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調杆的學生看了看他:“真的?”
“真的。”邵言笑了笑:“富貴險中求嘛。”
那同學給了他一個贊,給他調了上去。
剛才他還能想1.8能拿第幾名,1.85能拿什麽名次,現在心裏什麽都不想了,只想快點跳完。兩次跳後身體已經有了感覺,第三次他沒有任何遲疑,只在越起收腿的時候稍稍停滞了一下。
“乓”的一聲響,動靜比剛才兩次還大,邵言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但耳邊嗡嗡聲讓他一時無法聚焦,他聽見旁邊有驚叫聲響起,等聲音恢複正常的時候,好幾個人上前扶住了他。
“沒事吧?”
“沒事沒事。”邵言甩甩腦袋,捂住手臂。
“過了沒過了沒?”
“過了過了,1.82。”場面稍稍有點混亂,好在邵言傷得并不重,但是落下去時姿勢不對,幸好手臂做了緩沖,腦袋沒有傷到。
“去醫務室擦下藥膏吧。”
“好好。”邵言同班的同學扶着他走,邵言身上有傷也只是手臂,就肩膀擦傷了一點,根本不需要被當作重點傷員呵護,還幾個人前前後後護着,太誇張了。
他剛想趕人,忽然看到沈爍也在“護衛隊”之中,只是他的位置比較外圍,進不了“內圈”。他連忙“哎呀”了一聲,伸出長長的手臂一把抓住沈爍,勾着他的肩膀叫疼:
“啊好疼啊,沈爍你陪我去醫務室。”
沈爍被他沒事的那只手牢牢勾着脖子,蹙了蹙眉沒有說話,體育委員看着他兩,說:“那沈爍你陪邵言去醫務室,如果醫生說要去醫院你跟我說一聲,我再叫幾個人陪你們。”
“不用不用,就這點傷去什麽醫院。”邵言擡頭看向沈爍,神情無比的無辜:“走吧,爍哥,我們去醫務室。”
沈爍一言不發,“扶”着他往醫務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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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是高中運動會,但醫務室裏“傷員”還挺多的,邵言這種傷用碘伏擦一下就好,因為傷得實在太輕人又多,沈爍就自告奮勇由他動手了。
“可能會有點疼。”他低聲道:“你忍一忍。”
邵言側着身子伸出手臂,面對沈爍的姿态無比柔軟坦誠,仿佛是将一朵花放到信賴的園丁手上。沈爍避開他的目光,将蘸了碘伏的棉簽輕輕抹上他紅腫的肩膀。
“啊——”少年輕哼了一聲。
沈爍的動作停了停,很快擦拭起來。
碘伏帶來的刺激遠沒有邵言想象得大,作為一個男子漢,他一點都不覺得疼(最開始是因為沒有準備)。沈爍的臉在他的肩膀附近輕輕動着,他能看到他低垂的黑發柔順光亮,淡粉色的耳朵從烏發裏鑽出來,看起來肉肉的。脖頸後修長的脊椎骨消失在立起的校服領口,少年的背脊像削薄的貼片一樣纖細薄弱。
“我真的不是故意說那些話的。”
沈爍動作未停。
邵言輕聲說着,或許是因為身處狹窄的醫務室隔間,他的嗓音比平常還要柔軟:
“我是因為......是因為你只跟鄭歆瑜笑,所以,呃,所以很難過啊。”
沈爍還是沒有反應,邵言擡頭看着天花板上的燈,自顧自地說:“我很想跟你做朋友啊,我知道自己以前不好,對你做了很多壞事,我很想補償你,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還會原諒我。”
“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但是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跟我做朋友,有沒有把我當朋友啊。”
邵言的傷口就那麽一點,很快就擦完了,沈爍終于從他的肩膀處擡起頭,慢慢坐回去。邵言望着他,他的臉和眼睛都是很具欺騙性的乖巧天真,他又擅長裝無辜,幾乎不會有人想到擁有這副皮囊的人會去校園欺淩他人。
沈爍:“明天這個時間再來換一次藥。”
邵言:“那你願意跟我做朋友麽?”
沈爍盯着他的眼睛,這個舉止可以說得上很沒有禮貌了,然而邵言避都不避,任由他望進自己的眼睛。
過了一小會,沈爍才又開口:
“行吧。”
“可以把你排進考察期。”
邵言從未有過地迅速接收到了這句話的真實訊息,他咧開嘴,高興地笑了。
☆、我跟柯傑宇很投緣
和好之後,沈爍和邵言可以稱得上是“如膠似漆”,以兩個人為半徑的一圈同學都仿佛沐浴春風,每一日都是和和美美,張開嘴吃邵言帶來的各種零食就對了。運動會也很快在同學們不舍的目光中轟轟烈烈地結束了,最後一場比賽是各個班級的拔河比賽,連班主任都上場了,場面一時轟動,只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3天時間如白駒過隙眨眼就逝。
“趕快了趕快了。”周嘉儀在講臺上吆喝:
“作文都交上來了,抄小學生作業大全的也停筆了啊。”
“不是,為什麽運動會後還要寫感想啊,太毒了吧?”
周嘉儀一個白眼正想過去,後排一個在運動會上立下赫赫戰功的男生突然一把踢開凳子,站起來大聲朗讀:
“記我的運動會——我,曾為三班拿下三枚金牌;我,曾擋下無數人想要超越三班的腳步;我,在我的戰場浴血奮戰勇奪榮耀。我,就是三班的勝利天使,是帶領三班走向冠軍寶座的唯一王者!”
“哇啊啊!!”一陣如雷的掌聲響起。
周嘉儀終于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擺擺手,道:“好了好了,既然你們這麽激動,我還有個消息告訴你們——”
“下周月考......”
“不是吧!”掌聲頓時變成哀鳴。
“靠為什麽每個月都有考試?”邵言在座位上也忍不住爆了個粗口。他的學習水平還不足以應對高二月考,他總想着能讓人“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但一次一次受挫,還是很難過的。
“哎。”他雙手墊在下巴上,哀嘆了一聲。
沈爍協助周嘉儀收了作文,從講臺走下來,停在他桌子邊:
“這周周日我一天都有時間。”
“那好啊。”少年強打起精神:“那我們約這周日。”
沈爍走回座位後,邵言的柯學霸同桌才從一本高深的數學課外書上移開視線,扭頭對邵言說:“這周日你和沈爍要一起出去玩?”
邵言在撒謊和老實回答之間徘徊了一秒,決定老實回答:“不是,我們約周日一起學習。”
“哦。”柯傑宇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其實我也感覺出來了,你問沈爍那些問題應該不只是平時上課學的。哎,既然周日你們約了一起,那我能參加麽?”
邵言一愣:“你?”
“嗯。”柯傑宇特誠懇地說:“跟沈爍一起學習我覺得對我能很有幫助。”
邵言歪着腦袋思索了片刻,這個應該也沒有關系的吧。
他還在想,上課鈴聲響了起來,他就暫時把這個事抛在了腦後。
等他再想起來時已經是周六上午第二節課下課後了,他習慣性地扭頭看了一眼後邊位置,沒看到人腦袋才“哔——”的一聲想起這事,他下意識站起身飛快地跑到廁所,果然人在。
解決了生理需求,邵言才走到洗手池邊,把兩滴洗手液擠進手心,擡頭看着鏡子裏頭緩緩洗手,任由水流沖過他手掌每一個縫隙的沈爍。
兩個人幾乎是前後腳跨出廁所。
“周日的補習,柯傑宇說他也想參加。”
“你想他參加?”
“也不是想不想吧,就,大家都是朋友......”邵言有點難為情地擠了擠鼻子:“他畢竟我同桌,對我都很照顧......”其實柯傑宇原話是這樣的:
柯傑宇:“你見色忘友。”
也可能是“重色輕友”,不過都不重要。前段時間,因為沈爍跟他鬧別扭,邵言麻煩了柯傑宇挺多的,把“重色輕友”這個詞發揮到了極致,柯傑宇是個心大的書呆子不在意,但邵言覺得挺對不起柯傑宇的,更重要的是:
“我們大家都是朋友,朋友一起學習也挺好的。”
“......哦。”少年沒有發表意見,只是微妙地飄出一個“哦”。邵言就當他是答應了,高興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故意放大聲量粗糙地說:“這就對了,周末一起學習多快......樂。”
最後一個“樂”字吐出口,邵言默默地把手收了回去,在少年幽冷的目光中低下了頭。雖然說和沈爍當上了朋友,但是這個朋友和別的朋友不一樣,這個朋友......特別的高嶺之花。
“高嶺之花”這個詞還是邵言從後桌女生嘴裏聽來的,聽多了他就記住了,覺得這個詞特別地襯沈爍。
沈爍就是他的高嶺之花,是他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子。
......
......
邵言和沈爍是有他們固定的學習場地的,這一天他們照常“開工”,邵言走近雅間的時候,柯傑宇竟然已經到了。
“早。”
“早啊。”邵言驚疑地看着一大早就熱情澎湃,好像氣球充飽了氣的同桌,把包放下。
“你好早啊。”
柯傑宇一邊脫外套一邊從包裏拿出數學本,眼鏡下的臉紅光滿面:“能和沈爍一起學一天,我特別期待!”
邵言:“......”
柯傑宇和沈爍的關系沒有很好,畢竟兩個都是社交範圍不超過1m的人,邵言自覺應當擔起兩人溝通橋梁的大任,客氣而不失熱情地招待了兩個人。三人圍着一張桌子坐下,很快全身心地投入學習當中。
大約是十來分鐘以後:
“沈爍——”柯傑宇手上拿着一本不似高二教科書的數,腦袋湊到沈爍旁邊:“這個題你看一下。”
沈爍側過臉龐,目光在那一頁上飛快掃過,略一思索,拿出紙筆開始比劃:
“這一題可以先構成集合A和集合B的方程組,再求出b,k的範圍。因為(A∪B)∩C等于......所以......”
兩個人讨論得十分認真,邵言聽的一愣一愣得,只覺得自己身處天國之中——除了自己,全世界都是稀裏糊塗得。不過邵言也知道自己水平太次了,參與不了學霸讨論是很正常,并沒有多想只專注在沈爍交給他的習題上。
又過了一會:
“沈爍——”一聲呼喊,沈爍擡起臉,臉上溫溫和和的,主動将柯傑宇遞過來的作業本接下。
“哪一題?”
“這個這個。”柯傑宇筆頭指着攤開的頁面,雙目炯炯地望着沈爍。沈爍低頭認真思索,不一會後他拿起筆,把放在桌子上的草稿本輕輕挪出去一點,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音。
“要這樣子啊......”柯傑宇呆呆地點頭,咬着筆杆十分的投入。
第三次:
“沈爍我——”
戴眼鏡的少年轉過頭時邵言正好把試卷遞到沈爍面前,一根雪白柔韌的手指正指着上面一道題,柯傑宇愣了一下,也探出腦袋看。
“哎,這個是高一的題吧,這個我也會。”他正要湊上來“教學”,沈爍手臂把紙卷擋了擋,說:“他的解題思路都是我教的,還是我來比較好,免得他被弄糊塗了。”
“哦哦。”柯傑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沒有再摻和了。沈爍臉朝向邵言,目光在他咬着嘴好似憋笑的臉上掃過,低下頭說:
“這個題......”
邵言的題目雖然簡單,但沈爍卻花了對柯傑宇解題的兩倍時間給他講,還引申了好幾個知識點,給他圈了幾個差不多類型的題,可以說是當老師當的非常盡職了。邵言心中疑惑散開,就像一朵烏雲驟然消散,說了一聲謝謝,開開心心地把試卷拿回去,就看到沈爍很快轉向另一邊,嗓音溫和地說:
“剛才是哪一題不明白?”
柯傑宇飛快地翻出剛才那一題,熱情地把腦袋歪過去:“是這題!”
邵言:“......”
邵言越看越覺得怪怪的,雖說大家都是同學應該互幫互助,但這種,仿佛被排除在外的感覺是怎麽回事?要不是他和沈爍已經當了好久時間的“補習同伴”,乍一看,還以為這兩人才是羁絆已久的“莫逆之交”呢。
“你們......”他忍不住開口。
兩個人同時回頭看他。
邵言被這一凝視瞬間忘記了自己本來想說的話,嘴巴磕磕絆絆,艱難吐出幾個字:
“你們上廁所不?”
柯傑宇奇怪地看着他:“你上廁所都要跟人一起的麽?”
“不,當然不。”邵言堅決道:“我就是随口問一聲。”
“我不去,沈爍你去麽?”
沈爍也搖了搖頭,邵言自覺尴尬,只好硬着頭皮站起來,說:“那我去下洗手間。”
他飛快地走出門,才慢慢踱步往洗手間走。這個茶樓有自己的洗手間,特別的幹淨,這個也是邵言選這家作為常駐補習地的原因之一。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洗手間,解決了生理需求,剛洗完手,廁所門打開,是沈爍也走了進來。
“啊,不是說不用上廁所的麽?”
沈爍擡眸看了他一眼,不搭聲,解決完後過去洗手。水流嘩嘩地沖下,沈爍洗手洗得認真,塗抹着洗手液指甲縫都裏裏外外地清洗着。邵言站着覺得有些尴尬,就搭話說:
“你和柯傑宇讨論學習還挺熱情的。”
沈爍并不回答,只是透過鏡子看着他。沈爍的瞳孔顏色本就濃重,洗手臺鏡前燈光照得他臉上透着冷白,從鏡子裏反射出的目光愈發幽深,邵言對着他的眼鏡,總覺得自己心底的那一點小九九都被看的一清二楚,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心裏到底有什麽小九九就先下意識心虛起來,口上更是混亂:
“我我以後也會學習很好的,你可以跟我一起讨論!”
沈爍用目光委婉地表達了一下心裏想法,邵言頓時怒了:
“你不要看不起我,我,我以後肯定會學習很好,就算沒有全班第三,至少也有前十!”
沈爍繼續用目光表達前十真的非常厲害,他非常佩服。邵言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模樣氣得話也說不出,恨恨地拉開門走了出去。沈爍跟在他後面,兩個人走了一小段眼看就要到雅間了,沈爍才開口道:
“我是跟柯傑宇很投緣,他反應很快,一點就通。”
沈爍在邵言氣炸之前說道:
“這還要感謝你把他帶來,不過我們現在都是朋友了,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邵言:“......”
☆、對不起爍哥,我玷污了你!
好不容易堅持到中午,邵言卻發現他最為期待的午飯環節沒有想象得那麽有意思了。
因為柯傑宇是第一次加入,對這裏不熟,沈爍難得熱情高地給他介紹路邊的飯店。也因為柯傑宇是第一次加入,今天的午飯地點是他選的。他的口味偏鹹,選了一家西北菜館,上來的菜一溜得用了很多調味料,邵言雖然喜歡吃辣,并吃不得鹹辣,這些菜對他來說不是太鹹就是太酸,他聞着味道就不行了,還要假笑着表示很喜歡。
沈爍卻是好像很喜歡,和柯傑宇談笑風生——啊,就對沈爍這種一個小時講不出幾句話的人來說,每分鐘都有字從他嘴裏吐出已經很是談笑風生了。
邵言只能悶頭吃飯,夾幾筷菜狂喝水,聽着對面都沒有動靜了,他才擡起頭,正好看到沈爍也握着杯子仰頭瘋狂喝水。
邵言:“????”
吃完飯三個人随便逛了一會消食,就又回去學習了,下午的時候柯傑宇沒有怎麽和沈爍搭話,可能是他也想起來要做家庭作業,不能再搞課外題了。邵言開始還覺得自己的真實水平要被第三個人知道很羞恥,但俗話說得好,咳嗽,貧窮和學習差是掩蓋不了的,裝了一會實在做不出題了邵言只能向沈爍求救,幾次後柯傑宇也聽出邵言基礎水平差了,不過他沒有笑,而是說既然邵言在重學高一內容,就把他高一時候的筆記本帶到學校借他好了。
沈爍委婉地表示邵言目前學習進度穩定,其他的插入反而會形成幹擾。兩位學霸只要一開口電波就能接上,邵言雖然心裏還稍稍有點別扭,但想到兩個人都是大好人,心裏又充滿了溫暖。
下午時光很快過去,邵言伸了伸懶腰,才發現已經四點多了。
“晚上還繼續麽?”
“不了。”沈爍道:“晚上有事。”
柯傑宇也說:“我晚上也有事,回家要打游戲。”
邵言:“那我們就5點結束吧。”
“行。”
一個小時轉瞬即逝,邵言做完最後一道題,放下了手中的筆。沈爍和柯傑宇已經在整理書包了,邵言也把書放進包裏,拉開書包拉鏈時動作遲緩了一下。
他慢騰騰地整理好東西,才走出雅間。
柯傑宇:“我坐地鐵回去,你們呢?”
沈爍:“公交車。”
邵言頓了頓,才說:“我也坐地鐵。”
三個人一起下了樓,地鐵口和公交車站離得很近,邵言和柯傑宇先到了地鐵口,邵言慢騰騰地往樓梯下走,忽然停下腳步說:“啊,我忘了一件事,你先回去吧?”
柯傑宇:“什麽事?”
“沒什麽,就買點東西。”
柯傑宇點點頭:“那我先走了。”
“好。”邵言兩步并作一步,飛快地上返回去,他走到地鐵口的時候正好看到一輛211公交車到站了,他立刻飛奔過去,趕着司機關門前卡位卡了上去。
“小夥子小心點啊。”
“啊對不起對不起。”邵言連連道歉,刷了卡往車裏面一看,沈爍坐在後排一個位置上,聽到這陣動靜也擡着頭看着他。
邵言臉一紅,慢悠悠地走下去坐到他邊上,咬着唇不說話。
沈爍偏着頭,似笑非笑。
“你也坐公交?”
邵言臉熱熱的,還是咬着牙說道:“我忘了東西。”
“什麽?”
邵言拉開書包拉鏈,倒騰了一小會,從包裏拿出一個小包,松開包裝紙,裏面是一疊整齊的漫畫書。
“天空城?”少年目光變了一變。
邵言有些按捺不住的想笑,但又忍住了,只是把書遞給他,說:“你上次不是在看這個麽?我有一整套,借給你。”
沈爍接過書,低頭垂下發絲看着書封面,神色晦暗不明。過了一小會,他才擡起頭,看着邵言輕聲說道:“忘記給我了?”
邵言的臉再次熱了起來,不過這一次是心虛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是不想當着柯傑宇的面把書給沈爍,就好像是明明只該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事情,被第三個人知道了,那個人不僅知道了,說不定還會參與起來,像今天學習一樣跟沈爍熱烈讨論。
一想到這,他就不想把書拿出來了。
“對,對啊,就是忘記了。”邵言強撐道,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在沈爍面前已經練成強撐本事了。
“你要不要看?”
“要啊,為什麽不要。”沈爍指尖撫過書頁,微微勾着唇道:“謝謝你。”
“不用謝。”邵言扭過頭,好半天才壓制下自己砰砰亂跳的心髒。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可是心髒又不歸他大腦管,甚至連他大腦也不怎麽歸他管。要是大腦能由他控制,他早就當着柯傑宇的面拿出漫畫書,還大方邀請他一起看了。
“那,那我先走了。”他站起來就準備在下一站下車,沈爍沒有留他。邵言心裏也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慶幸,車子停穩,他從下車門下去,才踏上地面,車裏又下來了一個人。
邵言:“你怎麽也下來了?!”
沈爍把書放進了包裏,拎着包歪着頭看着他:
“你特意借我書看,我總要謝謝你吧。”
邵言:“你剛才已經謝過了。”
“口頭的謝算什麽,至少也該請你吃飯吧。還是說——”他目光猝然幽深:“你不想跟我一起吃飯?”
“沒有!”少年連忙說:“我想!”
“......”
“那走吧。”沈爍在前面領路:“這地方我不熟,或許我們可以探險。”
......
......
A市是在最近紀念快速發展的城市之一,其特色就是繁華的地方特別繁華,而未經改造的區域卻仍然保留着過去的建築特色。一排排至多只有三層的樓房,不似24h營業新式便利店的老舊小超市,還有張貼着攬客廣告的小飯店,如果不是來往車輛都是最新最便捷汽車,還真讓人以為回到了城鎮時代。
一排排低矮建築物過去,兩個少年一前一後稍微拉開半步距離地走着。此時黃昏落日,天色呈現灰淡,但還沒到看不清的地步。邵言注意到沈爍已經是雙肩背包了,他們這個年級的男生為了耍帥,習慣于單肩背包,連沈爍都不能免俗。乍一看到他雙肩背包,竟然有些難以形容的可愛。
邵言快步追上,扭着頭問:“我們去哪裏?”
“先去吃飯。”沈爍側頭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說:“你中午,沒吃飽吧?”
“吃飽了吃飽了。”邵言摸着肚子萬分誠懇地說:“吃飯吃飽了。”
沈爍勾着嘴唇無聲地笑了一下,兩個人按照手機app指示,找了一家附近的酸菜魚館。邵言看着樸素紙張菜單上的價格,招來服務員說:“要兩個酸菜魚......”
沈爍:“一個就好了。”
邵言立刻擡頭看他:“一個就夠了麽?”
沈爍只是無言地看了他一眼,邵言不知道他什麽意思,等到菜上來了,才發現竟然是慢慢一大盆。他震驚了:
“這個才六十多塊錢!我以為是一人份很小的那種!”他着實震驚了。
沈爍看着他大富人家少爺進村的模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還是邵言看到這個量樂滋滋地覺得自己占了便宜,又很豪氣地叫了一個小菜。
“吃啊吃啊。”他高興地說:“真的好吃。”
“......”
沈爍當年說的不碰別人碰過的食物這句話早就在這個人面前作廢了,邵言還很熱情地給他夾菜,讓他不知道是禮貌地回夾給他好還是就這麽吃下去好。
算上等的時間,兩個人也才吃了不到一小時,但天已經完全黑了,夜幕在這條寧靜的街道顯得有些兇惡,仿佛會有怪物從窄小的道路那頭跑出來。不過不巧的是這兩個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現役男子高中生,一點不覺得可怕,甚至還覺得這夜晚挺安靜的,省心。
“你等一等。”沈爍抛下這句話,幾步跑進一家亮着白熾燈的小店裏面,他出來的很快前後不過兩分鐘。
“給。”一瓶水遞到邵言面前。
邵言看向那個隐藏在夜色中的店面,隐約看到幾個”超市“這樣的字,他習慣了猶如繁星般伫立在鬧市當中的24h便利店,這種街角小巷才有的破舊小超市幾乎是隐身在他視線裏的,若不是沈爍,他根本不會注意到。
“看什麽?”沈爍見他遲遲沒有喝水,随口說道:“雖然店不一樣,但質量是一樣的。”
邵言小聲說道:“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就是你每天帶到學校的水,都是新買的礦泉水還是......”還是之後的話不言而喻。
沈爍大約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握着瓶子的手頓了頓,語氣稀疏平常地道:“是從家裏帶過去的水。”
“......”
“你在想什麽?”
“你覺得我在想什麽?”
“我覺得你......”沈爍歪了歪腦袋,難得好心情地陪他玩這個游戲。
“你想把中午和晚上這兩頓的飯錢還給我。”
邵言沒有說話,但是他臉上糾結的表情已經揭示了他心底的想法。
他總是太愛忘事情,總是忘記自己平常一頓飯就能抵得過沈爍一天甚至兩天餐費的事情。他覺得這頓酸菜魚的價格便宜得離譜,可是對沈爍,如果按他之前中午吃面包晚上吃炒飯炒面的消費算,可以足足支撐他一個禮拜了。
還有中午那一頓,他當時就應該攔住柯傑宇,不管他怎麽叫嚣都把他拉去旁邊的快餐店或者面館。
他以為他吃的是什麽,他吃的......他吃的可是老子的補習費!
大約是他臉上氣鼓鼓的表情太可愛了,沈爍都忍不住笑了出聲:
“不用擔心,最近我的‘金主’很慷慨,偶爾吃一頓還是消費得起的。”
邵言別扭地抿着唇,過了好一會才說:
“真的麽?要是不夠了要跟我說啊,我可以預支你‘工錢’的。”
“明白了,老板。”
邵言被他一聲“老板”喊得有點臉紅,剛剛的少年傷感頓時不知道去哪裏了,就覺得這事情還挺尴尬的。
“那,那我這個當‘老板’的也會好好努力的,要是期末成績不錯,就獎勵你一個大紅包。”
沈爍:“我等着。”
話都說到這了,邵言又高興了起來,歡喜地擰開瓶蓋喝水。他的喜怒總是簡單而明顯,像是天上的一片雲,秋天早晨的一滴露珠,你搖一搖吹一吹,就能看到清晰的痕跡,甚至,能操縱痕跡。
冷幽的風從稀疏樹杈和路燈之間吹過,沈爍看着少年的目光跳躍了下,慢慢地低下眉,将眸中光芒收斂。
“我們接下來去哪?”邵言扭頭問。
“回去吧。”沈爍雙手插在衣兜裏,淡淡道:“明天還要上課。”
走出這片區域,視線陡然寬闊,仿佛繁華鬧市和寧靜小鎮只是一線之隔。守夜人一般矗立着的大樓閃爍着七彩燈光,商場外巨大屏幕正播放着最新電影的廣告。裏面有邵言熟悉的電影明星,他一向對動作劇情類電影情有獨鐘,正好近期有他喜歡的類型上映。
要是邀請沈爍周末看電影,他會同意麽?
腦中胡亂地想着,少年忽然停下了腳步:“等一下——”
沈爍停下來,看到旁邊少年幾步跑進一個文具店裏,邊走還邊說:“我買個東西,你等我下。”
沈爍站在路邊等他,不一會後邵言就出來了,他手上拿着兩本筆記本,邊走邊往包裏塞。
“筆記本用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爍的錯覺,他總覺得少年說這句話時語氣帶着淡淡的傲嬌,仿佛是在誇耀自己熱愛學習,把筆記本都寫滿了。
邵言把本子塞進了包裏,看沈爍準備起步動身了,“啪”的一下從包裏掏出來一個東西,小盒子裏跳出一只玩具青蛙,一張吐着舌頭的醜臉毫無預兆地沖向沈爍的臉。
沈爍:“......”他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當場揍邵言兩拳頭。
邵言嬉笑着說:“怎麽樣,可愛吧,我好久沒看到這個東西了。”
沈爍神色冷淡地看着他,仔細看,他眼裏還有嘲諷。
“......”邵言默默地把青蛙塞回了包裏。
兩個人一直走到公交站口才分手,這一次,又是公交站比地鐵口近,邵言發現好像每一次都是他送沈爍離開,都沒有沈爍送過他。
虧了虧了。
“哎,下周有時間沒,看電影去啊。”
沈爍不答,過了稍許才說:“看情況。”
“哼嗯。”邵言撇了撇嘴,冷不丁打了個噴嚏。11月尾巴的寒風已經冷得讓人直打寒顫,邵言吸了吸鼻子,後悔出門時沒把他媽塞給他的厚外套穿出來。他拿出紙巾擦着鼻子,把鼻梁都擦得微微紅了,沒注意到前頭快他半步的少年也停下了腳步,轉過了身,目光在他瑟瑟發抖的上半身掃過。
“你......冷的話就多穿點衣服。”
少年的指尖透着涼意,不比他的鼻尖暖和多少,手背卻很有溫度。邵言被他手背碰到臉頰時還沒有反應,但很快,熱度從被碰觸到的肌膚傳導開來,剎那間蔓延到了整個上半身,連心髒都微微顫動起來。
沈爍低着頭給他收攏領口,藏青色立領将脖頸一小片□□肌膚包裹起來,他這才滿意地後退半步,收回手指,擡起頭時卻很是莫名:
“你怎麽了?”臉這麽紅,被風吹的麽?
邵言心裏瘋狂嚎叫,臉上臊的不得了,面上卻一分不露。這麽鎮靜自若,他連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沒事,我走了,明天見。”
沈爍點點頭:“明天見。”
邵言拉了拉書包袋子,在目送沈爍走上公交站臺後飛快地轉身往後面的地鐵站走去,一刻都不敢停留,生怕再多呆一秒,自己是個基佬的事實就會被人——被沈爍知曉。
哇啊啊啊我是個基佬啊沈爍爍哥爍大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什麽禽獸,我是個觊觎你□□的不純潔基佬拜托你不要勾引我啊!!!
少年人的親昵和肢體碰觸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所謂清者見清,濁者見濁,第一下不應該響起的“撲通”的心髒跳動聲響起時,邵言就立刻想起了自己是個基佬并且暗戀着沈爍這個事情。
這他媽跟明明喜歡一個女生卻假裝大家是好朋友騙女生跟她動手動腳有什麽區別?!!
少年尖叫,少年狂吼,少年滿屏不能為人言彈幕。直至進了地鐵,地鐵都過了好幾個站,他心中的震撼還沒有過去,到了最後他滿心滿腦就都只餘下一個念頭,這個念頭的中心思想就是:
對不起爍哥,我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