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興奮的還是——3天假期!
當然,高中生只有兩天半。
這也太讓人感動了!
臨近節日一個禮拜前,校園裏洋溢着過節的氣氛,老師們臉上笑容洋溢,教導主任不再有事沒事抽查了,學生們的摩擦少了,食堂大媽也肯多給菜了,連超市老板都開始送糖果了。
“你們元旦去哪玩啊!”這幾天,同學們聊天主題就是這個。
邵言臉上難掩興奮地說:“我要跟我爸媽去度假,我爸特地空出時間陪我們去玩,據說是個新開發的度假村,跨年還有煙火展!”
“真好。”柯傑宇羨慕地說:“我爸元旦還在出差,不過他說他會帶禮物回來。”
也有元旦不出去的女生已經在約什麽時候出去,去哪裏玩......沈爍抱着一疊作業本從教室前門走進,站在講臺上按每組分發下去後回到座位上,他桌子上放着幾顆零散的巧克力球,擡頭一眼,正轉過身跟後桌女生聊天的男生嘴巴鼓起,一動一動地舔嚼着什麽。
“哎,沈爍你元旦去哪玩?”他同桌問。
“不去哪,在家好好學習。”
“哇厲害了。”吓得同桌連忙手指點贊。
沈爍沒有再做解釋,低頭把巧克力收進桌子。因為12月接近年關,好幾個節日接連到來,校園裏充斥着一種燥熱的氣氛,好像每個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在為節日做準備。
晚上吃過飯後,有個女生突然往沈爍遞過去一個包裝精致的蘋果。
她紅着臉卻還故作潇灑,大聲地說:“送給你,平安夜快樂。”
就是冷淡如沈爍也略略有些受寵若驚,他接過蘋果,擡頭對着女生笑了笑:“謝謝。”
女生紅着臉跑開了。沈爍把玩着手上的蘋果,臉上帶着些微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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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會,突然有男生叫他出去,他走出教室,一看是鄭歆瑜。
鄭歆瑜手上拿着個小盒子,雖然臉頰有點紅,但比之前那個女孩子好很多。看着沈爍過來臉上露出笑容,大大方方地說:
“平安夜收了禮物,接下來一年才會平平安安,給!”
“......”沈爍接過盒子,道:“抱歉,我什麽都沒準備。”
“沒事沒事。”鄭歆瑜擺擺手,有些惱怒又有些無奈地說:“你們男生都這樣。”
沈爍想起放在桌子裏的巧克力球,但想了想又算了。
“新年禮物的時候算上。”
“好啊,那我等你。”鄭歆瑜笑着跟他揮揮手,回自己班級了。
沈爍收了禮物,心情不錯,一進教室就看到最後一排中間位置的少年正張大嘴巴啃蘋果,後背靠在後面桌子上,凳子一搖一擺一副風流倜傥大少爺模樣。
蘋果紅豔豔的很小巧,被他幾口就咬掉了一半。
“好吃。”他嘴裏吧唧吧唧咬着,一邊低聲咕哝,聲音有點失真:“正好晚上沒吃好,還待會晚自修會餓肚子。”
“哇,邵言你會受詛咒的,你這個不珍惜女生心意的家夥。”
“什麽呀,送蘋果不就是讓你吃的。”
“吃你也認真點啊!”
“我有很認真在吃啊!”把食物吃完不就是對它最大的認真麽?!
他後面女生一臉無語,顯然是對不懂情調的男生絕望了。
邵言看到沈爍回來,就溜到他旁邊,一邊啃蘋果一邊說:
“爍哥你也收到禮物了麽?要不要我也送你一個蘋果,大家當兄弟的,好歹意思意思?”
沈爍頭也不擡,冷酷地回他:“就算你送我,我也不會送你的。”
“哇酷。”不愧是他爍哥。
沈爍同桌哭訴:“少爺你能送我一個麽?我一個都沒收到,我的平安夜一點都不平安,嗚嗚這不是我該有的人生......”
邵言送他兩個字:“滾,蛋!”
不過他話雖如此,第一節晚自習下課的時候還是送了一個學校超市賣的聖誕蘋果給沈爍同桌,沈爍同桌感動地眼淚汪汪,流着口水說:
“哥,要我回送麽?”
邵言一臉冷漠:“不,我不要。”
他說完就看向沈爍,一如既往地纏着他問題目。到第二節晚自習下課,邵言準備收拾收拾回家前,一個蘋果忽然放到了他桌上。他猛地擡頭——
“爍哥?”
沈爍眼神透出一點慈愛,摸了摸他的腦袋,走了。
“......”邵言等人走了才“啊”地一聲嘶鳴了起來:
“沈爍,你背刺我!!!”
......
第二天邵言帶了幾個用精美盒子包裝的禮物,回送給了送他蘋果的女生,周嘉儀也收到了一個,不過周嘉儀是海王,她送了好幾個男生,連沈爍最後晚自修結束都收到了一個,那感覺,就像是超市大打折之後一股腦買了最後剩下送不出去的。
邵言後桌的女生也收到了,兩個人一臉感動地看着手上的禮物,老母親一般感慨:
“孩子長大了孩子長大了......”
邵言:“......”
晚自修結束之後沈爍被堵在了取自行車的路上。
少年一臉忐忑加緊張加興奮加期待,總之,就是小小的一張臉上精彩紛呈。
他的情緒外露得太過明顯,就算臉上纏繞着兩圈毛茸茸的圍巾都能看清。
沈爍低頭看了眼,擡眸回到他臉上:“昨天不是說要送我蘋果說的很大聲麽,怎麽今天不好意思了?”
邵言心說我怎麽知道啊,要不是你昨天“偷襲”我,我至于今天這麽緊張麽?而且論道理我送你禮物很正常啊,但是這麽鄭重其事地送出時竟然害羞,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沈爍在他暴露在空氣裏冷得發紅得手上一看,接過禮物放進包裏。他接過禮物的時候,邵言松了口氣。
送完禮物,心裏那股子奇奇怪怪的感覺就沒有了,他雙手插進口袋裏,像往常一樣跟沈爍一邊走一邊說話:“你元旦去哪?在家麽?”
“在家。”
邵言立刻興奮道:“那我們或許可以通過視頻一起學習,到時候我們約時間。”
“不要,你的智力面對面時還能想辦法補救,通過視頻就沒法用了。”
“爍哥你太狠了吧......”
兩人又走了會,眼看就要到校門口了,少年終于從剛才的打擊中回過神來了,有點雀躍地說:
“那我度假回來給你帶禮物!你想要什麽?”
沈爍疑惑:“一般禮物為了給人驚喜不都是保密的麽?”
“對啊,我就是随口問聲,肯定不會買你提到的這些東西的啊。”
“......”
......
艱難地熬過最後幾天,終于迎來的光明的未來。
31號那天大家就跟放暑假一樣,班主任最後進來交待了幾個事情,終于把這群急欲飛出鳥巢的雛鳥們都放了。
邵言家裏一早就準備好了行李,等邵言一放學就把人接走了。他們是去郊外一個溫泉度假村度假,邵言一上車就戴上耳機聽歌,在奔放的音樂聲和遲緩的堵車中慢慢進入了睡眠。
醒來時車子已經離開了城市,高速路非常安靜,兩旁草木不似春夏繁茂,但孤高樹木依舊讓人心頭放松。邵言望着窗外情景看了一會,忍不住掏出手機看班級群消息。班級群還是很熱鬧,他随便回了幾句話就退出來私聊某人。
【邵言:沒有吃飯,肚子餓了。】
他沒指望沈爍立刻回消息,但又不由地期盼,退出微信玩了會游戲,又點進去看。
驀地,他精神一振:
【沈爍:我也是。】
邵言乒乒乓乓打字:
【邵言:你也沒有吃飯麽?】
這回,消息立刻到了:
【沈爍:騙你的,不想聽你哭訴。】
☆、跨年&生病
【沈爍:騙你的,不想聽你哭訴。】
【邵言:......哥。】
【沈爍:摸摸.GIF】
邵言怎麽看這個圖怎麽都覺得敷衍,不過這個敷衍他的沈爍反而很有“生活氣”,讓邵言被敷衍了也挺開心的。
他又聊了幾句就放下了手機,開始問爸媽他們過去幹嘛,有啥好玩的。他為了保持期待都沒有查過要去的地方,但現在人已經在路上了,總要稍微有點了解嘛。
車子又行駛了一個小時,終于緊接目的地,邵言下車後飛快地往房子裏奔去,後面邵母一邊指揮工作人員拿行李一邊喊言言慢點別摔着。這裏地勢頗高,風景獨特,一棟棟獨立小別墅讓人心情開闊。別墅裏面開足了地暖,讓人一進去就像回到了春天,爽得不得了。本來邵言也不是沒住過這樣的房子,但由于假期效應和他睡飽了沒地撒的精氣兒,他歡樂地在別墅裏
奔跑,還拍了好幾張照片傳到群裏。
班級群一時之間充滿了仇富的聲音,邵言看着同學們的嚎叫,心滿意足地關上手機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去了。他的房間窗戶正好對着樹林,裏面開滿了雪白的梅花,再一看,旁邊還有一片深紅深紅的梅林,看得人心曠神怡,地暖關不住精氣旺盛的少年,邵言跟爸媽說了一聲就去外面探險了。
他探險,苦得是群裏的朋友。大家一會贊嘆梅花好美,梅花好白又好美,一會痛罵資本主義的奢侈和腐敗,一會一起欣賞從高處往下看的森林景觀,一會捂着胸口說怕高夠了夠了你回去,一會又是這湖水好冷好清澈啊......到了最後,還是一片仇富的哀嚎聲。
邵言不管群裏怎麽說,自己直播自己的。不過他中午就在車上吃了一點零食,早已饑腸辘辘,被邵母叫着回去吃飯了。
用過下午點心,邵言做了會作業,這還能怎麽辦呢,難道你還指望元旦假期沒作業麽?
晚上山莊舉辦party,不到夜色降臨,山莊上上下下都亮起了燈光,別墅裏亮如白晝,而外頭設計雅致的小燈也将整個山莊籠罩得猶如一顆明珠。
度假山莊就是度假山莊,除了給大人們說話聊天用的茶室,還有各種實體和電子游戲,上不封頂,下至二三歲,基本涵蓋了所有年齡層。
邵言很快找到了玩伴,幾個差不多年齡的男生圍在一起聯機打游戲,手邊放着各種吃的喝的,溫暖的房間只需要穿一件單薄外套,也不用時刻擔心父母.老師的催命嘶吼,幾乎就是人類的最高享受了。
邵言從八點玩到十一點,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還是工作人員來提醒說馬上有燈光和煙火展,想着一年就一次跨年(元旦),幾個男生還是停了下來,走出去到廣場上,看着湖心以及湖岸一圈七彩光芒,仿佛一簇簇淩冽冰晶環繞。湖面飄蕩着無數展蓮花燈,燈火略顯幽暗,卻更加逼近,都不知道是蓮花上放了燈還是連同蓮花都是燈。
音樂響了起來,邵言身旁的樹木陡然亮起,猶如無數顆螢火蟲一齊發光。發射到空中的光點不知道是燈火還是煙火,只是同樣美得炫目。在稱贊和嬉笑聲中,“砰”得一聲巨響,煙火在天空炸開,數不清的星火在遼闊的夜空中點燃,又飛快湮滅,餘燼猶未消失,就被下一刻燃燒的星光奪去了注目。
這樣的美,無論見過多少次,還是深受震撼。邵言忍不住跟其他人一樣拿起手機錄像。等到第一波煙火綻放結束,邵言随大流走進屋子,看了看手機,距離十二點還是十幾分鐘。
“待會還有第二波,就是真的跨年了。”身邊人在說。
邵言進去屋子,坐到爸媽旁邊,趕着距離十二點還有時間,在還未開始瘋狂刷屏的群裏放上了小段視頻和照片,果不其然又引起了一陣哀嚎。邵言根本不理他們,單點開沈爍,問:
【邵言:睡了麽睡了麽睡了麽?】
【邵言:!!!】
沈爍的回複不算姍姍來遲,只遲到了兩分鐘:
【沈爍:群裏的照片看到了。】
邵言左右看了看父母,轉身鑽到一個人少的角落,打開語音說:
【邵言:你睡了麽?】
沈爍點開語音,還能聽到少年身後嘈雜的背景音。
他平時不習慣語音聊天,但想了想,還是回:
【沈爍:沒有,醒着。】
邵言聽着沈爍的聲音覺得有點怪,不是沈爍怪,而是在這個所有人都很興奮的時刻,沈爍依舊像夜晚起的風一樣冷淡又沉着,仿佛什麽都影響不到他。不過這個念頭只在邵言腦中轉了不到兩秒,下一刻他就把它抛開了。
他繼續用語音,略顯大聲地說:
“那我可以跟你視頻麽?我想跟你一起跨年!”
“......”那一頭,少年沉默了三秒,三秒後:
沈爍:“可以。”
邵言就很高興地點擊了“視頻聊天”。
視頻接起的瞬間,邵言“嗯”了一聲,問:“你沒在床上麽?”
沈爍站在窗邊,他的背景一片黑暗,黑暗中偶爾亮着兩盞燈火。
“沒,我還沒上床。”
“我也沒上床......”少年質疑了一下自己的說法:“今晚有跨年燈火展和煙火展,剛剛是預熱,馬上還會有,超好看,待會我給你直播。”
“好啊。”
邵言也不理會他的冷淡,跑到外頭給他直播看燈光,還有湖面的蓮花燈。突然間,音樂又響了起來,本來還在屋裏的人也走了出來,地面上突然噴起雪白的光點,柳絮一樣,又或者說雪花一樣,讓人分不清楚是光還是火。比剛才還要盛大的煙火在天空綻開,時而純白無暇時而炫目多姿,人們在歡笑在歌唱。邵言擠進人群走到爸媽身邊,跟他們一起倒數。
“十,九,八......”
數到一的時候,大家一起高喊“新年快樂”,邵言臉上紅彤彤的,大聲喊着:“新年快樂,爸媽,新年快樂!”他已經轉過了攝像頭,對着屏幕裏面少年的面孔大喊:
“新年快樂,爍哥!”
他的熱情終于感染到了沈爍,沈爍勾着嘴唇,輕輕地笑着,也說: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的結果就是晚上很晚才睡着,第二天八點多才醒來,這還是脫了生物鐘的福。
“爸媽,我們接下去幹嘛?”
邵母把熱着的早餐給他拿過來,說:“今天随便你玩,想泡溫泉就泡溫泉,想玩游戲就玩游戲,外面還有籃球場網球場,就一個要求,不準跟人吵架,更不準打架。”
“明白,媽!”
邵言開心得不得了,吃過飯他約了昨天玩游戲的夥伴,先去打游戲再去打球,想幹嘛就幹嘛,總之就是很爽。兩天的時候很快過去,一眨眼就到了第三天中午。
邵言:“我好像得了回家綜合症。”
他爸斜視了他一眼:“不想上學就說不想上學,還怪起家來了。”
邵言厚着臉皮問:“那爸,周一我可以請假不上學麽?”
邵父用眼神鎮壓了他。
雖然對假期結束非常沮喪,但一想到上學能見到沈爍,就感覺......這冰冷的世界總歸還有一絲溫暖。
不出意外的,星期一早上,每個人臉上都寫着抗拒和絕望。
邵言還算好的,至少還有沈爍這個“充氣機”,只是他走進教室,那個位置上竟然沒人,桌子上面也沒有擺着書本,一向都是沈爍到的比他早,破天荒的竟是他更早麽?
不過等早讀結束,“沈爍遲到”的不可能的可能也沒有了。
沈爍沒來上課。
邵言一上午就靜不下來,中午就跑到辦公室問老徐怎麽回事,他到的時候正好周嘉儀也在,老徐看到他詫異了一下,不過也沒怎麽說話,畢竟邵言和沈爍的好是有目共睹的。
“沈爍家裏出了點事,今天請假。”
周嘉儀:“什麽事?”
邵言心裏瘋狂點頭。
對着兩個孩子認真擔憂的目光,老徐閉着嘴靜默了片刻,說:“他家人生病住院了......”看着兩人眼裏同時升起的緊張,老徐緊接着說:
“周嘉儀,這幾天學習上你幫着點沈爍。邵言,你是他好朋友,也幫忙照顧他。不過這件事情就不要告訴其他人了好麽?”
兩個人連連點頭。
“好,沒事你們就回去吧。”
邵言和周嘉儀走出辦公室,邵言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麽,轉過頭快速地問:
“沈爍的家人是什麽時候住院的?”
老徐一怔,想了想,說:“31號吧,就放假那天。”
邵言的心沉了下去,31號那天,那一天,他像一頭脫籠的野獸一樣快樂,給沈爍發了很多條信息,在最後跨年的時刻跟他視頻,問他是不是還醒着,給他直播自己那裏盛大的跨年儀式,跟他說“新年快樂”。
沈爍也跟他說:“新年快樂。”
一股又酸又澀的情緒慢慢纏繞上少年的胸膛,讓他覺得有點難以呼吸。
兩個人慢慢在走廊上走着,周嘉儀忽然說:“這個事我們不要在班上說,有事也私下說。”
邵言點點頭:“我明白的。”
兩人回了教室就裝作沒在一起說過話,邵言坐下來後心裏依舊沉甸甸的,好半天才緩下去。思來想去還是拿出手機發個一條信息:
【邵言:你在哪?你怎麽沒來上課?】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
【邵言:晚上我可以去看你麽?】
他放下手機後,又想起假期的時候他每天跟沈爍發的消息,沈爍的回信都完美無缺,他回家那天還發了信息說他要回去了,真難受,沈爍還回了他一個摸摸的表情。
這事情不能細想,越想就越難受。他還在恍惚,手機震動起來,他連忙一看,是沈爍的回信:
【沈爍:我在市一醫院。】
邵言精神一振,這幾乎就代表了他願意自己去看他,邵言飛快跑到辦公室跟班主任請了個假,不上晚自習提前回去。
下午,他好不容易熬到最後一節課鈴聲響起,拿起書包就沖出教室。他叫了司機過來,先回了一趟家再去醫院,快到醫院的時候他給沈爍發了條信息:
【邵言:你吃飯了麽?】
那頭大概有事,過了好幾分鐘才回複;
【沈爍:沒有。】
邵言自己也還沒有吃過,他急匆匆趕回家拿了東西就立刻趕往醫院,他讓司機把車停在醫院旁邊的小吃店,按照沈爍平時的口味點了兩份炒飯和兩個小菜。他從來沒有一個人來過醫院,一路上都問人什麽科幾號樓怎麽走,好容易上了電梯,叮的一聲,樓層到了,他走出電梯,擡頭就看到一個少年手插在外套口袋裏,站在電梯口對着的走廊上回來慢慢踱步,仿佛正在等待什麽人。
邵言一路焦躁的心忽然安定了下來,他看着少年望過來的眼睛,走過去把手上的袋子提了提,說:“我來送飯。”
☆、真心話
沈爍的父親躺在病床上睡着了,這是邵言第一次見到沈爍爸爸,可以說是不太愉快的單方面見面。病房裏還有一張床,暫時空着。裏面有張小桌子,看位置有點怪怪的,可能是沈爍把它從別的地方搬過來的。他讓邵言把飯放到桌子上,拿來兩個木凳,邵言不客氣地占了一個,坐下來打開飯盒,并掰開一雙筷子給沈爍。
沈爍大概真的餓了,兩個人都餓了,一聲不吭地往嘴裏扒飯,過了好一會兒沈爍才開口:
“是徐老師告訴你的。”
全班大概只有他和周嘉儀端端正正地叫老徐徐老師了,連班長都敢當着人面笑稱老徐。
“嗯。”頓了頓,邵言又說:“周嘉儀也知道,就我們兩個人知道。”
沈爍點點頭,又不言語了。
雖然沈爍不說話,但比起邵言設想中的或熱情或激動的感謝感動,現在的态度好太多了。邵言一路上想象的,不管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脆弱而情緒崩潰的沈爍都不是沈爍,沈爍就是這樣淡然的,永遠能把他的心撐住。
“哦,對了。”邵言忽然道,他彎下腰把靠牆放着的書包拎起,手臂伸出往裏面胡亂攪動,然後一把将一個材質設計都極為雅致的盒子掏了出來,遞到沈爍面前。
邵言眼睛發着光:“送你的,新年禮物!”
沈爍放下手上的筷子,接過,問:“我要現在打開麽?”
“不,等我走了再看,更有驚喜感。”
沈爍點點頭,把盒子放進他自己的書包裏。
邵言:“不過說到這,我還有東西給你。”
沈爍擡頭看他,邵言又把手伸進包裏,這次很快就伸了出來,手上多了一個本子。
老實說,一看到本子封面上幾個字,沈爍就知道不是邵言的。
“周嘉儀委托我交給你的,是今天的筆記。”邵言還在經過同意之後拜讀了一下下,不愧是學習委員的筆記,她怎麽有辦法把今天老師講課的重點都記下來的。
沈爍神色不變,只是目光稍稍暖了暖,接過本子也鄭重地放進書包裏。
邵言:“你知道今天講課的內容麽?”
沈爍:“我知道,你想知道我爸爸的情況麽?”
邵言大概是沒想到他說話這麽直白,張着嘴愣了一會,才略有些郁悶地點點頭。
“可以麽?”
“可以。”沈爍卻很坦然,他講述這件事像是在說別人的事,雲淡風輕地讓聽衆的心尖微微顫抖:
“那天,我放學回來,開門看到他倒在地上,怎麽叫都沒有動靜,就立刻打120。醫生說他是急性心肌梗死,再晚一點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邵言看着他:
“他酗酒,抽煙,好賭,大半夜不睡覺,得什麽病我都不覺得奇怪。不如說,這一次能救回來,是他命大。”
邵言看着坐在面前的沈爍,忽然感到一種難言的疼痛,他說的這麽簡單直白,好像沒有絲毫痛苦,邵言卻更覺得難受了。
沈爍看到他面前的少年眼中露出的悲傷和疼惜,那些東西像流淌的泥漿一樣緩緩流進了他心裏,他感覺到胸腔一絲抽動的痛感,這種久違的痛感讓他有片刻的不适,卻異常地暢快。
他想要緊緊掌握這種感覺。
“......”邵言頓了頓,提議:“要不我們一起做作業吧,現在還有時間,正好把假期的課補上。”
這話的意義就相當于我們來進行“錢學交易”吧,沈爍對邵言這種簡單粗暴的給錢方法毫無意見,收拾了下桌子就開始了兩人日常教學。
大概是被面前的這一幕刺激,邵言今天狀态絕佳,兩個人一口氣就上了兩個小時班,要不是時間太晚了,說不定還要加班。
快回去的時候邵言眼巴巴望着沈爍:
“我明天還能過來麽?”
“明天不要來了。”
少年的目光一下子黯淡,沈爍接着道:
“我明天會去上課的。”
邵言眼睛一亮:“真的?叔叔不要緊麽?”
“他已經從重症病房轉到普通病房,白天有護士照顧他。”
邵言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又緊張又有些雀躍地說:“那我明天在學校等你。”
“嗯。”沈爍點點頭:“你回去吧,晚了。”
沈爍第二天果然來上學了,因為他就請了一天假,有人問,他就說感冒了,這個時節感冒也很正常,沒有人在意。
邵言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大驚小怪的,跟平常一樣和沈爍相處,只是沈爍下午放學後就回去,沒上晚自習。他接下去幾天都是這樣,雖然看着跟平時一樣,但邵言看到他眼底的陰翳一天比一天深,有一回課堂上邵言扭頭,還見到他手臂放在桌子上睡着了。
這天放學後,沈爍沒有立刻走。
邵言正準備和柯傑宇一起去食堂,看到他沒在整理書包就停了下來,折回走到他桌子旁:
“今天不先回去麽?”
沈爍伸展了一下腰背,語氣略自在:“今天不陪床了。“
邵言沒有晚上陪床的經歷,甚至對怎麽照顧一個病人也絲毫不知,但他猜想這挺辛苦的,聽到這話也不由地笑了笑:“那好啊,今天好好上晚自習。”
沈爍站起來:“我想去外面走走,一起去麽?”
邵言當然是點頭。
學校外面總是有很多吃的,除了有店面的還有擺攤的小吃。沈爍請了邵言幾串烤串,兩個少年漫步在路面清潔的人行道上,不快不慢地走着,聽着耳邊同齡人們吵鬧而又歡快的聲音,漸漸的,那些聲音遠去了,世界慢慢安靜了下來。
“啊,那個書店——”邵言擡起頭,正好看到道路一邊隐藏在一家修車店和五金店中間的書店。邵言把鄭歆瑜和沈爍約出去,“撮合”兩人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實際上也沒有過去多久,但莫名的,有種時過境遷的滄桑感。
邵言轉過頭:“你爸爸還好麽?”
沈爍:“恢複的還不錯,醫生說再觀察幾天就能回家了。”
邵言真心為他高興:“那太好了。”
沈爍淺淺地笑了下,笑意在抵達他眼底前消失了。
邵言又看了他幾眼,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好,說不開心的事,沈爍本來就不開心,為什麽還要讓他聽不開心的事,說開心的事吧,在人家不開心的時候只顧自己開心,也不仁義。少年實在是還太年輕了,對待人情世故宛若一個初生兒,他幹巴巴地張了幾次嘴,心理開始焦急起來。
沈爍:“你想知道我家裏的事麽?”
“啊?”邵言一張嘴,怔了怔,垂下眼小聲說:“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一定會聽的。”
沈爍慢慢地張開口:
“我其實不是我爸爸親生的。”
邵言:“......”啊開頭就這麽勁爆?
“我是十二歲的時候被我爸爸媽媽收養的,十二歲的孩子很難被收養了,因為已經長大懂事,養不熟了。但是我媽媽一眼相中了我,覺得我很乖很聽話,看着也很機靈。就這樣我被他們帶回了家,最開始的幾年是很快樂的,我爸我媽都是普通員工,工資不高,但足夠一家三口過簡單的日子。可是後來有一天,我媽出了車禍死了,我爸就一下子變了,他嗜酒好賭,偶爾還會打人,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我高中了,再過一年就要高考了,然後他終于喝酒喝出了毛病,把自己也送進了醫院。”
沈爍說這段話的時候,語氣冰冷得仿佛描述他人的故事,邵言好幾次偷偷看他的臉,少年的側臉冷漠英俊,像是一塊用尖冰築刻的雕像。
也許有不熟悉的人在,會為他的語調他的陳述而感到寒心害怕,但邵言只覺得難過,因為沈爍一向是冷漠的,卻不是冰冷的。他訴說與他毫不相關的事的時候是客氣疏離的,而不像現在,仿佛只有用喉嚨裏的一把尖刃将每一個字清晰雕刻出來,他才能夠吐出。
“你......”
“你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邵言又是一愣,下意識擡起頭,正好看到沈爍也低頭看着他:
“你會告訴別人麽,我的事情。”
邵言總覺得沈爍濃郁得像黑石塊一樣的眼睛閃着過分明亮的光芒,他磕磕巴巴地張嘴:“為,為什麽?”
我為什麽要把你的事情告訴別人?
“不為什麽。”沈爍收回目光:“也許是因為......好玩。”
邵言下意識說:“這有什麽好玩的?”
沈爍斜睨了他一眼,這一眼讓後者無地自容:“如果是之前的你,說不定就會覺得好玩。”
邵言:“根,根本一點都不好玩好麽?!”而且他已經改過自新了,不要老是拿以前的黑歷史刺激他好麽?!
沈爍不置可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他講這些話,這些話當然并不重要,但或許,或許他在期盼着這個少年做出某些舉動。
一些他不想相信卻又認為終會到來的舉動。
......
又過了一會。
沈爍:“所以你真的不會講麽?”
邵言:“說了不會了!!”
☆、做客
沈爍真的是心事很重,他一步步慢慢地在人跡稀少的路邊走,邵言也一步步跟着他走,直到——
“咕”的一聲。
邵言摸着自己的肚子,表情尴尬:“那個,我餓了。”
這事情也不能怪他啊,他正值青春發育期,兩根肉串根本填飽不了他的胃,倒不如說正勾出他的食欲。
沈爍臉上淡淡,轉過身往回走:“回去吃飯吧。”
以防萬一,邵言虛心問:“晚飯你還要請我麽?”
沈爍大概也看出他心底主意了,坦然道:“不了,各付各的,我也花不起這個錢了。”
“太好了!”少年猛拍了拍手掌,一臉逃出生天劫後餘生的模樣:
“這樣我就能盡情吃我想吃的了!”
沈爍:“……”
雖然沈爍說了各付各的,但邵言很明顯要替他付錢。他率先進了一家快餐店,往盤子裏瘋狂地放蔬菜魚肉大蝦……那架勢,仿佛要把沈爍這些天缺失的營養都補回來。
“快吃快吃!”邵言放了碗飯在他面前,自己率先動筷。都已經這個樣子,再計較反而顯得矯情,沈爍也跟着動筷。
邵言的口味偏重,喜辣喜甜,但沈爍就喜歡清淡一點的,兩人口味泾渭分明,邵言主要挑面前的辣子雞和炒甜椒,沈爍就吃自己跟前的白灼大蝦,雞蛋煎豆腐,只有一份紅燒排骨和番茄炒蛋位于中間位置,冷不丁的,兩人筷子碰在了一起。
邵言:“……”
沈爍:“……”
沈爍先将筷子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