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陸陸雙生
當我看到青湖下的冰時,我的全身都跟着顫抖了起來,我不知道即墨為什麽會帶着我來青湖,在這裏,困了我上萬年之久,久到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在這下方到底是有什麽等着我的,但是我卻是直直地在裏面睡了那麽久。
久到滄海與桑田都發生了改變,久到我回到了這世間,卻是一無所知,只能呆呆地回首這麽些往年,久到我再次見到蒼月與蒼玉時,一切都已不似了從前。
我拉緊了金池的手,金池感到我的顫抖,也下意識地更加握緊了我的手,我沒有動,等着即墨開口。
“謹歌。”即墨叫了我一聲,我有些木讷地擡起頭來看着他,他微微一笑,而後才拍了拍我的頭,就像那個我還是金戈的時候,他也是如這般寵溺地拍了拍我的頭,給予了我勇氣與鼓勵。
“嗯?”我擡起頭來看着他,他翻身下從岑霜的背上跳了下來,靜靜地看着我伸出了手來。
我猶豫了半晌才将自己的手給他,任由着他拉着我也跟着下來,金池倒是利索地自己翻身跳了下來。
“別怕金戈,青湖下被困着的蒼玉本是仙之身,是不會這麽容易就散了的。”
“可是他化做灰的那一刻堕了魔。”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極淡,淡到連自己也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只能目然地看着前方,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
我的确是不敢再面對青湖了,我從崖之頂跳下來,本就是此生最最痛的事了,我至今還記得那日在頂上,蒼月同我說讓我成全了他,我當時哭都哭不出來,只得看着他,想求他放過我,可是他沒有,他看着我哭,看着我滿頭的銀絲,卻是比不過他想要成為上仙的欲。
然後他推了我下來,我在一片冰柱之間墜落,有的尖冰柱刺穿了我的手臂,有的冰柱刺過了我的腰,有的刺進了我的心口那一團跳動着的肉。直至我的身體上全是被冰柱刺進玄在了半空之中,滴滴鮮血慢慢滲進了冰柱裏,我就以這樣的姿勢看着下面的冰年了千年。千年之後這些冰已吸食夠了我的血水才碎裂成了冰渣,就在我以為我快要解脫了的時候,那些冰渣又立馬向我圍了過來,包圍了我的全身,這般,我竟是以直立站着的姿勢被困在了冰之中。
又是多少年過去了,這些年來,我沒有血沒有肉,仿似幹屍一樣地躺着,聽不到,說不了,看不到,就是連心都不再跟着跳動了,我是真的死了。
直至後來有源源不斷的靈力跟着灌了進來,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但是我知道,因為這靈力,使我還活着。
如今那些難堪的往事就這樣擺在了我的面前,我如今再來看這青湖,特別是那根根直指崖頂的冰柱,只覺得寒從心起,不自主地就後退了一步。
剛退後就是被一雙手抓住了胳膊:“金戈,蒼玉還在下方,等着你。”
我又是一愣,回過頭來看了看下方,那裏全是冰柱,密密麻麻,讓我看不到盡頭,可一想到蒼玉還在這其中,我竟是覺得心口一陣酸痛,就是想一頭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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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要怎麽做?”我擡起頭來看着即墨,即墨見我終是回了神才慢慢地呼了一口氣,我也慢慢地穩住了自己的心神。這般才又将頭偏了回來,再也不看下方到底是做何情形了。
“金池是金鳳凰,岑霜是火麒麟,而金池又是上古神獸也是你的坐騎,你到時由金池帶着你飛下去,金池是鳳凰,該躲的該避的自然也是會躲避着,不會讓你傷着的,你就是由着金池帶你下去,去尋得蒼玉的本體。”即墨說完還拍了拍金池,金池唧了一聲,聊表自己清楚明白,只剩得我一個人呆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好。”我靜靜地看着即墨,知道這青湖下方除了我也是沒有人能夠下去的了,掉下青湖就等于從今之後便是困之于青湖之底,哪怕是被青湖下的冰柱擦傷,那傷了的一處自然是會立馬就被冰封起來,便是再也無法動彈。
而冰湖下方,也就是沒有人比我更加清楚它的格局了。
我站于崖之頂,俯身向下看去,一眼所見卻是什麽也看不到。金池來到我的身邊,我側過頭來看了看她,揚起唇笑了笑:“金池怕不怕。”
金池先是皺了皺眉,而後許久金池才睜大了眼睛看着我,她的眼裏有着我看不清的疼痛,我不解,忙上前想問問時,金池卻是揚了眉角,眉眼一彎,就是一個十分好看的笑。
“不怕。”
金池說得篤定,就是連我也不知道這其中有些什麽不對,但是直覺告訴我,金池對這青湖的感情也是極為深刻的,若不是這般,她自然也不會像看難堪的過去一般同我一道看着這青湖。
“走吧。”
話一落,即墨也就點了點頭,金池立馬轉了兩圈,便是仰天一笑,金鳳凰的色澤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那與生俱來的王者風範自然而然就體現了出來,讓我不得不下意識地在心裏贊嘆了兩句。
我謹歌上輩子何德何能,偏生就有這麽可愛的小家夥願意跟了我。
我翻身而上,也未回頭,直直地沖着下方同了金池飛了下去,我聽到身後的即墨微微地嘆了口氣,即墨同從前不太一樣了,在我還是金戈的時候,即墨會護着我,上哪兒也都跟着,現在的即墨卻是想讓我自己去發現,去動手,卻是不肯上前來幫我半分。
想到這裏我揚起眉笑了笑,人都應該自己長大,他永遠不可能一直都護着我不是,況且在我境況最糟的時候有他陪在我的身邊,這也就是足夠了的。
我看着金池急馳而下,速度越來越快,飛馳而過我的瞬間我卻是看得清楚了,我一怔:“金池,回去。”
金池聽了我的話,先是一愣,緊接着有些踟蹰,然後才調轉了方向,飛回了原來的地方。
那一方冰十分堅固,卻是與青湖下的其他玄冰有所不同,我從金池的背上跳了下來,慢慢地走了過去,那玄冰中所困之人,我再熟悉不過了,卻是讓我的心頭一陣發怵。
側過頭,另一方玄冰裏也冰封起了另一個人,她安安靜靜地閉着眼,不似平日裏那般鬧騰。
“金池,你我為何會在這裏?”我擡起頭來看着金池,此刻的金池早已化做了人身,她看着我,又有些想躲着我的眼睛,我眼裏一陣疼痛,就是看向金池不轉眼,金池有些受不了我的目光了,這才擡起頭來看了看我。
“金戈,金池萬年來一直在你身邊。”
我一愣,再回過頭去看了看那方冰,冰裏的我也是極為安靜的躺着,靜得仿若是一個死人,而裏方的那個也的的确确是個死人,在我的注視下,那冰封的人睜開了眼睛。
“金戈!”我感到後方傳來了一聲急呼,接着就是一雙溫暖的手捂住了我的眼。
“它不是真實的金戈,別喚醒它。”金池吐字吐得急,說得也比從前要順,可是聽在我的耳裏卻是另外一種聲音,我不敢置信,為何我早在兩百年前就已經出來了,而冰封裏的,又是誰?
“金池,我是誰?”
覆在我眼睛上的手先是一滞而後身後方傳來了微微的嘆息:“謹歌早已經死了,你是金戈,你活着,就好了。”
“放手。”
金池聽了我的話,先是不樂意,而後才慢慢地放開了手來,我再一次看到了我自己,眼淚跟着落了下來,我是誰,這個問題,本也已困擾了我上兩百年,我以為我是謹歌,我活了,可是後來我成了金戈,以金戈的名義活着,再接着我成了上神,有人叫我謹歌,有人叫我金戈。我有謹歌的記憶,我有金戈的生活,但是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誰。
那冰裏方的人跟着動了動手指,仿似要破冰而出。
“金戈,求求你了,別喚醒它,那不是你。”金池在呼喊,卻是不能上前一步,急得直哭。
“金戈,那不是你,也不是我,金戈,清醒過來,蒼玉還等着你。”
我一滞,手上動作停了下來,擡起頭來看着金池,金池早已淚流滿面,我也哭,淚水模糊了視線,看着那冰裏的自己早已泣不成聲。
許久後金池才上前來抱住了我:“萬年前,你在這裏的時候,我就在這裏了,你我作陪了萬載,你師父救你出去的時候也救了我,我跟着你一道出了青湖,又知你去了玉岘,才飛奔去玉岘找你的。”
“你許是不記得了,你在昏睡時,有靈力注入你的身體,你活着,我可以同你說說話,不用嘴巴,用心的跳動同你說話,你在,我就覺得不孤單了。”
“萬年來有人作伴,也不覺得痛苦了,金戈若不是你,就沒有金池,謝謝你救了金池。”
“那我們,怎麽還在那裏面。”
我一個上神,卻還是看到了自己,并且我知道那就是我。
金池的臉上先是有些不自然,後才嘆氣道:“那的确是我們,不過,也不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