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淚痣
當蘇如絮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已經是一片漆黑,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回憶着之前發生的一切。
她試探着伸張了一下自己的手腳,卻發現毫無異樣,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她詫異的坐起身來,翻看着自己的雙手和雙腳,卻意外的發現竟然看不到一絲傷痕。之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個虛無飄渺的噩夢,清醒時,一切都了無痕跡。
她掀開被子,小心翼翼的打開被自己緊緊鎖死的房門,一點一點的挪動着,仔細地傾聽着周圍的動靜,緩緩地移到了浴室的旁邊。鼓起自己最大的勇氣,她輕輕打開了幾小時前,剛剛驚慌逃出的房門。
什麽都沒有。安靜的浴室裏面空空蕩蕩的,沒有水漬,沒有碎裂的玻璃,也沒有滿地的血跡,更沒有什麽女鬼,也沒有任何聲音,蘇如絮打開浴室的燈,黃色的光芒灑滿室內,空氣中能看出細微的灰塵的痕跡。一切如常,好像幾個小時之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蘇如絮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已經離開了胸腔,她感到自己的胸前一陣空洞的冰冷,她扶着門把手,緩緩地蹲坐在了地上,捂住眼睛,無聲的哭泣了起來。
蘇如絮終于絕望的發現,就連自己本以為很安全的房子,都變得不再安全了。
東西被移動了位置,燈光常常奇怪的閃動,她常常莫名其妙的陷入一片黑暗的昏睡,記憶漸漸變得混亂,真實與幻境之間的界限,也慢慢變得模糊了。
她不再睡覺,只是呆呆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盯着空氣中某一個透明的點,忽略房子裏那些詭異的變化,忘記那些煩心的事情之後,時間的流逝,都變得難以分辨了,好像過去了很久,又好像只過去了幾分鐘。
“呤呤……”電話的鈴聲吵鬧着,讓她突然從呆滞的狀态中驚醒過來,她伸手拿起電話,緩緩地,把話筒放到耳邊。
“如絮?你今天怎麽樣?昨天我走了之後,沒出什麽事吧?”吳浩言熟悉又溫暖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到她的耳朵。
“浩言……”蘇如絮的嗓音低啞的吓人,“浩言……”
眼眶漸漸變得酸澀,蘇如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抽泣,她緊緊地攥住那支話筒,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昨天……嗎?原來……才只過去了一天……啊……
好想快點見到他……他是唯一,能讓自己感到安全的人了……
扔掉話筒,她跌跌撞撞的走回自己的房間,随手拿起一件外套,套在自己的睡衣外面,又胡亂地套上鞋子,打開了緊鎖多日的大門。
“如絮,你怎麽了?我現在馬上就到你家門口了,你稍等我一下……喂?如絮?”話筒跌落在地板上,吳浩言的聲音,還在通過電波傳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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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合死的聲音從玄關處傳來。
“咦?你怎麽出來了?”
“咔噠——嘀,嘀,嘀——”無人通話的電話發出空洞的忙音。
狼狽的,穿着一身睡衣,只在外面套着一件小外套的清瘦的少女,眼角還閃動着淚光,紅紅的眼圈令人憐愛,狠狠地撲到了少年的懷裏。
“浩言……我家裏好可怕……”少女低低的哭訴着,“我不想一個人了……我們去你家好不好……?”
看出了吳浩言的猶豫,少女更凄切的哀求道:“求求你了浩言……”
男生有些無奈,但最後還是點頭同意了,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女孩身上,攬着她的肩膀,兩人一起離開了。
蘇如絮一下樓,就看到了讓她全身血液都變得冰涼的一幕,吳浩言摟着穿着單薄睡衣的,狼狽虛弱的女孩,溫柔的帶她離開了。
蘇如絮下意識的躲開,将半個身子隐藏在陰影裏,冷冷的看着眼前兩人溫馨的樣子,只覺得無比礙眼,心中的恨意漸漸翻湧起來。
為什麽,什麽都要跟我搶?
她的眼神變得瘋狂,怨毒的瞪視着女孩離去的嬌柔的背影,她感到自己的血液正在翻滾,怨恨和嫉妒就像一把效果強烈的催化劑,讓她的每一根血管,甚至是每一根發絲,都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為什麽,連浩言都不放過?!
一轉身,她用比之前矯捷得多的動作沖上樓梯,重新回到家裏,剛剛踏過門檻,手機的鈴聲就瘋狂地吵鬧起來,蘇如絮找出手機,按鍵接聽。
“蘇如絮,好久不見……”電話那頭,傳來了年輕女人的聲音。
挂斷電話,蘇如絮面無表情的看着手機屏幕上仍然顯示着的陌生號碼,然後好像想到了什麽好笑的東西,她低低的笑出聲來:“原來是你……”
夕陽斂去了最後一縷餘晖,黑暗沉沉的降臨大地,蘇如絮并沒有開燈,而是走到窗邊打量着下面的街道,當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車時,她若有所思的低下了頭。
“莫哥,”正在圖書館裏翻看十年前老報紙的莫川,突然接到了鄭素兒電話,“葉梓給蘇如絮打電話了。”
莫川一把拉起身旁的白蘇瑾就往外走,一遍繼續問道:“通話內容知道嗎?”
“通話時間太短了,沒來得及。”
“……讓夏陽那邊盯緊蘇如絮。”
蘇如絮正端正地坐在梳妝鏡前,有條不紊地拿起一樣樣化妝品,底妝,眼線,眼影,睫毛膏,最後是一點幹粉定妝,鏡子裏的女人,雖然看上去有些瘦弱,然而完美的妝容很好的掩飾了她的憔悴和疲憊,讓她恢複了往常的容光。蘇如絮滿意的點了點頭,起身去挑選要穿的衣服,面對着與人登高的試衣鏡,她慢慢脫下身上單薄的睡衣,換上了一襲黑色的裙裝,長裙完美的勾勒出了她比例合宜的身體線條,襯得她有些詭異的妩媚。她利落的盤起自己的長發,用發簪輕輕固定好,對着鏡子最後仔細的打理了一下自己,滿意的笑了笑。
她慢條斯理地在屋子裏翻找着,最後終于從廚房裏找出了一把合适的水果刀,她微微眯着眼,舉起手中的刀,在燈光下細細的觀察着,尖銳的刀鋒,在清冷的日光燈下,閃動着刺目的光芒。
蘇如絮把刀小心地放進自己随身攜帶的黑色小包裏,打開門,離開了大樓。
莫川剛剛離開圖書館坐上車時,夏陽就打來電話說蘇如絮離開了大樓,搭上出租車離開了,但是車速很快,他們沒開警車,一直在後面跟恐怕追不上。莫川問了蘇如絮去的方向,又估摸了一下,發現現在從警局再派人手已經來不及了,自己所在的圖書館反倒離得近一些,還不如去來個前後包抄。他也沒開警車,但是情況緊急,也顧不上交規了,油門一踩,就風馳電掣的向夏陽他們的位置沖去。
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蘇如絮所坐的出租車開得離市區越來越遠,高樓大廈漸漸消失,低矮的平房開始出現,道路也從原本的錯綜複雜逐漸變得簡單筆直,莫川本來想利用街道來圍堵對方的計劃也無法實現,那輛出租車卻不知道為什麽開得越來越瘋狂,追捕變得越來越吃力。
從這場追逐開始的時候,白蘇瑾就緊緊地皺着眉頭,一言不發,莫川一開始還一心一意的追着前面的車輛,時間久了,也覺出了不對勁,他囑咐夏陽他們繼續追,自己漸漸放慢了車速,在路邊停了下來。
“不對勁……”沉默了許久的白蘇瑾終于開口。
“打出租車從市區跑到郊區,就算蘇如絮畏罪潛逃,以她的智商,也不會用這麽爛的法子。”莫川心有靈犀一般的接上他的話。
白蘇瑾贊賞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拿過莫川的手機,撥通鄭素兒的電話:“素兒,葉梓的地址之前查過沒?”
鄭素兒乍一聽到他的聲音,不由愣了一下,然後就反應過來:“有,我馬上發給你。”
“立刻派人去她家,蘇如絮很可能在那裏,我們很快就到。”
“走吧。”轉頭面向莫川,白蘇瑾念出地址。
莫川利落的打方向盤,掉頭往市區內駛去。
蘇如絮揮出手中利刃的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件渴望已久的事情。
醫學院學到的知識,讓她精準的割開了對方的大動脈,鮮血就像噴泉一樣,高高的濺了起來,在她臉上和身上留下斑駁的痕跡,然後迅速低落下去,變成汩汩的暗紅的溪流,順着女孩纖細的脖子和身軀,慢慢的流淌下來,迅速在地面上堆積成了一個小小的血泊。
葉梓只比她小一歲,但是身體和力量卻遠遠不如,她環視着對方狹小而又逼仄的房間,感覺到女孩的生活并不算富裕。她想象着陰沉沉默的高中女生,就好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嗅聞着那些黑暗的,永遠不能浮出水面的秘密,然後竊取它們,利用它們,給秘密的主人致命一擊。
她能想象得到葉梓拿起電話,撥打自己的號碼,在她接聽之後,用低啞難聽的嗓音說出那個禁忌的名字,不待她反應,就扔出一個高昂的價碼和地址,然後迅速挂斷了電話。她也能想象得到,葉梓尖細的難聽的笑聲,帶着洋洋得意的神氣,回蕩在整個昏暗的房間裏。
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鬼呢?被威脅勒索的時候,蘇如絮懸着的心反而落了地。這個世界上,永遠都只有裝神弄鬼,比如說,想要恐吓自己,然後順利拿到錢的葉梓,大概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不要緊的,只要殺了她,一切就結束了。挂了電話,蘇如絮的腦海裏,只剩下這一個念頭,不斷地盤旋着。
哎呀,應該先問問她的,是怎麽發現那個秘密的,有沒有告訴過其他人,可惜……
蘇如絮輕蔑的看了看地上癱倒的屍體,算了,不要緊,她很快就能解決這一切,不管還有沒有人想要殺她,都不會再得逞。
當莫川和白蘇瑾帶着警察沖進葉梓的家的時候,這個還沒成年的小姑娘已經微微僵硬了,她身上還穿着學校的制服,鮮血把雪白的校服染成了詭異的暗紅色。
她的脖子上是一道被割開的傷口,皮肉猙獰的外翻着,就像一個破了口的棉袋子,泛着不正常的慘白色,血液還在粘稠的往外冒着,只是已經不再洶湧溫熱,冰涼的,黏膩的,帶着微微泡沫的血液,緩緩地流淌出來,與地上大灘的暗紅色的渾濁混到一起——本來象征着生命的血液在失去主人之後,也不過就是一片令人作嘔的污穢罷了。
白蘇瑾只覺得自己喉頭有些發緊,他是醫生,并不是沒有見過屍體,但是眼前的這具屍體,還是讓他感到不适。
“生命的逝去,原來這麽簡單啊……”不知為何,吳浩言說的那句話,突兀的浮現在了他的腦子裏。
夏陽打來電話,說出租車已經追上了,只是上面的人根本就不是蘇如絮,那個女人說是有人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這麽做的,她什麽都不知情。司機是被騙說後面的車上有壞人,才拼命飛奔的。
莫言挂斷電話,在房子的角落裏找到了蜷縮着的蘇如絮,找到她時,她手裏還握着滿是血跡的尖刀,攥的緊緊地,怎麽都不肯放。黑色的裙子上,已經凝結起了一塊塊的黑漬,幹硬的粘附在裙子上,讓那身漂亮的衣服不再如原本那樣光鮮。她的頭發微微散落,嘴角帶着詭異的笑容,嘴裏喃喃着什麽,莫川湊上去聽,卻怎麽都聽不清楚。
“老莫,”江宏好像發現了什麽,把莫川叫了過去,“看這個。”
他手上拿着一張合照,很老舊的樣式了,上面的顏色已經有些泛黃,人像也稍稍有些模糊,但是還是不難看出這是一群孩子,背景是一個破破舊舊的院子,孩子的衣着并不華麗,看起來生活并不富裕。讓人覺得不自然的是,孩子的表情都木木的,竟然沒有一個孩子面帶笑容。
白蘇瑾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拿過了照片,指着中間偏右的位置:“這裏。”
莫川定睛一看,詫異的擡起頭,正好對上了江宏的雙眼,兩人眼中浮現着一樣的震驚。
那是兩個穿着連衣裙的小女孩,長得一模一樣,兩人的眼睑都帶着一顆小小的淚痣,只是一顆在左,一顆在右,兩人站在一起,就好像在照鏡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