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他也不用再擔心會受到傷害了。
他可以過一個,不用擔驚受怕的青春。
如果他能明白這一點,并且感覺到未來的時光都是明媚的,那麽他的罪惡至少可以稍稍消減那麽一點。想到這,少年驀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哎沈爍,把你的秘密花園分我一點,讓我吃個飯啊。”
☆、少年的內心
午休即将結束,教室裏再一次擠滿了人,三三兩兩的小團體說說笑笑。道路旁的梧桐樹透下斑駁的光影,有從食堂晚歸的人在操場悠閑散步。
沈爍被叫到了辦公室,禿了頭的化學老師一向看重他,這會兒一臉慈愛地捧着一個保溫杯,告訴他這次市裏的化學競賽他得了一等獎,馬上獎杯和獎金都會下來了。
“你成績一向很好,這次競賽得獎也是理所應當的。接下去還有全省的比賽,你不要有心理負擔,正常發揮就行。”
老師笑眯眯的,辦公桌前面黑發少年也是一臉孺慕之色,雖然他竭力裝作鎮靜,但喜悅之情還是從年輕的眉梢漏了出來,讓這個平時看起來有點孤僻冷漠的男孩看着青春了不少。
化學老師旁邊桌子是他們班的數學老師,聞言打趣道:“張老師,你也把你的得力幹将借我用用啊,我覺得沈爍同學去參加數學競賽也是綽綽有餘,說不定還能給我們學校掙一塊金獎呢。”
“哎得了得了,二班的高靈同學還不夠你掙面子啊,沈爍又要參加英語作文比賽又要搞省裏的科技創新比賽,連分給我化學的時間都不夠,你就不要跟我搶了。”
數學老師樂呵呵地捧起手上的教科書,說:“不跟你搶,沈爍你專心搞化學競賽,有什麽難處盡管找張老師,張老師都會幫你解決。”
他們多年一同教學,互相打趣慣了,沈爍沒有插話,只抿着唇睜大他烏黑明亮的眼眸,靜靜地看着兩位老師,這乖巧的模樣又讓兩個老師心裏疼惜了他幾分。
“好了,沈爍你先回去吧,馬上就上課了。”
“好的,張老師。”
少年走出辦公室,手上還捧着老師給他單獨批改的化學試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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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下午課程開始的走廊人影蕭條,兩旁樹影婆娑,刷刷的風中飄飄揚揚地落下幾朵金色的桂花。有兩個學生正說說笑笑地踏進旁邊的教室,跨出辦公室門檻的少年的目光一凜,那種仿佛帶着感激的笑在他臉上從容而緩慢地褪去。
或許是他的瞳孔顏色過于漆黑濃重,像一潑化不開的墨不帶一點溫暖色調。當他不笑的時候,那種神情,有種近乎冷冽的淡漠。
他慢步走在走廊上,內心非常平靜,對于剛才老師講的話對于他得獎的這件事表現得十分冷靜。這的确也是這樣,從小到大,他的學習一直很好,參加競賽都會得獎,當一件事情成為了日常,那麽它就不值得他再多費心情。事實上,對他而言,化學競賽得獎這個事還不如午間那個傻哔——和他一起吃飯來的更讓他在意。
那個傻哔——,邵言,他一直不屑又不能反抗的人,一個極其無聊的人。在腦袋被球砸了之後似乎稍稍變得有趣了一點。他還記得昨天少年看到他渾身是傷時候震驚的模樣,那無法掩飾震驚和莫名的眼神,仿佛是在質問老天爺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老天爺怎麽可能管這事——啊雖然這一身傷大多都是他那個人渣老爸搞出來的,但是讓他誤以為是他弄的也不錯。
至于他為什麽會這麽認為,就當他被球砸的腦子都壞了吧。
沈爍低頭走進教室,教室中央少年的座位換到了靠牆前面的位置,看到他進來,少年顯而易見地緊張了一下,而後咧開嘴露出一個明朗讨好的笑容。讨好的部分是他自己看出來的,或許那個傻瓜以為自己很好地掩飾住了。
沈爍快速地低下頭不去看他,短發遮住他的眼睫,少年沉默迅速地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安靜地沒有驚起一絲波瀾,也沒有人注意到他。
——如果腦子壞掉能讓他看起來稍微有趣一點,那就讓他壞得久點吧。
“嗯。”邵言清了清嗓子,有點尴尬心虛地收回視線。他還沒想好怎麽和沈爍相處,或者說還沒想好怎麽彌補沈爍。這個事情,哎,這個事情吧,要從長計議,不如我們現在來做幾道數學題吧。
邵言拿出數學作業本,把他午間做的題目拿給他的新同桌看,他的新同桌可是一個學霸,那氣質,那黑框眼鏡,那視外物為無物的專心度,他要不是學霸邵言就跟他姓了!
“柯傑宇,喂,柯少,你看下我做的這幾題,看看我水平怎麽樣?”
邵言把本子塞過去,柯傑宇一臉茫然,接過他的本子從上往下從左往右飛快地過了一遍,速度堪稱一目十行。
邵言期待地看着他:“怎麽樣?10分滿分的話,我什麽水平?”
“......”
“......”
“......???到底怎麽樣啊?”久不得回答,邵言不由紅了臉,忍不住想把自己的本子拿回來。
很爛麽?很爛你也可以直接說出來啊,不說是個什麽事啊。
因為老師暗箱操作,被迫成為了邵言邵少爺的柯同學依舊是一臉茫然,他張了張嘴,語氣飄忽忽地說:
“我,我不知道啊。”
邵言:“啊?”
“這種題,我一般能全對,我知道的同學也都基本能答對,偶爾有問我問題的也能對大半,你這種錯一半以上的我不知道算什麽水平啊......”
邵言心裏一冷,正要凄涼,又聽到柯學霸說:“而且這些題目很簡單,判斷不出什麽水平啊。”
邵言:“......”得了,他算是知道了,對學霸來說只有高級學霸和普通學霸,學霸以下的,他根本分不出優劣好壞。
總之,各有各的渣就對了。
邵言同學剛剛開始他的上進之旅就受到了重大打擊,一時間心灰意冷,連勉強聽老師講課都做不到了(對,他雖然聽不懂,但他在聽),從課本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又翻回去第一頁,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結果發現:這,果然,還是一本天書。
邵言的記憶完全跳過了一年級直達高二,就算他是天才也搞不懂,何況他絕對不是的。他想了想,幹脆放棄了,反正老師也知道他的情況,他就從高一再開始學起,大不了,大不了......就複讀一年!
邵言腦海裏已經浮現了其他同學全體進入高三,只有他一個人可憐兮兮地留在高二,接受全體高三和高二同學嘲笑的畫面,一時間悲從中,覺得那顆他早就原諒了的籃球真是十惡不赦,活該一輩子讓人踩(拍)在手底下。然而不管他如何咬牙切齒,他旁邊的同桌柯同學還是一眼都不肯給他,目光緊緊地跟随講臺上的老師,那專注的模樣,着實讓人覺得,他不是學霸誰是學霸!
下午三節課結束,邵言幾乎去了半條命,他半癱在桌子上,拿同桌運筆如飛的刷題姿勢當課間娛樂。他中午換了座位,離趙鄭他們已經挺遠了,但是再遠也不過半個教室的距離,第三堂下課,趙成和鄭上華就走到他座位旁來跟他說話。
邵言正了正坐姿,面色冷淡。
鄭上華嘻嘻笑着說:“言哥你怎麽突然換了座位,還以為老徐盯上你了呢。”老徐是他們班班主任。
邵言低頭看了眼絲毫不受影響快速刷題的學霸同桌,覺得他是真厲害。他擡起頭,淡淡道:“沒,是我讓老徐換的。”
“啊,為什麽?”兩人懵逼。
邵言依舊語氣平淡,還有種不想理睬的疏離:“我想着都高二了,是該好好學習了。你們也別玩了,現在學習還來得及。”
大概是被他這一番義正詞嚴的話驚到了,兩人一時間都說不出話。過了有一會,趙成才說:“言哥你認真的麽?你是不是真被球砸壞腦子了。”
“大概吧,但是我就是覺得學生還是要以學習為重,我以前混,所以才被球砸到。現在開始我要好好學習了,你們要是也想好好學習,可以跟我一起學。”
“呃......”
這番言論過于驚悚,趙成和鄭上華都找不到話了,過了一會才說:“那行,那言哥你好好學習,我們不打擾了。”說罷,就走回自己座位了。
邵言發表了一番人間大道,又打退了兩個小怪,自覺激情高昂,一看同桌,好家夥,頭都沒擡過!
不過,他說完這些話心裏安寧了不少,他就是不想跟他們混了,如果好好學習能吓退他們,他一定會更加努力學習的。
他伸了個懶腰背靠在後面桌子上,目光掃過全場:
“沈爍,聽說你化學競賽是一等獎,我是二等獎,省比賽是去不了了......”
有熟悉的名字!少年耳朵“啪”地豎了起來,聚精會神地聽:
“哇真的麽,不愧是我們班的化學課代表!要是省比賽也能贏就能參加全國競賽了吧!”
“真厲害,為什麽我的腦子不能長成那樣。”
“沈爍......”
少年猛拉着學霸同桌的衣袖,放低聲音問:“沈爍化學很厲害?”
學霸同桌:“......嗯對,他是化學課代表嘛。”
“化學課代表就一定化學很厲害麽?”他小學還是語文課代表呢。
學霸同桌:“......好吧,那他是化學很厲害的化學課代表,你放開我的袖子我還差兩個題呢。”
邵言震驚了,震驚之餘又有點餘有榮焉,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榮幸個啥,可能是榮幸自己有幸欺負這麽一個大學霸?
沈爍這麽厲害,他就更不應該欺負他了啊。
美好的人,應該快樂地走花路。
☆、被欺淩對象嘲諷了
得知自己欺淩的對象沒有因此受挫,而是堂堂正正地走在光明的道路上,邵言開心地晚上多吃了一碗飯,被邵母誤以為是上學讓他心情開朗,更加覺得應該讓孩子多去外面交際。
此事暫且不提,邵言知道自己基礎水平太差,就搬出了高一的課本,幸好他的課本都有傭人整理保管,很快就翻出來了。翻開一看,嗚,也不是很差,裏面有很多筆記,看着都是用心寫的。
既然如此,為什麽他高二就變成了校園霸王?
真是不可思議。
邵言想不通也不去想了。他把書放進自己的包裏開始遙想美好的未來,自己一目十行聰慧異常,不到半年就完成了高一的課程,下半學期就跟上了高二......
他心情開朗,第二天早晨也醒得很早,被督促着吃了早餐送到學校。他的學霸同桌已經在早讀了,邵言當着他的面把高一的課本拿出來,翻開,開始背第一課的英語單詞。
學霸同桌:“......”
邵言認真解釋:“我說要好好學習是認真的,我現在就從高一開始重新學習,總有一天能跟上大部隊的。”
學霸同桌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視線很快轉會自己的書本,最後抛下一句:“要是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邵言:“得令!”
邵言這種特殊階級的學生,只要平時不惹事基本沒人敢惹他,何況他還是在看一年級的課本,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麽?
這意味他是要好好學習!
老師們感動不已,對他在課堂中看一年級課本的事情視若無睹,甚至還單獨把他叫到辦公室說讓他有什麽疑問都可以找老師。
感動,太感動了!
這麽一來,一上午就愉快地過去了。中午午休時間,邵言放在桌子下的手捧着飯盒,躊躇了好一會,還是站起來往昨天的方向走。
如果能遇到,就說明他們有緣,如果遇不到,就可以安心地吃個午飯。
怎麽想都不虧啊——啊,他在。
還是昨天的地方,楊柳枝淡黃色的籠絡中,少年盤膝坐在草地上。他的校服半新不舊,裏面的T恤洗得有點發黃,但因為他生的高大修長,皺起的領口堆累在他輪廓清晰的鎖骨邊緣,随着光影落下一個深刻的陰影,反而讓人搞不清楚他是真的衣服舊了,還是想耍酷。
邵言慢吞吞地挪過去,視線保持警惕的觀察。很顯然,對面的少年并不想理睬他,他手裏拿着一個白胖胖的包子,啃了兩口,右手邊橫放着一瓶水。
這,是一段平緩而激情蕩漾的路程!
平緩指的是邵言走路的速度,激情蕩漾指的是他內心的波濤洶湧,至于另一位主角嘛——誰都不知道他咋想的。
緩緩地,緩緩地,他終于接近了!又是緩緩地,仿佛很随意地,少年開口:“啊中午好啊你吃包子啊?”
“......”靜默的少年終于有了反應,擡起臉看他。
邵言站在沈爍面前,身體幾乎擋住了他的陽光,很快他就覺得這個姿勢有點不太對,迅速地盤腿坐到邊上,露齒一笑:“我也來吃飯。”
說着他就把便當盒拿了出來,打開盒子,一條炸得金黃的天婦羅猶如藝術品一樣躺在點綴着芝麻的白米飯上,就看那米飯的顆粒和圓潤度,就能想象到它的美味了。邵言一般拿起筷子一邊說:“哎你怎麽老是吃包子面包啊,我看你連吃三天這些東西了。”
他說完還為了表示尊重人特意盯着他的眼睛看,一臉的炯炯有神以示認真,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他們兩個人之間有種奇妙的氣場。就是那種,明明他們都坐着,上半身高度和眼神都差不多在一條水平線上,他卻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種被人居高臨下從高高處俯視的感覺。
用他早上剛背過的一個英文單詞來說,就是:look down。
邵言明明是坐在十月秋風的陽光下,校服裏的後背卻密密麻麻爬上了一層冷汗。他被看得頭皮發麻,差點笑容不保,幸好這時候他面前的少年開口了。
他說:“你知道有種人叫做窮人,有種狀态叫做窮麽?”
“......”
他淡淡地說完這句話,随口把剩下的包子咬完,站起往外面走。邵言這時候哪裏還不知道自己又犯了傻,他整個腦袋都被黑漆漆的馬賽克填滿,半句補救的話都憋不出來,看他都要走出草坪了,連忙大聲地喊:“那個不是,我是......”
我是......無心的。
然而,他最後卻只能說:“恭喜你化學競賽得獎。”
沈爍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那個深沉的眼神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接着他禮貌地對邵言點了點頭,消失在一片綠色中。他身後,衣着光鮮亮麗的少年嘆息着耷拉下腦袋,上半身軟趴趴地倒在地上。
我是個傻瓜。
嘲諷過了別人(注:還是自己欺淩過的同學)貧窮,內心還是根正苗紅好少年的邵言一下午都回不過精氣神,上課心不在焉,一堂課課本就從第一頁翻到第十頁,筆記沒好好做,連題目都只做了兩題,還全錯那種。
下午第三節課是體育課,中間有二十分鐘休息時間,邵言看自己實在過分了,就努力勾起一個笑對同桌說:“是數學太難了。”
這個對話對同桌來說也太難了,他無法從這些題目裏找到任何一個難點。
“好了。”少年強打精神,合上數學課本,說:“待會體育課,你要幹嘛?”
同桌遲疑了一下,說:“從前的情況,我會和我朋友一起打球。”
“那你現在也可以打球啊。”
同桌:“......我說的朋友,是指我以前的同桌。”
為了以防萬一,邵言輕聲問詢:“你以前的同桌,是你在班上唯一的朋友麽?”
柯學霸同桌飛快地點了點頭。
邵言:“......”
他懂了,這就是傳說中的誰是我同桌,誰就是我朋友的那種人。他深吸了口氣,伸出手臂重重地拍在學霸同桌肩膀上:
“放心吧,我會擔負起你朋友的重任的。”畢竟是他讓老師給他換座位的。
現在的情況是,學霸同桌是個只能跟同桌交朋友的好學霸,邵言同學是個失去記憶大半個教室都不認識的病患,而女生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玩,男生們呼朋喚友開始約籃球足球各種球。
邵言:“......”
舉目四望心悲涼。
“哎,言哥!”鄭康抱着個球蹦跶到邵言面前,他脫了校服,短校褲讓他看起來很是青春熱血,跟所有普通高中生一般無二:“言哥,打球去啊。”他一扭頭,一群人已經占據了半個籃球場。
“不,我不......”他話還沒說完,就感受到了來自同桌的灼熱視線。
“......”少年默默地看向旁邊的眼鏡學霸,學霸一臉向往地看着他,接着他轉過頭,憧憬的視線對向不遠處的籃球場。
“......”
不是他經受不住誘惑,只是他們給的實在太多了!
“走!”邵言一把甩下校服,勾着柯傑宇的脖子大聲說:“走,同桌,我們打球去!”
“沈爍。”周嘉儀從後面幾步追上來,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太任性了,明明只是二等獎沒機會進行省內比賽的,還拉着你跟我講題。”
“沒關系,你喜歡化學是好事,我也喜歡化學,只要喜歡化學,就都是我朋友。”
“對啊,化學才是我們朋友。”周嘉儀也被他逗笑了。
她和沈爍也不過是從高一一起參加化學輔導課的交情,因為沈爍在班級裏很沒有存在感,明明長得很高人也挺帥,但是就是太安靜,幾乎不講話,又因為經常參加輔導課,和男生們也玩不到一起。總的來說,太沉悶了。但是因為化學,他們有了共同的語言,又因為化學,她知道他是多麽有天賦的人。
沈爍是一個擁有才能卻并不以此為傲,十分謙遜溫和的人。可是這樣好的人,卻在私下被同班同學欺負。剛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她覺得十分得不可思議,為什麽男生能夠用那麽暴力殘忍的行為對待同班同學,就算是素不相幹的人,也不應該啊。
她向班主任反映了,但是一方面沒有切實證據,另一方面邵言身份又很特殊,學校領導和邵父關系很好,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從那以後,周嘉儀就知道了成年人的殘酷。
她只能以自己的方式保護同學。
“你待會還要去上課吧?”
“嗯,對。”
“哎。”周嘉儀嘆了口氣,難掩沮喪地說:“那我就不跟着了,化學的神聖殿堂還是不歡迎我,我就做回我的普通人了。”
沈爍被她逗得笑了笑,低聲說:“好,那我先過去了。”
“走吧走吧。”周嘉儀甩甩手,正好教室門口有幾個女生在叫她,她幾步跑了上去,跟她們手臂勾着手臂走了。
沈爍有化學輔導課要上,輔導教室她已經熟門熟路了,經過操場外圍的時候,一群男生正好在打籃球,人群中一個少年異常得顯眼,汗濕的烏發黏着在他臉頰,目光炯亮有神,雪白的肌膚透着淺淺的粉色,像一尊漂亮的瓷像。
......
......
球打了半場,快到下課時間了,老程,他們的體育老師可能會抓人把拿出來的體育用具拿回去。邵言幾個人打出一身熱汗,這會兒正彎着腦袋在水池裏沖水。
“等會老程說下課我們就散了吧,他一般會提前下課。”
“待會什麽課?”
“生物。”
“啊我讨厭生物!”
“......”
“言哥,言哥,過來。”
經過一堂課的交流,邵言再沒有辦法貫徹他徹底脫離原來群體的想法了,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人類就是這麽軟弱啊!!
“幹嘛?”他問。
“沒事就找個朋友。”
邵言被趙成鄭康兩個人拉着走到操場後一條小路上,這條道連接兩棟教學樓,但是另一棟的還在上課,路上都沒有人。
邵言剛要問幹什麽,就看到從樓梯下走下來一個人,是熟悉的面孔。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趙成就上前兩部勾住沈爍的肩膀,笑嘻嘻地說:
“沈哥,聽說你這次又拿了化學競賽一等獎,那學校肯定有獎金的咯?”
“我們也不會拿你怎麽樣,畢竟是你自己的錢嘛——不過,請兄弟們吃個飯慶祝一下是沒問題的吧?”
☆、從前我沒有機會
邵言覺得自己可能知道了沈爍只能吃包子面包的原因。
這家裏窮,靠本事掙的錢又被同學勒索了,能不吃包子面包過日子麽!!!
Shut up!Stop!
邵言簡直對過去一年多的自己心服口服,見趙成還勾着沈爍的肩膀不知道是欺淩還是調戲地說着讓他請客,去哪吃飯,還有什麽老地方——什麽老地方,我不想知道什麽老地方!
邵言只覺得頭皮發麻,整個人都靈魂震顫,趁着幾個人至少還沒動腳一把将趙成拽到身邊,也不管人家腳下不穩打了個踉跄,轉頭就對着沈爍尴尬地笑:“那個,沒事,你走吧。我們開玩笑呢。”
沈爍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低着頭,沉默不語,聽到他這麽說,漆黑瞳孔裏閃爍着一絲探究,但他沒有多言,只淡淡點了點頭,擦肩而過。
趙成被邵言牢牢扣住手臂,連連說疼,等人走遠了才被松開,埋怨地說:“言哥你這是幹什麽啊?”
幹什麽,我還問你們幹什麽呢。邵言心情很不愉快,都懶得僞裝和平了,他沉下臉說:
“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什麽?”趙成沒聽清楚。
邵言冷冷道:“我說,不要再欺負沈爍了。”
“這是為什麽啊?”趙成懵了:“這不是言哥你最喜歡做的事麽?”
草,這誰他媽最愛幹的事啊別冤枉人啊!邵言瞬間破防,他剛還很生氣,對這三個人怨氣極重,既覺得他們欺負同學,又認為他們帶壞了自己。現在一聽到他的話,氣都變成了悶氣。對,我知道,最壞的是我自己,是我帶壞你們,是我逼着你們欺負一個無辜的同學!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邵言腦子一團混亂,沒有了剛才冷冰冰的氣勢,他捂着胸口艱難道:“反正我說,以後都不要再欺負沈爍了。以前的事我不管,現在開始我要好好學習了。我勸你們也專注一點學習,少搞亂七八糟的事情。”
“哦,對了。”他怕他們還是背着自己欺負沈爍,又說道:“如果讓我知道你們背地裏欺負沈爍,我也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你們既然跟着我混,應該是知道我的。”
他說的平淡,以一對三,身高體重都不占優勢,卻氣勢十足。趙成他們平時是跟着他混的,收了他不少好處,也“崇拜”他欺負人時的兇惡氣勢,在這點上,邵言對他們也算軟硬兼施,把他們收服得跟小狗似的。這會兒聽到他這麽說,趙成三個人都一臉茫然,漸漸得,也有委屈冒出來。
鄭上華忍不住說:“言哥,本來我們也沒想欺負沈爍的,是你......既然你不想再搞他了,那我們也不弄他就是了。”
邵言聽了這話,說不出是欣慰還是心酸。我還是個孩子,可以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過去造的孽好麽?
邵言萎靡不振地說:“那行,就這樣吧。沒什麽事就回教室吧。”說完,他率先走出。
後頭趙鄭三人對視一眼,面面相觑,都從彼此臉上看出了驚疑之色。他們靜默了兩秒,也很快跟了上去。
邵言回到了教室依舊精神不振,他趴在桌子上,一會想起第一天見到沈爍趙成踹沈爍那一腳,一會又想起中午他和沈爍一起吃飯,他誠心誠意地祝賀沈爍得獎時的情景。沈爍在一片燦爛金色光芒中回頭看他,臉上還帶着深沉的尋思,那時候的自己看不懂他臉上的表情,現在他明白了。
他肯定很疑惑,一個注定會搶他獎金的惡人為什麽要假惺惺地祝賀他。
難不成這是最新的欺負手段?
......
......
可是,他是真心祝他得獎的啊。
......
邵言心裏難受得很,生平第一次知道自作自受的滋味,臨近下一堂課開始,他強打精神直起背,一睜眼,就看到一根乳白色的牛奶棒。學霸同桌從桌子地下遞過去一根牛奶棒,小聲地說:“我看你好像沒精神的樣子,是不是打球累了?補充一點糖分吧。”
邵言剛剛整理好的心情一下子決堤了,人間這麽美好,為什麽過去的自己要這麽傻逼啊啊!!!
啊啊啊這都是為什麽啊?!
“喂喂喂,你幹嘛,你不是要哭吧......”柯學霸手足無措:“啊你不哭啊。吃吧吃吧,別發生聲音。”
少年“咔噠”一聲咬斷了棒子。
短短幾天時間,邵言就學會了在家裏如常地掩飾自己心情。他裝的若無其事,騙過了媽媽和晚歸問他在學校怎麽樣的爸爸,躺倒床上時他心裏想的是怎麽面對沈爍。
怎麽面對一個他傷害得這麽深的同學。
......
啊,在确定對待路線之前,我們先來确認一下他到底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
因為連續幾天的打擊,邵言的內心已經有些麻木了。這就像有一件壞事,那就是壞事,有兩件壞事,那事情可壞了。可要是有十件二十件壞事,你再來一兩件也不是大事了。
邵言在心底給自己設立了一個最低标準,把期待度降低到最低最低後,內心的躁動不安就消失了。他甚至十分平靜地睡了一個好覺,在得知自己是個壞蛋王之後的第一次。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到了學校,看到走廊上趙成和鄭上華肩并着肩地走過來,快步走出教室門口走到他們兩人身邊:
“我有個事問你們。”
“啊什麽事啊言哥?”
邵言說:“我有動過刀子麽?”
“......”趙成&鄭上華:“啊?!”
邵言耐心地問:“我有動過刀子麽?我有用刀子捅傷過人麽?”
趙成&鄭上華一瞬間大驚失色,趙成連忙說:“言哥你胡說什麽呢?你什麽時候用刀子捅傷過人了?”
“對啊言哥你別胡說啊,我們可沒幹過這種事啊!你,你也是沒幹過的吧?”
聽他們的語氣,拿刀子這種事還是很遙遠很罪不可赦的,邵言相信了他們,淡淡道:“沒事,我就問一聲,沒有就好。”
鄭上華還在流汗:“言哥你自己的事情怎麽能問我們呢?我們可從來沒這麽欺負過人。”
邵言知道自己的行為還在最低限度以上,至少還離鐵窗淚遠得很,心裏放松了一些,又問:“我們有把人打進過醫院麽?”
趙成和鄭上華還是一臉慌張:“沒有啊,言哥你到底說什麽呢,我們怎麽可能下這麽重的手。”
“對啊,我們都沒讓同學老師知道。”
放什麽狗屁,周嘉儀不就知道。
邵言對他們的推脫毫不在意,反正也不指望他們負責。他知曉了自己總算還沒觸及底線,心裏徹底松了口氣,臉上也露出點笑意:“好了好了,我就随便吓吓你們,快進教室吧。”說罷,他就幾步走進教室。
趙成和鄭上華滿腦子問號,但是也不好問,只能呆呆地進了教室,只餘下兩個經過的同學,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們的背影,滿腦子都是刀子醫院的,什麽刀子什麽醫院?這什麽可怕的話題,要不要告訴老師?
“你心情不錯?”
“嗯。”教室裏邵言笑着輕聲哼歌,人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只要達到最低限度要求,內心就會滿足。這上面,都是賺的。
柯學霸:“......”嗯,嗯!
“大家早上好啊。”班主任走進教室,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年底了,要月考了......”他話還沒說完,教室裏已經鬼哭狼嚎。
“安靜下,安靜下!你們又不是高一新生了,月考還不習慣啊?”
“老師,不習慣啊!”一個男生在後排吼叫。
“不習慣也得習慣!”中年男人對待調皮學生還是有一手的,立刻采取無視态度:
“這個月月考時間是20號到21號,就是下周三到下周四,具體安排等會學習委員會通知你們的。相信老師,安全渡過月考的唯一方法就是好好學習,還有三天,相信自己。”說完,他就儀态萬千地擺駕離開了教室。
剛還很和平的教室一下子沸騰了,柯學霸看着異常平靜的同桌,說:“你很鎮定啊,你很有把握?”
邵同桌微微一笑,道:“小事。”
比起拿刀子捅人(還沒幹)和勒索同學(已完成),月考什麽的,都不值一提。
柯學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
星期六只有半天課,第四堂下課鈴聲一響,不等老師說下課,整個教室都彌漫出一種水燒開似的躁動,英語老師是個三十出頭的漂亮女性,實在看不下去這群小鬼,搖搖頭無奈地說:“下課。”
“嗷!!”一群野生動物即将回歸大自然。
沈爍的同桌收拾好了東西,站起身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