墨也心下一驚,倒不是他們兵力雄厚,而是這老者才是真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雖然也有江墨故意壓兵的成分在——羽鴉率領的幾撮精兵都沒上,他也只是試探一下水深,畢竟……重頭戲該是在晚上。
如若『弓藏』的殺手組織也全是正午頭蹿上城牆去刺殺蘇衍的話——那确确實實今日不僅是最奇怪的一場戰争,還是最奇怪的一場刺殺了。
溫浮祝也等的不急不躁,眼瞅着暮野四合,晦暗将起時,一聲冷箭裂帛忽然自旁側襲來。
溫浮祝擋也沒擋,旁側一只羽鴉僞的精兵便替他拿下了——正是先前同江墨關系很好的那只。
遠處放冷箭的人也一愣,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便也不再放,靜悄悄的回頭去彙報這一情況。
夜色終于深了,圓月正明。
江墨在前方厮殺了一天都沒往後退一步——這也是他和溫浮祝早就商量好的,既然沒法同實力上較量,那便從精力上較量好了!江墨正值壯年,那老者再怎麽內力精湛,恐也是難以同他在馬上厮殺一天整的,更何況,馬上兵器相接的另一好處便是——誰都不好出內力,亂洩內力怕震着身邊将士,無論是己方還不是己方的,一躺下去必定都是一片,馬蹄再亂,戰鼓再擂,誰還聽得見誰的同伴呼救?周邊不開眼的玩意再多,『嘩啦啦』的踩下去定然就東倒西歪一片了。
更何況,陲風兵力本就不足……
現下發現這點意識時已經晚了,正如江墨躲不開他,他也躲不開江墨的糾纏,此刻江墨雖然煩的都不想再揮他的□□了,可還是與他鬥個不停,就是為了聽溫浮祝的話,讓這個高手有不休息的那一刻。
溫浮祝眼觀着面前的局勢,心下算了個七七八八,正尋思着針對自己的何時會來呢,就聽見好幾聲冷箭齊發。
聲音亂噪之時,必定有詐。
溫浮祝忙穩了下心神,抓到那丁點不一樣的微妙——正如他這邊派江墨去陰了那個老人,他那是篤定季子佛也不可能錯失讓聶白來制約自己的道理。
故而此刻微一掏出懷中匕首招架住了,一眼瞧去,正是聶白!
少年人的表情很是猙獰,他一擊沒得手又立馬二度纏上來,惡狠狠的呸了句,「溫浮祝,你無恥!」
我無恥?
我當然無恥。
溫浮祝微扯嘴角僵硬的笑了下,不再敢多深思別的,只一心一意的招架起聶白來。
旁側的幾只羽鴉也統統替溫浮祝擋着暗箭,連綿箭雨同前方的厮殺聲交纏一片時,那人踏着牆壁無影無蹤往上蹿的聲音便更加微弱。
溫浮祝趁着招架聶白的間隙不動聲色的偷射了發暗器過去,謝常歡一個回旋踩牆借力又翻了下來,躲過那枚暗镖,然後重新開始往牆上蹿。
幾只羽鴉被周邊連綿的冷箭也纏的脫不開身,現在雖然發現了有人在往上竄,可誰都沒法分心神往回重看一眼。
正當謝常歡覺得這邊防守太弱有點不大對頭的時候,就瞧見城牆上也忽然放了兩只冷箭,直嗖嗖的朝自己射來。
還未等擡眼看看那是誰,又是一連串暗镖飛至。
謝常歡忙一松手,重新落回地面,準備抄別的路。
上空忽然又是兩聲冷冽的『嗖』聲,帶着一連串的烈火直通通的射向了前方。
此刻與陲風相纏了一天的兵此刻也算是接到了赦令,大家整齊劃一的快速後退,城門也倏忽大開,一串騎兵又快速沖了過去,一看那架勢便是訓練有素的精兵。
那老者現在借着周邊兵馬躲避火弓散開了點地方,倏忽猛放內力震了下江墨,江墨雖然及時接招,但到底還是略差火候,竟被他震得手掌發麻,□□險險脫手。
好在他向來是習慣左手劍右□□的,此刻左手揮劍斜側一砍,迫得那老者想刺過來的兵器又一抵擋,這般偷換了口氣稍作休息便又重新搬回平局。
而謝常歡也趁着剛才那一瞬,鑽進了城門爬上了牆頭——果然,放箭之人是蘇衍。
年輕的帝王臉上無悲無喜,此刻再放箭不得,索性一拔腰側長劍也同謝常歡纏鬥了起來。
毛頭小子自然不可能同謝常歡這般老手抵抗,謝常歡也招招是殺招,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情。
太傅也同樣警告過自己,不是在開玩笑,就是認認真真的要去對敵。
敵。
眼下抵擋一會兒還是能有的,自己也不能這麽沒用,再說了,季子佛不是才想殺了自己的那個嗎?他人呢?
溫浮祝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聶白的招數習自于謝常歡,自己又跟常歡交過手,再加上……溫浮祝他最近內力也有提升,定然是不會落敗于聶白之手的,但是包括聶白自己也明白,季子佛之所以會讓自己纏住了溫浮祝,那是因為,這裏面就有自己能纏住他。
別人他興許殺了或者躲了,可自己……
他難道仍能做到不殺嗎?就因為自己的娘親是他結拜的妹妹?
戰場上從無親人!
聶白想着心下又更狠戾一分,再想着溫浮祝讓師父那麽傷心,還對師父的師門,對自己的師門做出那等羞辱的事情,便恨不得想要把他撕成千千萬萬片!
此刻招數便更加狠毒起來,招招致命的沖溫浮祝要害刺去。
溫浮祝也趕忙屏了心神不再分心,只打算一心一意專注招架他,可這一下眼角餘光忽然瞄到江墨那邊的情形——季子佛來了!
一襲棗紅衣衫的少年同溫浮祝一樣未穿盔甲,在戰袍裏便更加顯眼更加突出,他飛身從遠處樹頭上蹿下來,猛烈的一擊便直接震飛了江墨手中利劍,那老者又是當心一掌,配合的天衣無縫,雖然江墨突發力扭身将自己硬摔下馬,還是被擦了下邊角打飛出去好幾丈遠!
溫浮祝也急,猛力的拍出一掌暫時震懾了聶白,爾後飛身下馬快速的蹿至江墨身邊,同一時刻,一身羽鴉裝扮的人也單手接住了江墨的利劍,順手橫劈一砍馬腿,把那老者摔下馬的同時惡狠狠給他了一劍穿心。
此刻倒也不急着拔劍,空着的那只手又是單手一揮淩空漫下一批粉末逼退了季子佛,爾後飛速的蹿至江墨身邊,也來不及顧形式,想也沒想就搭上了他的脈。
溫浮祝又暗射出幾枚暗器替這人擋開了身後想要刺過來的敵人,那人也擡頭看了溫浮祝一眼,微微點點頭,「這裏我來。」
聶白此刻也追身而上,匕首眼看着就要刺入剛起身的溫浮祝身上,原本還閉眼的江墨忽然擡手又一橫□□直接将他掀翻在地,而僞裝成『羽鴉』的顧生又是一包粉末灑了過去——麻藥而已,真的,他們君子我們也君子,都不用毒,用麻藥。你們怎麽在溫浮祝身上弄得麻藥,我就怎麽還回去,大家都君子一回。
可正當大家都以為是要君子一回的,江墨因了在地上那個角度一擡眼卻恰巧瞅到了城牆上纏鬥的兩個人,一出聲雖啞卻也凄厲——「蘇衍小心!」
一旁終于解決了冷箭的羽鴉此刻也都全湧上來,剛才若不是江墨身手快躲開了要害,此刻便真的就被拍成屍體了,大家本是想來護住國師,此刻聽了這一喊話更是心驚。
可真等擡頭看去,又全都看愣了。
連江墨都徹徹底底的張大了嘴,說不出一句話來,猶豫了半晌,才迷茫的垂下頭來,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