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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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活色生香塵遠逸香
作者:想見東風
晉江4.5日完結
文案
時代走到了暮年,在搖墜中迸射出最後的絢爛繁華。千瘡百孔,咫尺的戰火紛飛,都掩蓋在一片浮華的回光之中。這是最痛苦的時代,也是最喧嘩的時代。這是最貧窮的時代,也是最糜爛的時代。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醉舞狂歌,在末世之中,出了一位不知苦難與荒涼的寧公子。
活色生香塵遠同人 有改動 民國風 攻受均為豪門背景,攻比受家世更強硬。
殺伐決斷強大癡情攻x奢靡二世祖略渣受
攻寵受 偶爾虐攻 華麗風 基本不虐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安逸塵,寧致遠 ┃ 配角:小雅惠子,寧昊天等 ┃ 其它:活色生香,塵遠,同人
☆、鬥富
北平的夏天熱的驚人,走在路上就似乎要被烤化了。但熱鬧卻仍舊是熱鬧的。将軍路是北平東南的一條主幹道,路寬且平,正為那些坐汽車來的老爺太太們提供了方便。大道兩盤盡是幾層的小樓,兩邊統一的法國梧桐樹,端是幹淨又整齊。
說到這條平路上常見的人,那不外乎三種,一是這裏的商家夥計,二是出入的各界名流,三是成群的乞丐。這就能知道為什麽整條大街,連個拉黃包車的都看不見,能來這條道的,不是坐不起黃包車的,就是不屑坐黃包車的。所以但凡在北平生活過的人都知道,将軍路雖然不是北平最繁華之地,但卻絕對是全北平最大的銷金窟。
将軍路裏,酒色財氣俱全,今日所說的,就和財字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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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月樓是北平生意最好的拍賣場,生意最好,不外乎三點,一是它店面最大,三層樓,一樓是展示臺和普通買家的座位,二三層是貴賓包廂,頭頂一溜明晃晃的大吊燈,洋氣又氣派。二是它拍的寶貝好,不知背後東家是誰,相傳是個清朝的王爺,得月樓裏總能搞到一些稀罕的珍物,商時候的古劍,荔枝大的東珠,皇宮的禦用鬥彩瓷,種種名貴品不勝枚舉。
第三個原因是最可心的,因為得月樓的旁邊就是一家名頭很響的妓院,叫牡丹亭。老板大概是看過湯顯祖的《牡丹亭》,十分得趣,給裏邊的姑娘起的都是杜麗娘、春香、柳夢梅之類的名字,每日上演的也是劇裏的戲碼,但舍棄的一些纏綿的,大約只演些淫奔、冥合之類的,更能看到柳夢梅與春香纏綿,十分香豔。
由于得月樓平日進出的都是豪客,牡丹亭的老板和得月樓的老板一商量,便每天派出樓裏一半多的姑娘往得月樓裏伺候着,這是雙方共同獲利的事,得月樓自然答應。想那些達官貴人們一邊看着各色寶貝,一邊暖玉溫香,享不盡的風月無邊,可謂一舉多得,稱心如意。
今日,得月樓肥嘟嘟的王掌櫃更是樂的合不上嘴,無外乎別的,今日,得月樓裏來了一位赫赫有名的寧公子。
在北平城裏,稱寧公子的只可能是一個人。寧公子大名寧致遠,乃北平第一人寧昊天的兒子。嫡子,長子,那都不算什麽,這寧公子可是寧昊天唯一的兒子,獨子,千頃地裏的獨苗。盡管寧主席是個嚴謹而體面的人,可也免不了對這個兒子寵愛了些,再加上家裏夫人和一群姨太太慣着,溺愛着,讓這位寧公子像極了古時候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作為北平二世祖中的頭一號,謾罵其纨绔的有之,稱其風雅的有之,但無論那種人,都不得不對他既羨慕又妒恨的。
更兼這位寧公子不僅家世了得,長相也是宋玉潘安,身材修長挺俊,眉目風雅,一雙丹鳳眼顧盼神飛,把一群淑女們迷得春心亂動,惹了不知多少風流債。
這位寧公子出手豪綽,是全北平最得掌櫃和老鸨心的,今日他來了得月樓,可不像財神爺駕到嗎?
三樓正中雅間,如今坐的就是名滿京城的寧公子。寧致遠今天穿了一套流行的修身西裝,西裝外套是暗紫,裏面的襯衣在領口處露出一圈蕾絲白邊,西褲是純黑的,包裹着一雙修長筆直的腿,腳上是一雙時下正興的深棕小牛皮靴,整個人看起來活潑又輕佻。
貴賓包廂中作陪的是牡丹亭的頭牌杜麗娘,杜麗娘芳齡二五,比林鳳儀還大上四歲,在風月場中算年紀不小的了,由于保養得宜,兼之生了一張巧嘴,一副好身段和一顆七竅玲珑心,說話辦事頗有些古代俠女的風範,故而很得各位恩客的意,尤其是得林鳳儀的青睐,把它引為紅塵中的知己,不知揮灑了多少金錢。
“致遠,你可是有些日子沒來了,莫非前些時候的傳言都是真的?”杜麗娘拿着塊西洋的小香帕捂着嘴笑。
“怎麽,外面又傳了我些什麽?我在家裏悶了快半個月了,什麽都沒聽說。”寧致遠從糖果盤裏拿出一塊包着彩紙的法蘭西糖果,撥開彩紙,把圓圓一顆糖塞進嘴裏,眼裏流露出些甜蜜的笑意。
“是你和胡家二小姐的風流韻事,我聽着倒覺得有七分真,你說是不是?”
“那算得什麽風流韻事,不過是和密斯胡逛過幾次公園,看了幾場電影也值得你們這樣造我的謠言?現在是開明社會,難道連人逛公園看電影都不許了?”
“說了幾句不關緊的話,你道是急了嗎?那算姐姐多嘴了,再不提這個了還不行?”杜麗娘看着氣惱的寧致遠,殷勤的幫他打扇,又剝了顆葡萄送到他嘴裏。
“本來就是,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外人也說,你也說,家裏老頭子也說,為了這個還禁足我半個月。”寧致遠皺着挺秀的眉,十二萬分委屈。
“你呀,活脫脫一個纨绔子。得了,我可不跟你說這個了,勾起你一肚子委屈。不如你說說,今天怎麽有興趣到得月樓來了?”
“再過幾天就是老頭子的壽辰,雖不是整壽,但母親和一群小娘打算好好辦辦,我自然得準備一件像樣的賀禮了。聽說得月樓新進了一樣元朝的寶貝,我這不來瞧瞧。”
二人正說着,樓下已經熱鬧了起來。一樓已經擠滿了人,也有沒座位站着的,熙熙攘攘,二三樓包間也被占滿了。
穿着長袍馬褂的主持一敲小銀鐘,拍賣就開始了。
寧致遠對開頭幾件完全沒興趣,只拍了一對翡翠镯子送給杜麗娘,便不再開口,悠閑的吃着零嘴。
元霁藍釉白龍紋梅瓶是這次拍賣的壓軸,自然排在了最後一件。幾日,許多人就是沖着這紋梅瓶來的,故而叫價者衆多,但貴賓包間裏寧致遠一開口,下面人卻大多數緘口了。寧家是北平這一塊的土皇帝,在這片地界上,誰願意招惹寧公子?
但不開眼的也偏是有的,比如寧致遠對面包間的宋大爺。宋家是北平的外來人口,遷來多半年,家裏老輩都做土匪生意,打家劫舍,發了些國難財,如今有點家底了,轉了行,改作人口販賣的肮髒事,把壯勞力騙到國外做苦工,名聲很臭。宋大爺大號宋虎威,是宋家這輩人中的長子,生的膀闊腰圓,肥頭大耳,為人則又蠢又蠻,就如同《紅樓夢》裏的薛蟠,是個呆霸王。
紋梅瓶的價格已由起拍的八百塊升至七千塊,旁的人早就放棄了,只看熱鬧似的看着寧致遠與宋虎威一路叫價。
寧致遠也被對面的叫價驚到了,在北平還從沒有人與他争過什麽東西,他不禁有些好奇對面這黑胖子的身份。
杜麗娘不屑的解釋一番,又戲稱道“那個宋大少,就是穿着綢子搖着扇子,也是豬鼻子插大蔥,裝象!穿着龍袍不像太子!”
寧致遠被他的話逗樂了,自動把自己歸類為不穿龍袍也像太子的行列,又覺得自己與宋大少的競價意義由私事上升為替北平人争面子。而金錢上的面子,他一向是自信滿滿的。
當寧致遠直接由宋虎威的一萬三千喊出三萬元的價格,全場聳動,繼而都站起來大聲喝采,整個大廳叫好聲一片,向這位第一公子致敬。當然,看熱鬧的總不嫌事大,如果寧致遠花三萬塊買顆白菜,估計簇擁鼓掌者就更多了。
寧致遠志得意滿,吃着冰鎮的美國紫提,表面上仍維持這貴公子的淡然态度。但還是忍不住抽出一秒的時間向宋虎威投去一眼,見對方臉色黑如洋墨水,只呲着一口白牙,不由心情更加暢爽,一雙美目當真流光溢彩。不得不說,寧公子的一大樂事就是看別人被自己比下去,這個惡劣的愛好直到後來也從未改過。
無人再敢加價,于是寧致遠就以買了一棟洋房的價格買下了這個紋梅瓶,讓随身小厮抱着,風度翩翩的帶着杜麗娘出了得月樓,這等風華與豪奢,又不知迷倒了幾許香閨少女,從此北平茶樓飯館裏,又增添了一段可話的韻事。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攻出場~
☆、貴客
寧致遠拍得紋梅瓶,心情暢爽,也不顧三萬支票長了腿從口袋裏飛走了,與紅塵知己杜麗娘厮混了半日,到傍晚才意猶未盡的回了寧公館。
寧公館在北平東邊,是一處親王府改建的。說是改建,也只是換了匾額,其餘的住處與景觀一點未動。寧昊天是文人出身,雖說年輕時留過洋,後來又亂世裏招兵買馬打了幾場仗,頗有些豪氣,但骨子裏仍然崇尚東方文化,留洋時學的一些新思潮,見得歐洲人的生活方式,卻是丁點未被他吸收,以至于從對宅子的喜好,到對兒子的教育,甚至對姨太太的選擇上,無一不透着一股東方味。
宅子是原來親王住過的,蘇州園林式設計,流水繞回廊,雅致精巧。對兒子,定要做個嚴父,讓兒子畢恭畢敬,俯首帖耳,不過這一點卻沒有做到。女人,則一定要選大家閨秀型,溫柔娴淑,大方體貼。總的說來,寧昊天有學識而不酸腐,有勢而不淩人,為人謙和,連政敵都找不出由頭惡言相損,是個受人崇敬的正人君子。而唯一不待見他的,大概就是他的獨生子。
寧致遠剛到公館門前,未下車,就看見家裏的另一輛汽車停在門口,心裏一驚,問開車的司機“父親回來了?”
司機叫張順,都叫他順子,是個壯實的青年,寧公館裏管家的兒子,平時幫寧致遠開車,打架鬧事時兼職打手,不知替他挨了多少揍,算是寧致遠的左膀右臂之一。
寧致遠還有一個右臂,就是他的貼身小厮,此時坐在副駕駛上的馮惜安,還是寧昊天賜的名,小名小四子。小四子是寧致遠奶娘馬氏的兒子,可能是從小被寧致遠搶了母乳,長得十分瘦小,個子也矮,與寧致遠同歲,卻只到寧致遠的下巴,但圓圓的臉,圓圓的眼,是個十分機靈可愛的小夥子。
二人從小與寧致遠一塊長大,并不十分怕他,順子看了眼後視鏡,苦哈哈的,“少爺,我們今天一天都跟你在一塊,哪知道是誰坐的車。只不過太太與姨太太們也不怎麽出門,多半是老爺了。讓他知道你偷跑出去,又是一頓打。”
寧致遠伸手敲了順子一個爆栗,“你當少爺我不怕啊,小四子,你前幾天不還說經常和門房一塊喝酒賭錢,你去向他打聽打聽,看是誰回來了?”
小四子應了一聲,開了車門跑去打聽。不一會,小四子和一個穿短褂的中年男人一塊出來了,正是門房劉二。
劉二向寧致遠打了個千,低頭向着車窗裏小聲說,“少爺,我等了您半天了,打發下人去找您也沒找到。确實是老爺回來了,不過老爺接來了貴客,現在正在客廳裏招待,全府上下都忙着,估計還沒人發現您出去了,您還是快回房吧。”
寧致遠聽了此等好事,貴客也不在乎是誰,讓順子把車開進去,帶着小四子悄悄回了自己的西院。
此時,正廳燈火通明,寧昊天和寧太太正為一位年輕的貴客接風。
“寶丫,你去吧幾個姨太太房裏的丫頭也借來,免得一會端菜的人手不夠!杜二嫂子,叫大師傅們再快點,都等着上菜呢!”徐寧氏在廚房外頭急的滿頭大汗,身邊圍着十幾個等着端菜的丫頭。
徐寧氏是寧家一表三千裏的親戚,說句打趣的話,寧家誅九族也殺不到她身上的親戚,她原居南京,後來死了丈夫,在老家過不下去了,帶着孩子千裏迢迢從南京來北平投奔寧家。寧昊天既沒見過也沒聽聞過這門親戚,但念她孤兒寡母的背井離鄉,就收留下來讓她在府裏管些事。徐寧氏為人風趣,是潑辣性子,管事也公道,丫鬟下人們都很信服她。府裏的女眷稱呼她徐嫂子,一些丫頭們就喊她徐姨。
“徐姨,今天來的到底是什麽人啊?以前黃市長來也沒見老爺這樣大陣仗的招待啊!”小丫頭們叽叽喳喳。
“你們這群好事的丫頭,打聽這個幹什麽!”
“徐姨,你就說說呗!”“說說嘛,徐姨!”一群十八九歲的小丫頭在那纏着,都知道徐寧氏是個憋不住話的人,此刻都撺掇着她說。
“好了,丫頭們,光拱着我說話!那我就說說!今天來的人別看這年輕,可是華南五省軍區的軍長,少将軍銜,兼着政府的常務部長,金陵安家的二爺,那是跺一跺腳,整個中國震三震的人物!”
“竟然是個軍長,看着可真年輕!”丫頭們別的不懂,卻知道軍長可是天大的權勢。
“可不是,我剛送茶進去過一回,真是個英氣到了極點的男子,又俊,又有男子氣概!”一個丫頭說。
這一說,一群小丫頭都紅了臉,紛紛要她說說那位軍長的長相。
“哎呀,我那說的出來啊,反正是英俊極了,就像戲裏的……”她想找個戲裏的英雄來形容,可又想不出誰相似。
“你們這群發癡的,”徐寧氏笑罵,可自己又憋不住話,不等丫頭們催促,已經接着說下去。
“這位二爺自然長得好,你不說他爹是誰,安予之!那是金陵第一的美男子!呵,當年在金陵,如今叫南京了,哪個姑娘不傾慕安予之,削尖了腦袋想嫁他。都說江南出俊男美女,但哪個比得過安予之去,他那是的風頭可比咱們寧公子大得多了!”
一群丫頭們聽得心馳神往,話題由安二爺轉向他爹,“徐姨,你說的安予之是安總理嗎?”
“可不是!”
丫頭們又一陣驚呼。
“那安總理年輕時候的事,你再說說呗!”
“你們這可問對人了,我夫家祖籍南京,他未去之前,我們在南京也住了幾十年,安家的事,怎麽能不知道?”
徐寧氏開始回憶。“安家祖上是乾隆年間的探花,窮書生一個,中了第之後娶了個格格,一下子發跡了,往下幾代裏也出了幾個大人物,書香門第,百年大族。到了清末民國,那亂世道裏就不行了,誰有兵馬誰說了算,土匪稱王,那些讀書人家別管是有多大名望,那個撐得下去?偏就安家,出了個安予之,也不知是幾輩子積得福呦!”
“接着呢,接着呢?”
“要說安總理,那是有大本事大造化的人。安家老太爺,姨太太多,兒子也多,二十幾個,快趕上皇帝老子了。安主席是老來子,模樣漂亮,人也聰明極了,老太爺從小在手心裏捧着。但誰知道越長大越是離經叛道,不學文了,開始習武練槍,結識了一堆黑道偷偷,呼朋道友,為此不知被老太爺打了多少次,打也不改。安總理年輕時那模樣,齊整俊氣的不行,風度氣質,那都是第一的,哪個姑娘不愛慕他?偏他又是個風流公子,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被找上門來。老太爺氣的發瘋,要扒他層皮,可安予之早跑了,離家出走了。沒辦法,老太爺把那姑娘生下的孩子養了,卻發誓不再認兒子。”
“之後三四年沒有他的消息,兵荒馬亂的,安家也越來越不行了。眼見着家就要敗了,但安予之這時候卻回來了,帶着一隊人馬。這時候安予之就已經是軍長了!”
“老太爺也是個倔的,偏不認這個兒子,不許進門,只把當初養着的十九爺的兒子給了他,也就是現在的安家大爺。無法,安予之只能留下了些金銀鈔票,在門前磕了個頭,就又走了,再之後,一路到總理,就都是人盡皆知的了。”
徐寧氏一陣唏噓。
“那現在廳裏的軍長,是安主席的二兒子?”
“是,安主席是個浪子,到現在也沒有正式結婚,只有三個兒子,老大叫安循禮,老二叫安逸塵,老三叫安景深。其中最得他寵愛的就是二爺安逸塵……”
“徐嫂子,菜都好了,快上桌吧!”廚房裏杜二嫂子喊人。
“哎呦!都是你們這群丫頭引我說話,快快快,端菜端菜!”
小丫頭們開始端了菜,排好順序往大廳走。
作者有話要說: 呃,攻只出了名字,還多數講他老爹,預估錯誤,下一章,小攻一定出現!
☆、酒席
徐寧氏先進去禀報,向屋裏的寧老爺寧太太及坐在寧老爺對面的年輕人鞠了一躬,才道,“老爺太太,菜已經好了,是不是端上來?”
寧昊天忙道,“上菜吧!”又熱情的招呼對面的年輕人入座。
紫檀木的大圓桌上鋪着英國來的美麗桌布,幾十道菜正漸次端上來。
寧昊天突然想起幾日沒見自己的孽子,叫住不上桌正要離開的寧太太,小聲吩咐把兒子叫過來陪席。
寧致遠是個極講究的人,這講究尤其體現在吃穿用度上。四季飲食,居家外出的衣裳,絕不會委屈自己半分。回了自己的卧室,換了一身寬松的長袍準備休息,剛躺在床上,門外便傳來敲門聲。
“致遠,快開門!”寧太太喚。
聽見是母親親自來,寧致遠只好去開門了。
“媽,這麽晚了,你來幹什麽?”寧致遠已經有些困了。
“晚?這天還沒黑,算什麽晚?今日南京安家二爺過來了,正和你父親在正廳吃飯,你父親叫你去見見,快去吧!”
“我最煩見這些人物,叫我去幹什麽?整天把我關在家裏,有這種麻煩事卻想起我來了?我不去。”寧致遠轉身要躺回床上。
“你這個臭小子!”寧太太也顧不得淑女風度了,擡手拉住兒子,“你今天出去瘋了一天,你以為買通了門房我就不知道了?要不要我現在去告訴你父親,你是想挨家法了!”
寧致遠被打個措手不及,只能由義正言辭轉為胡攪蠻纏。
“行了,就知道饒舌,你不去是定不行,別在這跟我耽誤工夫,快去吧!”
寧致遠見母親不松口,只能一臉不快的擡腿向外走了。
“哎,致遠,你也不換換衣服?穿這身像什麽樣子?”寧太太叫住兒子。
“你剛才還催的那麽急,現在又換什麽衣服,我就不換。”寧致遠狡黠的一笑,小跑幾步,不見了人影。
寧太太寵溺且無奈的一嘆,帶着丫頭走了。慈母多敗兒,由此可見。
夏天天太熱,正廳的門沒有關,寧致遠直接就進去了。“父親,兒子來了。”寧致遠在寧昊天跟前是不敢太放肆的,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寧致遠對寧昊天一點基本的了解還是有的,無論關起門來怎麽鬧都可以包涵,但如果敢在外人面前讓他丢臉,那一定是死路一條。
寧昊天打量了兒子兩眼,雖然見他穿着一身過分寬大且壓出了幾個褶子的長袍,但因寧昊天本就不是太注重穿着的人,所以也并未覺出什麽不妥。
“致遠,這是你寧叔叔的愛子,叫逸塵,小時候還抱過你。逸塵,這就是致遠,你還有印象沒?”
進來第一眼,寧致遠就看見了坐在父親對面的男子。二十五六的樣子,那樣強大的威勢實在讓人難以忽視。
男子眉目硬朗剛健,穿着整齊的西裝制服,身姿挺拔高大,整個人大異于現在年輕世家子弟的打扮,帶出一種軍人式的自律與剛強,如同一把稀世的寶劍,冰冷、銳利、鋒芒。
安逸塵打量了寧致遠幾眼,不急不緩的開口,“還記得。那時家父帶我過來,我有八九歲了,見寶寶漂亮,非要抱抱。致遠那時才一兩歲,肯定不記得了。”
寧昊天哈哈大笑,寧致遠坐在父親旁邊,裝作不經心的瞥了安逸塵幾眼,沒想到正好與他眼神對上,趕緊轉開了視線。
雖然這位二爺一直在笑,說話內容也很平淡,但寧致遠直覺上就有些怕他,覺得這個人定然不好惹。如果寧致遠打聽到了安逸塵的行事手段,就會知道,自己這分怕是完全有道理的。
三人開始吃飯,寧昊天與安逸塵熱絡的聊家常。寧昊天常常往返于南京,又與安予之是至交好友,并沒有什麽生疏感。而安逸塵對寧昊天也十分恭敬。
寧致遠見二人你來我往聊得十分暢快,樂的不摻和。
本來回來前他已經和杜麗娘在番菜館用過飯了,但此時桌上有一道荷葉蝦餃,荷葉托着,薄薄的面皮裏包着剁碎的蝦仁、蒜蓉,鮮香四溢,是他一貫的最愛,因而別的一概不顧,只在這道菜上頻頻下筷。
蝦餃本就不是主菜,一共只九只,白瓷盤上墊了荷葉托着,擺在了偏靠安逸塵那側。
飯桌不小,寧致遠夾蝦餃時雖不至于站起來,可動作幅度甚大,桌上另外兩個人都舉止優雅,獨寧致遠大開大合,又舉筷頻頻,寧昊天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能。
“你多大年紀了,還有沒有點規矩!”寧昊天低斥。
然寧致遠已經被責難慣了,知道父親不至于為這一點小事動怒,這點訓斥根本不放在眼裏,繼續伸筷子下去。
這要下筷,卻對上安逸塵漫不經心的一瞥,寧致遠不知怎的,倒有些怕了,不自在的轉過目光去,筷子也收了回來。
安逸塵玩味的一笑,對寧致遠欺軟怕硬的本性有了些了解。
接下來,安逸塵的目光再沒有投向寧致遠,但寧致遠整頓飯吃的如坐針氈,萬分不自在,最後只能歸結為安逸塵鎮住了自己,席後匆匆告退。
作者有話要說:
☆、壽宴
第二天便是寧昊天的壽辰,寧公館大擺筵席,整個北平有頭有臉的人物悉數到齊,熱鬧非凡。
由于來客過多,宴會廳裏已經裝不下,便将長桌都擺在了東側的荷香院,院內綠柳成蔭,一片人造湖泊裏荷葉鋪滿,荷花飄香,粉粉嫩嫩的,十分可愛。
十幾張長桌上擺滿了各式餐點,幾個飯店裏請來的洋師傅還不斷煎着鮮嫩的牛羊排,各種食物都是客人自取,模仿了外國的自助餐。
椅子不夠,所以只少數人坐着,大多數客人都站着聊天,各位衣着光鮮的先生小姐們也樂得四處走動交際。
男士有穿長衫者,也有穿西裝者,女士有穿旗袍者,也有穿洋裝者,堪稱中西合璧,濟濟一堂。
院子中間搭了個戲臺,雖然是臨時搭的,但也頗為講究,正對着臺子擺了一排十個座位,那是主客位,再就是戲臺兩側零散的一些座位。
此刻,座位正中央的是壽星寧昊天,左側就是安逸塵,右側是北平黃市長,再往左右兩側是政府的一些要員。
寧致遠此刻正化身交際花,代父招待來客。
“密斯特林,好久不見了!”一位衣着時髦的女性主動跟寧致遠打招呼,正是前些日子和寧致遠鬧緋聞的周二小姐。
“密斯周,好久不見。”寧致遠側身與周小姐打招呼。
寧致遠的長相家世使他在女人堆裏一向受歡迎,花名在外,時髦的女士們都以和他交談幾句為榮,這位周小姐就是他的傾慕者之一。
前一陣本和這位周小姐談了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但因其小家子氣實在讓寧致遠看不上,所以現在正和這位小姐處于和平分手階段,奈何周小姐卻領會不了寧致遠的意圖,幾番登門責問,寧致遠幹脆交代門房對她閉門謝客了。
“前陣子我一直讓家裏的嬷嬷來貴府上投拜帖,但你家門房說你不見客,難道連我都不見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周小姐家世也不差,美貌也不差,說起話來很有底氣。覺得實在不該遭此無禮對待,不覺帶上來五分質問的口氣。
寧致遠暗暗翻白眼,嘴上随口扯謊道,“前些日子是我病了,不能見客,怠慢了周小姐,還請多擔待。”
周小姐卻緊抓不放,“你病了?是什麽病?”
寧致遠見她糾纏不休,心裏把周小姐罵了幾十遍,氣沖鬥牛,也不記得從前甜蜜時她的千般萬般好,正要發怒,卻來了一位名人。
“寧公子,怎麽每次見你,你身邊都有漂亮小姐呢?”伴着一陣清亮動人的笑聲,一位光彩照人的女士走過來。
這位女士有二十一二年紀,穿着一身淡藍低胸禮服,蕾絲披肩下,香肩若隐若現,膚色幼白,臉更是标致到了極點。明眸皓齒,當說此人,又兼妝容細致,豔麗非常。
這正是時下最紅的女演員之一,趙曼麗。她老家在北平,拍戲不忙時就常呆在北平,是交際場上有名的交際花。
“是曼麗小姐。你能來,真是我們公館的榮幸,只怕你仰慕者太多,一會要踏壞了我家門檻了。”寧致遠熱情的招呼。
趙曼麗呵呵嬌笑,兩顆粉珍珠耳墜随着笑聲搖擺,實在俏皮可愛。
“那你還不趕緊陪陪我這個大紅人!”趙曼麗向寧致遠使了個眼色,寧致遠趕緊挽了趙曼麗的手逃跑了。
周小姐見自己的男友居然跟一個女演員跑了,衆目睽睽之下,又羞又怒又恨,也忘了是來賀壽的,怒氣沖沖的離寧公館而去了。
一聲鑼鼓,臺子上戲要開場了!
今日請的俱是曲藝名角,戲臺上争奇鬥豔,臺下叫好聲震天。小香玉、金娃娃、孫仲秋,哪個不是平日裏千金難求一曲的人物,今日竟同臺獻藝,實在是曲藝界百年盛況。北平除了林議員,哪個有這比那手筆?怕是連黃市長也不能。
當謝程芳上臺時,下面被鎮住了。謝程芳擅唱青衣,可以說是此時中國最叫座的名角,其受追捧程度,萬人空巷也不為過,更有無數票友追随大江南北,場場必到。捧角的多,架子自然也大,以前有過市長親自去請,他都不肯去,一直至今,從未聽說他去哪家私唱過,況前些日子,謝程芳說要歇嗓子,已有近半月未登臺了,今天竟可以在寧府壽宴上見到,這寧昊天可真是手眼通天!
其實這卻說錯了,寧昊天即使有這能力,也不會千裏迢迢去請個戲子過來,謝程芳,其實是安逸塵叫來的。
謝程芳的《白蛇傳》唱完,舉座震驚,喝彩如潮。謝程芳在臺上向安逸塵拱了拱手,安逸塵一點頭,謝程芳即在小厮的帶領下從小院側門走了,以免散場後擁擠。
衆人唏噓感嘆,本以為謝程芳是壓軸的,該謝幕了,誰知管弦又響起來。在中國,絕找不出比謝程芳更好的,這位又是誰?
寧致遠一身旦角扮相上臺來,雲鬓高挽,纖腰束素,臉上未施粉墨,竟也标志到了極點。開腔唱起了《西廂記》。
這時戲曲盛行,名門公子們也常有下場唱幾句的,最多說一聲胡鬧,算不得什麽丢人的事。
“偶然間心似缱,梅樹邊。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随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陰雨梅天……”
唱的是杜麗娘尋夢一段,手勢步法唱腔俱是到位,身段風流,眉目情韻,聲色纏綿,比之專業的也不逞多讓。
安逸塵盯着臺上的寧致遠,只覺他鳳目流波,含情脈脈,實在美好。及至唱完向寧父祝壽,又無一絲優伶的軟媚,貴氣逼人,叫人絲毫不敢看輕。
寧致遠走向後臺,随手脫下戲服一扔,又變回了那個風靡北平的寧公子。
安逸塵望着寧致遠離去的身影,直至消失,眼神越來越深。
作者有話要說:
☆、出事
寧昊天壽宴結束第二天,南京就來了電報,讓他立刻過去開會。這是早就知道的,行李也打理好了,唯有北平的局勢實在讓人放心不下,想到種種不安分因素,寧昊天坐立難安,思來想去,起身去了安逸塵暫住的小院。
院子裏,一個十七八歲勁瘦的少年正打拳,大約是詠春拳一類的路子,是安逸塵的助手小吳。
現在的年輕人鮮少有打這種慢吞吞的拳法的了,畢竟在火器時代,再快的拳頭也絕擋不住子彈。
寧昊天對安家也算很熟了,卻唯獨對這個小吳知之甚少。別人都叫他小吳,似乎連名字也沒有。他平日裏總是面無表情,也很少和人交流,似乎對外界的一切有種無所謂的冷漠。寧昊天覺得他在與安逸塵交流的時候都看不出什麽恭敬,只是象征性的低着頭。
寧昊天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