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季知草
“幾日後會舉辦太女登基大典。”
寧陽說到這裏的時候,一直垂着眼,枯如百歲垂暮老人的福熙公主終于擡起了眼睛,那雙眼睛沒有絲毫感情地落在唐卿元身上,而後又垂了下去。
仿佛,剛剛只是她的随意一瞥。
“皇姐就是我們大寧古往今來的第一個女儲君了,”寧陽沒有注意到老皇帝剛剛的随意一瞥,她貼心地替老皇帝掖了一下被子,聲音輕柔至極,“到了那時候,姑姑你的身體可能也好了,就可以去看看皇姐了。”
說完後,寧陽整個人又失落了下來,她語氣悲傷:“只可惜皇兄弟們命運多舛,不能見到皇姐的輝煌時候了。”
唐卿元心底升起來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總感覺寧陽說這話的時候仿佛在暗示什麽。
她想起了自己才被封為太女的時候,寧陽特意堵了她一次,那時候的寧陽懷疑是她親手害了那些皇兄弟們,莫非還在懷疑她?
“皇姐,你覺得呢?”寧陽不知何時将視線放在了唐卿元身上。
寧陽臉上最美的地方是哪?
是那雙眼睛。
前面線條圓潤,後面又微微翹起來,給人一種妖媚又親切的感覺,像是狐貍和兔子的結合品。此刻被這麽一雙漂亮的眼睛看着,唐卿元只能感受到地面蔓延而上的涼意。
“你說得對。”唐卿元對上了寧陽的眼睛,淺淺一笑。
涼意自地面攀爬到了她的頭面,跟着她的眼睛嘴角也開始散發涼意,她嘆了口氣,語氣幽幽:“若不是皇兄弟們全都經歷不測,儲君之位當然落不到我身上。”
“皇姐,你別這麽想。”寧陽安慰道,“皇兄弟們會因為有你這個姐妹而驕傲的。”
說完,她似是想起了什麽,又将頭湊到了福熙公主身前,“姑姑,你怕是不知道皇姐有多厲害。”
寧陽語氣中全是驚嘆,“皇姐帶着人将天罡山上的土匪襲絞地一幹二淨,一個人也沒有留下,雷厲風行,現在有不少百姓都誇皇姐巾帼不讓須眉,為百姓除了害。”
“沒有!”唐卿元猛地看向福熙公主,心也提了起來。
見到福熙公主仍是一副枯木的樣子,半垂着眼,眼底混沌一片,沒有絲毫亮光,恍若一潭死水。注意不到周圍的任何變化,一心都沉浸在發呆中。
回過神,寧陽已經在盯着她看了,她眼底帶着幾分疑惑,“皇姐,什麽沒有?”
“這件事不是我的功勞。”唐卿元也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有些過激,她扯了扯嘴角,試圖讓自己輕松下來,“我已經被那些山匪擒住了,那個首領和姑姑是舊識,所以姑姑拖着病體去把我救出來了,這件事你知道的,就不要拿來取笑我了。”
确定福熙公主聽不到後,唐卿元這才放下了信心來。
這件事的真相她會親自告訴福熙公主,但不是現在,不是當着寧陽的面。
“那皇姐也是厲害的。”寧陽仍這麽認為,“姑姑會為你開心的。”
“兩位殿下,”一位嬷嬷端着藥碗走了進來,藥味濃郁到唐卿元在隔着老遠就能聞見,“公主到了喝藥的時間了,兩位殿下先回吧。”
“姑姑一直喝得這個藥嗎?”唐卿元想到了自己的猜測。
“這是前幾天公主從天罡山回來後,太醫特意給重新開的方子。”嬷嬷給唐卿元解釋道,“說是公主病情有了變化,所以藥味也要跟着變化。”
“我看這些太醫全是都是吃白飯的人。”
“殿下?”嬷嬷愣住了。
“太醫院的人要是真的會看病,姑姑也不至于躺在病床上這麽多年一點兒起色都沒有。”唐卿元看着福熙公主,眼底全都是心疼,掩蓋了她眼底的深沉,“就算會治病,他們也不敢大膽地給姑姑用藥。太醫院那幫人,躲避麻煩倒是比誰都機靈。”
嬷嬷神色不變,她嘆息着将要從托盤上端了下來,“太醫們還是有真本事的,不然陛下也不會讓他們待在太醫院。”
“這倒也是。”唐卿元沒有反駁,“我已經派人出去找神醫了,等找到了神醫,再給姑姑看看。太醫院那幫人對姑姑的病情束手無策,其他人應該可以。”
正在給福熙公主喂藥的嬷嬷聽了後手上動作頓了下來微頓,回過神後端着藥就給唐卿元跪了下來,神情激動,“我們替公主多謝太女殿下。”
福熙公主卧在病床上這麽多年,全靠這些嬷嬷們不離不棄。唐卿元親手将人扶了起來,“這些年,辛苦你們了。”
“不敢,不敢。”嬷嬷眼角也有了幾分濕潤。
唐卿元和正處于激動中的嬷嬷們,沒有看見寧陽迅速将一個東西從手心塞到了袖子裏。
床上的福熙公主依舊半垂着眼,看不到外面這一幕激動的場景。她死氣沉沉的,與唐卿元和寧陽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喝完了藥的福熙公主很快便昏睡了過去,唐卿元和寧陽也離開了福熙公主府。
剛一出府,寧陽便一臉歉意,“皇姐,寧陽突然想起今日有約貴女們喝茶,就不陪皇姐了。”
她神色平靜之下能看得出有幾分焦急,唐卿元順勢道,“正好我也有事,我們就此別過吧。”
寧陽沖着唐卿元行禮後便上了馬車,放下簾子,她便藏在自己袖中的紙條拿了出來。
許是長時間被攥在手裏的原因,紙條變得皺皺巴巴的,上面的黑色的,非墨寫成筆跡也洇透了紙背,整個紙張看起來很是破舊。
寧陽皺着眉。
但還是耐心地将小紙條打開,努力地辨認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字跡時重時淺,能看得出寫字的人當時手腕無力和擔憂有人來的慌亂。
這是福熙公主趁着唐卿元和嬷嬷沒注意時候塞給寧陽的。
福熙公主身上有一個秘密,她猜到了些。在公主府內當着唐卿元面說得那些話,其實是在試探福熙公主。
現在看來,她試探成功了。
寧陽看完後紙條後像是貪婪的財主看見一座金山那樣散發着興奮的光芒,她看向前方的空氣自言自語道:“難怪,難怪呢。”
“唐卿元,我的好皇姐,古往今來的第一個女儲君。”寧陽輕哼一聲冷笑道,“你這儲君之位,也坐不了多久了。”
随後她警惕地将紙條撕毀掉,撩開簾子,将碎紙屑全都丢了出去。眼看着碎紙屑在她白皙的手上溜走,寧陽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大,整個人更是豔光四射。
寧陽想了一會兒,才對着車夫道:“去城外別苑吧,本公主好幾天都沒見我的那些寶貝了,想念的緊吶。”
空曠的大街上,一輛馬車在掉了個頭,沖着城外的方向而去。
那邊唐卿元對寧陽得到的奇遇一無所知,她此時被兩個熟人吸引住了目光。
林長徽,和季知草。
季知草是季草的新名字,是林長徽為她改的名。改名,代表着一個人将過去翻頁,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林大人,季姑娘。”唐卿元從馬車上下來和二人打了招呼。
林長徽見到唐卿元眼中劃過一絲意外,行過禮後緩緩道:“臣先恭喜殿下的好事了。”
季知草也探出一個頭,嘴裏發出驚嘆的聲音,“太女殿下,恭喜你呀。”
季知草自從給林長徽做了婢女後,原本因為太瘦而深陷的臉頰也長了肉,整個人白白嫩嫩的,此刻她彎着眼睛,配上她頭頂着的兩個圓形的小揪揪,整個人可愛極了。
唐卿元忍住想捏她臉頰的沖動,“也恭喜你呀。”
季知草改名的事情,是林長徽寫信告知她的,準确來說不是林長徽寫得信,而是季知草借助林長徽的名號給唐卿元送的信。
林長徽教了她很多,現在她可以寫出一份簡短的信了。改名是一件大事,季知草以前沒有朋友,除過林長徽外,可以分享的便只有唐卿元一個人。
被人當面道喜,季知草還有些不适應,她臉頰上迅速生了紅暈,她低着頭,嘴角是遮擋不住的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叫她季姑娘呢,也是第一次有人跟她當面道喜呢。
太女殿下真是個好人。
“殿下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在這種氣氛的蔓延下,林長徽嘴角也起了一些笑意。
“随便走走,你們呢?”
“林大人帶我出來長見識。”季知草突然插話道,“順便給殿下你選個禮品祝賀。”
“長見識?”唐卿元問道。
“最近在教她醫術,今天帶她出來認認一些藥,剛剛從長堤那邊回來。”林長徽開口解釋,他看了看唐卿元身後的馬車,“殿下這是要去哪?”
電光石火間,唐卿元突然響起,林長徽說過他學過一些杏林知識,略通岐黃,就是不知道他略通是通了多少。
唐卿元忽略了他的問題,“我記得林大人說過自己略通岐黃,我有一個姑姑,這幾年一直昏迷着,京城裏的大夫也都去看了,可病情并沒有好轉多少。”
“林大人可否有空,幫我看一下這位親人。”
“殿下說得可是福熙公主?”聰明如林長徽在唐卿元說完後的一瞬間便猜出了說得人是誰。
“是。”唐卿元沒有隐瞞。
不知為何,唐卿元總覺得林長徽身上有一種親切感和神秘感,這種感覺讓她升不起對林長徽的警惕之心。
“臣所學都是皮毛,給福熙公主看病,怕是有些不大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