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失蹤的姐姐
葉梓的死亡現場人贓俱獲,蘇如絮怎麽也不可能狡辯了,更何況她似乎完全沒有狡辯的意思。警察拉起她,拷上手铐,直接把人帶回了局裏。
沈修平在審訊室裏呆了近一個小時,最後無奈的推門出來了。
“她承認自己殺了葉梓,但是不承認另外兩個。”沈修平聳聳肩,“她堅稱那是葉梓幹的,還說葉梓曾經扮鬼吓她,想要勒索她,她是在自保。除了這個,她什麽都不肯說。”
“說實話,我覺得她精神已經有些問題了。她的狀态時好時壞,我問她葉梓用什麽要挾她的時候,她的樣子突然變得非常驚恐,一直在那胡言亂語……”沈修平難得的有些困擾,“我看我們很難上訴了,她的這種情況,律師一定會要求做精神鑒定,很有可能會被轉到精神病院靜養。”
白蘇瑾手裏拿着兩張照片,一張是紅衣的女人,另一張則是那張合照,正在仔細的對比着,突然,他猛地站起身,三步作兩步的沖到莫川身邊。
“莫川,能不能讓我去問問她?”
莫川大概能猜到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麽,猶豫了一下,點頭同意了:“去吧,別刺激到她。”
白蘇瑾推開審訊室的門,坐到蘇如絮對面。
“白醫生。”蘇如絮死死地盯着他,“我記得你。”
“我的榮幸。”白蘇瑾沒有再繞彎子,直接拿出了那張合照,擺在蘇如絮面前,“我相信蘇小姐一定還認得這張照片吧?”
蘇如絮低下頭,靜靜地盯着那張照片,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能不能先問你幾個問題?”
白蘇瑾沒怎麽猶豫,點頭道:“問吧。”
“我一直很好奇,忻然到底因為什麽找你做咨詢,又都跟你說了什麽?”蘇如絮問的時候,上身微微前傾,白蘇瑾從她的眼中,看出了一絲緊張。
白蘇瑾并沒有隐瞞,把咨詢室裏的對話一五一十的複述了出來。
蘇如絮的身體慢慢放松,漸漸靠回到椅子上,不知道為什麽,白蘇瑾總覺得她有些如釋重負的樣子。
“謝謝你白醫生,願意告訴一個殺人犯這些,你是個好人。”直到此時,蘇如絮還能露出笑容,有禮的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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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當然認得這張照片。”蘇如絮伸手拿過那張照片,細細端詳着,“向日葵福利院,這是在我八歲那年照的,那個時候,我們所有人都還在一起。”
“我也知道你想問我什麽。”蘇如絮手指輕點在兩個女孩的位置,“沒錯,這的确是我,另一個是我雙胞胎姐姐——蘇如柳。”
“十年前,姐姐在孤兒院附近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她也再也沒有出現過。那天之後,姐姐就從我的生命裏消失了,我失去了我唯一的親人,變成了真正的孤兒。”她的聲音裏帶着微微的顫抖,似乎重新回到了失去姐姐的那一天,臉上閃過一絲彷徨。
“不久之後,我就被養父母收養,離開了那家孤兒院。”蘇如絮把照片輕輕地推回給白蘇瑾,“這就是我能告訴你的全部了。”
白蘇瑾拿回照片,看着看似鎮定自若的蘇如絮,嘴角露出了一絲玩味的微笑,他拿出了另一張照片,照片上的,正是那個身着紅衣的女人。
“那這張照片呢?蘇小姐能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呢?”白蘇瑾慢條斯理的将兩張照片放在一起,體貼的拿到蘇如絮面前,讓她看的更清楚些,“也許,你還沒有失去最後的親人呢。”
照片上的女人,有着和蘇如絮一模一樣的容顏,唯一的不同,就是眼角那顆淚痣,靜靜地停留在她右邊的眼睑,而蘇如絮的,則在左邊。
蘇如絮從看到那張照片的一瞬間,心跳聲就漸漸蓋過了白蘇瑾的聲音,她能感到血液的慢慢上湧,也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慢慢抽離,照片上的女人好像正在嘲諷而邪惡的盯着自己,讓她好像被什麽東西釘住了一樣,連一毫米都不能挪動。
她的靈魂好像脫離了軀體,正在慢慢的騰空。
她聽到了自己機械的聲音,帶着虛假的震驚和喜悅:“這是姐姐?天哪!她竟然還活着!我一直以為……”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掌捂住大張的嘴唇,臉上帶着難以置信的神情,眼眶裏堆積着喜悅的淚水……
她也感到了自己正在慢慢變得冰涼,血液漸漸結成堅冰,刺透了她的皮囊,讓她的所有熱量,都揮發殆盡。
她竟然……真的還活着……竟然……可以活着……
原來如此,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白蘇瑾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對面,看着蘇如絮刻板的獨角戲。他知道眼前的女人正在演戲,他也知道這個女人很聰明,聰明的可以躲避死亡的懲罰,也可以躲避各種形式的訊問。她馬上就會被移送到病房,而她的罪行也會被畫上精神失常的标簽,得到國家的保護和公衆的理解。
他的視線掃過桌子上的兩張照片,一絲違和感在他心頭泛起,蘇如絮在撒謊,關于那家福利院的一切,她都在說謊。
可是為什麽呢?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葉梓的确是個職業敲詐犯,”鄭素兒邊敲着電腦邊彙報着,“我查她的財務狀況時查出來的,她用一個假身份辦了一張儲值卡,卡裏有幾筆固定時間的數額很大的彙款,查了來源之後發現是被勒索的受害方。”
“她給蘇如絮打的電話估計也是在勒索對方,但是沒想到蘇如絮會反應這麽大,直接殺了她。蘇如絮的精神不正常,問不出勒索的內容是什麽,我查了下葉梓的電腦和信件等等,也沒有什麽線索。”
“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張合照,勒索的內容一定和那家福利院有關系。”莫川摸着下巴說道,“查了這麽多天了,那家孤兒院還是沒什麽消息嗎?”
“雖然資料不多,但是那家孤兒院還真的有些古怪。”夏陽又找出一堆文件夾,“這家孤兒院一直開在很偏僻的地方,離市區比較遠,也很少與外界有交流,除了每周一次有固定的人外出采買之外,其他人,包括孩子都從不出門……”
許慕不耐煩的打斷了夏陽的話:“說不定人家就是窮啊,所以買不起好地方,也出不起交通費。”
“不,的确有些不正常。十歲左右的小孩子正是調皮的時候,沒有道理足不出戶,就困在那樣一個小院子裏。”沈修平開口,反駁了許慕的看法。
許慕平時脾氣火爆,常常和人一言不合就會口角幾句,唯獨對沈修平有些不同,看到他反對,竟也沒有發火,只是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夏陽在莫川的示意下繼續講道:“除此之外,就是這家福利院的院長,這個院長叫張德明,1955年生人,他在社會上以慈善和德高望重著稱。一直都有人想要領養他院裏的孩子幫他分擔壓力,但是他全都拒絕了,理由是孩子們還太小,很依賴他,他也舍不得。可是十年前的時候,他突然開始答應領養申請,并且在很短的時間裏,就把大多數的孩子都送了出去,又過了不久,孤兒院就解散了,這個院長也去世了。”
“我看這個院長不太對勁,八成是個披着好人皮的大壞蛋。”夏陽念完資料,還不忘總結一句。
“你還挺會看。”莫川忍俊不禁,“那蘇如柳呢?有查到什麽嗎?”
“這個就更奇怪了,按照蘇如絮的說法,她姐姐在十年前失蹤,在當時應該是個大事件,但是不僅新聞裏毫無反應,就連警方記錄裏都什麽也沒查到,而且那個時候的戶籍制度還不夠完善,從小在窮苦孤兒院裏長大的孩子,連個合法身份都未必有,要是沒有這張照片,估計都沒人知道還有蘇如柳這麽個人。”
“女孩無故失蹤,竟然都沒有人報案?”莫川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以向日葵福利院的情況,很容易就能做到。孩子們足不出戶,福利院又不接待外客,根本就沒有人知道這些孩子都是誰,長什麽樣,只要內部的人不透漏,孩子失蹤的消息根本傳不出去。”白蘇瑾分析着。
“夏陽,你和素兒繼續跟進吧,新消息随時彙報。”莫川吩咐道。
“是。”兩人應道。
辦公室裏的大多數人都出去了,莫川難得的保持了沉默,他的嘴一向閑不下來,沒想到這次居然這麽安靜,白蘇瑾覺得有些不适應,扭頭去看他,卻發現莫川的眼神渙散,早就不知道神游到哪裏去了,又想到最近對方總是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再加上時不時的跑神……
不對勁……白蘇瑾皺了皺眉頭。
辦公室裏突然響起了鈴聲,喚回了莫川的注意力,沈修平接起電話,聽着電話另一邊的彙報,點了點頭。
“蘇如絮已經轉到青山醫院了,她是殺人犯的身份,局裏有派人守着,但是禁止探視,暫時不能再問話了。”放下電話,沈修平轉述道。
“不要緊。”白蘇瑾轉頭看向重案組辦公室門口,在那裏,一個男生在正在探頭探腦的張望着,“我們還有一個可以問話的人。”
吳浩言一個人坐在審訊室裏,看上去有些難過,低着頭坐着不動。
“你覺得他會說實話嗎?”莫川透過單向玻璃看着不安的吳浩言,輕聲問向身邊的男人。
“……會,也不會。”白蘇瑾回答着問題,注意力卻全在莫川身上。
莫川看着吳浩言,總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好像前幾天,自己見到的還是活潑陽光的學生,而不過幾天而已,他們就有的死了,有的瘋掉了,有的,還要承受生者所要承受的悲傷。生命的逝去如此輕易,莫川第一次有了同樣的感慨。
“蘇瑾……”他扭頭看向對方,正好對上了他專注的眼神,莫川愣了愣,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剛才想說的話,“如果我們能早一點識破蘇如絮的伎倆……”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蘇瑾打斷了他的話,“如果我們早一點發現,如果我們破案再快一些,如果我們能一下子就抓到兇手……是不是那些人就不會死。”
“莫川,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如果的。我們只能遺憾,不能改變。”白蘇瑾的眼神裏,帶着些莫川看不懂的東西,“一個人的生和死,都是有理由的。沒有人會因為別人而生,也不會因為別人而死,生死,是只屬于那一個人的因果。”
“不過你說得對,我們的動作太慢了。”他邁步走向審訊室,“加快速度吧。”
“啊,是你們!”看到熟人,吳浩言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
“吳先生,想必你也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了吧?”莫川遞過去一杯水,“現在可是敏感時期,找到這裏來,你應該是有話要說吧?”
“警察先生!你們一定是冤枉如絮了!”吳浩言變得激動起來,“如絮是不可能殺人的,她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啊!”
“什麽?”莫川有些詫異,和白蘇瑾交換了一個眼神。
“吳先生,案發當晚,我們可是在葉梓家裏找到了蘇如絮本人,她正手握着刀,滿身是血的坐在那裏。而且她已經承認了自己的罪行。”白蘇瑾沉聲道,“除非這個世界上有兩個蘇如絮,不然的話,你是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
“可是……可是……”吳浩言張口結舌,“這不可能啊,那天我給如絮打電話,可是她在電話裏哭了,我就去她家找她,可是她自己跑下來了,說家裏很可怕,要去我家住,我……我就帶她回家了啊。”
“蘇如絮的雙胞胎姐姐,你應該記得吧?”莫川突然問道。
“姐姐……?”吳浩言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好像在掩飾着什麽,“你是指蘇如柳……?”
“沒錯。”莫川點點頭,“那天和你在一起的人,應該就是蘇如柳。”
吳浩言臉上泛起難以置信的表情:“你是說如柳還活着?這是真的嗎?”
莫川把蘇如柳的照片拿出來遞給他:“應該是的,現在她和林忻然還有楊勳的案子有關,是重要嫌疑人。”
“這……居然會有這種事……”莫川攥着那張薄薄的相紙,聲音竟有些哽咽,“如絮和如柳,從小就長得一模一樣,感情也很好……如柳出事之後,大家都很難過,可是那之後不過幾天,我就被領養,帶去了外地,然後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我一直都以為,她已經死了……沒想到……”吳浩言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警察先生,如柳和如絮從小就是很善良的孩子,她們不會殺人的,你們一定是誤會她們了……”吳浩言微微擡頭,用微微懇求的表情看向莫川。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她們兩個人。”莫川說道,“判斷誰是兇手是要靠證據說話的,如果你認為她們不是兇手,那就拿出證據來,證明你說的話。”
吳浩言的表情變得十分糾結,似乎在猶豫着什麽難以說出口的事情。
“我……我的确可以告訴你們……一些關于那家孤兒院的事情,因為我不想看到她們兩個被冠上殺人罪的罪名。”吳浩言吞吞吐吐的說:“但是我希望這些事情不要公開。”
“可以,你說吧。”莫川颔首保證道:“我保證你說的話,只有我們重案組的人知道。”
“孤兒院的院長,是個叫做張德明的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德高望重的仁善的好人,只有我們這些孩子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态。”吳浩言聲音平淡的講述着,放在桌子上的手卻悄悄地攥成拳頭。
“他願意照顧我們這些孤兒的原因,根本就不是什麽做慈善或者是同情我們,他只是想要利用我們這些無依無靠的孩子,來滿足他變态的嗜好。”吳浩言的眼神裏翻湧着恨意,“他有戀童癖。這就是向日葵福利院,最大的秘密。”
“從我五歲起,他就展露了自己的真面目。一直到我八歲,那三年的時間,是我永遠都忘不了的,那家孤兒院裏的十二個孩子,每一個,都不會忘記那家孤兒院,都不會忘記那個披着人皮的禽獸!”吳浩言緊咬着牙根,聲音變得沙啞。
莫川和白蘇瑾都有些掩飾不住臉上的詫異,這樣的答案是他們沒有想到的,張德明居然是一個這樣的人,難以想象,十年前,這些無依無靠的孤兒們,到底都經歷過什麽。
“噩夢持續了很久,我們無法離開那家孤兒院,也沒有人可以求助傾訴。我們中的有些人很堅強,即使受到殘酷的對待,也仍然可以微笑着面對每一天,就好像如絮和如柳;但也有些人,漸漸地快要無法承受這樣的折磨,一天天的消沉和陰暗下去,就好像葉梓,還有楊勳……至于我,如果沒有如絮,我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直到那一天,如柳不見了。”吳浩言的臉上泛起悲傷,“我們找遍了孤兒院的每一個角落,但是哪裏都沒有……”
“過了沒幾天,我們就紛紛被領養了。我被帶着離開了這個城市,我竭盡全力,逼自己忘記那間孤兒院裏的一切,去過正常人的生活,我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過去的經歷,那些東西,都太髒了,我情願當做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其他人大概也都一樣,所以即使是事關命案,我也不願意把這件事說出。但是現在,如絮和如柳被當成了兇手,我就不得不說了。”
“即使你告訴我們這些,也不能證明她們不是兇手啊。”莫川有些困惑。
“當然,還有其他的。”吳浩言露出一抹苦笑,“楊勳死後不久,我收到了這封信,發信人,正是張德明。”
吳浩言從口袋裏拿出一封信,遞給莫川:“我一直以為張明德已經死了,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莫川皺起了眉,伸手拆開信封,把信拿了出來,白蘇瑾湊過來,和他一起看。
一張最普通的白紙,上面的內容也很簡潔,是十二個名字,白蘇瑾粗略一掃,就發現了吳浩言,林忻然,楊勳,蘇如絮和蘇如柳五人的名字,大略一想,就猜出這是孤兒院十二個孩子的名單。其中,林忻然,楊勳的名字已經被打上了叉。
“我是在楊勳死後收到這封信的,沒想到現在葉梓也出事了……”
“恐吓信。但是……這未必就是張明德寄出的,也有可能是別人。”白蘇瑾意味深長的看向對方,“比如蘇如柳,比如蘇如絮,也比如……你。”
“我?”吳浩言愣了一下,“白先生別開玩笑了,我為什麽要寄這樣一封信來恐吓我自己?”
白蘇瑾盯着他,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沒有再多說什麽。
“不管這個寄信人是不是張明德……”吳浩言眼神裏帶着真誠,看向莫川,“莫警官,我都希望你們能調查一下,如絮和如柳都是很好的女孩……我不希望她們被冤枉陷害。”
“我們會盡快調查的。”莫川收起威脅信,對吳浩言說道,“吳先生,你現在有生命危險,我們會派人保護你的,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跟學校那邊請個假,就在警局呆着,不要到處亂跑。感謝你的配合。”
“還有一個問題,”見對方配合的點點頭,白蘇瑾繼續問道,“葉梓涉嫌勒索蘇如絮,你知道她是用什麽勒索的嗎?”
吳浩言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