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孫嬌嬌。
王柳耍心計調到後面來,如願成為梁鹂的同桌。
李老師挨個收學費,孫嬌嬌和兩個女生主動幫忙發書。
梁鹂把語文書翻了小半,李老師站到講臺前,清了清嗓子:“大家把手裏的書放一放,那你們皆聽得懂上海話吧?聽不懂的舉手!”她環顧四周,接着道:“歡迎那成為高一三班的一員。”她掐根白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名字:“我姓李,李彤,教英文,不出意外,将是你們高中三年的班主任。我問一句,那看過《十六歲的花季》這部電視劇麽?看過的舉手?哦,都看過。我再問,那歡喜裏面的童老師麽?”異口同聲說歡喜。
她把粉筆丢進盒裏,搓搓指腹沾染的白沫,皮笑肉不笑地:“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那可以去打聽打聽,盧中教學最嚴厲的老師,我是其中之一,指望有一個童老師這樣的班主任,天天和那嘻嘻哈哈,談感情,談生活,就是不談學習,旁的班我不講,我這裏要叫那失望了,我只談學習,想換班的趁早,大家皆輕松。”沒人說話了,都摒息端坐,不敢有小動作。
她繼續道:“電視劇是虛假的美好,侵蝕那的思想,荼毒那的靈魂,我負責任的告訴同學們,現實是極其殘酷的!學校要升學率,學生要上大學,才有光明的前途,否則,那這個高中就白讀,浪費銅钿,不如趁早回家賣糖炒栗子去。”頓了頓:“我還要強調一點,堅決禁止早戀!被我逮到,叫家長,寫檢讨,年級或全校通報!決不心慈手軟。”梁鹂暗忖,最嚴厲的老師,肯定不會心慈手軟,多此一講!
班主任做好規矩後,開始讓同學按次序到講臺前自我介紹,報姓名,初中學校,中考分數,性格愛好及未來理想等。
梁鹂認真聽着,大部份學生從盧中初中部直升上來,一小部份跨區重點中學考過來,像梁鹂這樣從普中考進的,反倒是鳳毛麟角。她越聽越咂舌,都身背各項榮譽而來!輪到孫嬌嬌了,她把自己的經歷侃侃而談,以前是學校大隊長,區三好學生,校升旗手,參加過奧數選拔賽,全國萌芽杯數學大賽三等獎,市希望杯作文大賽一等獎,發表文章十數篇,還是校短跑記錄保持者,暑假報了托福班......李老師在旁邊都聽得動容。
王柳喪氣道:“她們很厲害啊!”梁鹂抿抿唇:“我們也不弱。”雖然不如她們有那麽多的榮譽襯托,但能憑己之力考取盧中,就很值得驕傲了!
孫嬌嬌沒有懸念的選為班長。接下來副班長及至小組長都任命完畢,李老師強調這只是暫時的,待期中考試後再進行調整。地上亂七八糟扔着包書的牛皮紙和剪斷的塑料封條,她差點滑一跤,命一小組留下來值日,其他同學可以放學回家了。
梁鹂松口氣,背着沉甸甸的書包,坐公交車到常熟路下來,這裏靠近華亭路,還有一家美國肯德基家鄉雞店。華亭路熙熙攘攘、進進出出全是人。肯德基也一樣,坐無虛席,還有不少站着等位子。
梁鹂就坐到路邊的公衆椅上,不一會兒,看到肖娜匆忙忙趕過來,穿着工作服,紅衣紅褲戴着紅帽子,她在肯德基裏做小時工,時間還早,倆人可以說說話。梁鹂問她今天怎麽沒去學校報到,肖娜道:“我們要晚半個月才去開學。”
她高中沒考取,倒是考取立信會計中專學校。梁鹂講:“也蠻好的,以後出來專門替人家算帳管錢!”肖娜微笑起來:“我爸爸和你說的一樣。”
梁鹂問:“你爸爸還在做群演麽?”肖娜點點頭:“他以在摸到門道了,有人專門尋他這樣有經驗的群演,講一遍就懂,節省辰光時間,負責任,不怕半途逃跑,給的錢也多一點。前兩天在拍《上海一家人》,他演個惡霸,還有臺詞呢!可高興壞了。”
梁鹂不明白為什麽演個惡霸還會高興,肖娜也沒多解釋,她工作的時間已到,走時笑道:“我和爸爸打算從阿奶屋裏搬出去住,等找好房子,你一定要來玩的。”
梁鹂答應下來,看着她跑進肯德基的玻璃大門裏,人太擁擠,那抹紅色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第伍叁章
梁鹂回到家,沈家媽搓麻将去了,張愛玉在看電視,桌上留有飯菜,還是溫的,她在碗裏挾滿菜,坐到舅媽旁邊,正播新加坡的連續劇《天涯同命鳥》的大結局。
梁鹂道:“外婆講是悲劇,不讓看,舅媽又要哭,傷眼睛!”就要去換臺,張愛玉連忙求饒:“我連看了三十九集,最後一集不看要我命,放心,我早已做足思想準備,再哭不是人。”
梁鹂就随她了,蹭會兒電視,再收拾碗筷到樓下竈披間清洗,自來水嘩嘩聲中,孫嬌嬌背着書包,孫師傅拎着行李箱一前一後的進來。
“你好,梁鹂!”孫嬌嬌先打招呼,她自小至高中,在學校一直是幹部,說話的腔調大氣穩重。在她的腦袋裏,已經把全班同學快速評估過了,梁鹂絕對是班花的所在,個子高,腿細長,頭發烏黑,五官精雕細琢;她也常被人誇好看,但在梁鹂面前,還是有差距的,不過這也沒什麽,她學習要經打多了,這比長相更重要,如此一想,得到了微妙的平衡。
孫嬌嬌在審視梁鹂時,梁鹂亦在審視她,花季少女的心态複雜多變,很難拿常理解釋,她點點頭:“班長好!”孫嬌嬌道:“不要客氣,在學校外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孫師傅插話進來:“巧哩!那竟然分在一個班級,又是上下樓鄰居,又是好朋友,以後要互相幫助,共同進步。”
大人就愛一廂情願!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孫嬌嬌道:“我先上樓去!”熟門熟路找到燈繩一拉,黃光乍現,棕色小皮鞋踩着樓梯蹬蹬蹬走了。
梁鹂問:“阿爺,孫嬌嬌要一直住在這裏麽?”孫師傅“嗯”一聲:“這裏離學堂近又方便......” 他話沒講完,就聽到孫嬌嬌在樓上催促:“阿爺,侬快點!”
孫師傅忙不疊地上樓,梁鹂繼續洗碗,擦拭幹淨鎖進五鬥櫥裏,再移開爐子上的水壺,裏面的煤球都變成灰白,拿過鐵鉗戳進煤球孔裏挾出粘連的兩塊,最底一塊還有火星,她去挾兩塊烏黑的煤球對準孔洞放下,直到孔洞裏開始發紅,這才放下心來,生爐子是件邪氣麻煩的事。
自從寶珍出國、舅媽懷孕、舅舅忙着飯店生意,外婆逐年老去,她卻在長大,變得有力氣,開始幫襯着做起了家務。
再回到房裏,舅媽果然沒有哭,怕打擾她學習,電視關了,倚在沙發上看小說,梁鹂将書全部拿出來,找了兩本《大衆電影》,把當中的釘子啓了,一大張一大張的,是包書最好的材料,張愛玉也過來幫忙,全部包好後,梁鹂才道:“舅媽,我想去黃河路飯店、看看舅舅!”
“老師沒有布置功課麽?”
“沒有!”
張愛玉同意了:“不過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乘車子的月票還有麽?”
“有!”梁鹂很高興,抱住她的臉親一口,張愛玉噗嗤笑出聲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她走到弄堂口時,恰撞見喬宇拎着一雙嶄新的黑皮鞋坐在皮匠攤前,湊近好奇地問:“你的鞋子怎麽了?”
喬宇道:“給後跟加個掌子,就不怕磨損,可以穿好久!”又問她:“你要去哪裏?”
“我往舅舅的飯店,你要不要一起去白相玩?”
喬宇搖頭,沒有說理由,梁鹂也心知肚明,反正是學習,做個鬼臉給他看:“你真要成為書呆子麽?”
喬宇不答,眼裏卻含有笑意:“你這樣子很醜。”心底忽然松動,如果她再邀請他一次,他就跟去了。
不過,可惜,誰也不是誰肚裏的蟲,梁鹂望見往南京路的公交車就要進站,連奔帶跑的追過去,司機發動車子,瞟到後視鏡有人再追,就又停了停。
氣喘籲籲上車,不是高峰時候,人不多,尋個空位坐下,車門哐咣緊阖,搖搖晃晃前行,路過弄堂口,喬宇還在、且望着她,梁鹂想起剛才離開時也沒打招呼,不禮貌,便把手伸出去揮了揮,恰喬宇把頭低下,也不曉有沒有看見,但售票員是看見了,聲若洪鐘:“各位乘客,勿要把頭或手伸出窗外,出事概不負責!”
梁鹂來過幾次黃河路,是一條并不寬敞的小馬路,經過長江劇場、長江公寓,還有功德林素食店,再走數步就看到了大富貴的招牌,也不曉是午後的緣故,行人寥寥,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