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前夕
☆、前夕
莫莫從他進來,就一直躲躲藏藏,努力縮在角落裏降低存在感,不想現在還是被發現了。
“外面,去外面玩兒。”
使勁兒拽着許淳,他就要往外面沖——他可不想這麽丢人地被燕離陌揭穿身份,更何況是在許淳面前。
“師兄。”
燕離陌又叫了一句,而且目光就鎖定在正欲奪門而出的莫莫身上。
這下尚璟他們聽明白了。
“阿陌,你在叫莫莫?”許淳回頭,猶疑着問。
燕離陌探了探回雪劍劍鋒,發出嗡嗡聲響,才笑着道:“啧啧,要是老頭子知道,自己教出的徒弟連自己的劍都看不住,不知會不會氣得翹辮子啊?”
“燕離陌!”
騰地回頭,一聲大喝,莫莫的語氣已經不複剛剛的裝傻充愣。
“不裝了?”燕離陌譏笑。
......莫央這才明白自己被戲弄了,連忙去看許淳,果然,他一臉震驚,拉着自己的手也緩緩松開了。
莫央暗叫不好,趕緊回握住許淳的手:“哥...許淳,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
“夠了!”許淳猛地打斷他,顫着聲音問:“你......你不傻?”
莫央莫大俠此刻真恨不得自己是傻的,當初被姜漓追得焦頭爛額,不得不裝瘋賣傻的時候,他還恨得牙癢癢,現在卻只怪姜漓那小子不直接把自己弄傻。
“許淳,你聽我解釋,我......”他緊拉着許淳的手不放。
“夠了!”許淳似乎是氣得不行了,反倒冷靜下來,打斷莫央的解釋,他拼盡全力掙開他的手,回頭沖那幾個人解釋:“我身體不舒服,你們玩吧,我先回去了。”
然後不顧尚璟和樓雲擔憂的目光,跌跌撞撞地破門而出。
“許淳!”莫央追出去扶着門框喊了幾聲,卻見許淳跑得人影都不見,轉身怒瞪着燕離陌,一張慘不忍睹的臉上露出這種表情來,還真是瘆人得很。
“你還真是我的好師弟!”咬牙切齒地說完這句話,他沖過去拿回自己的回雪劍,“這筆賬,我以後再跟你算!”
急匆匆往外跑,他都顧不上把自己的面具摘下——唉,萬一許淳那個家夥真的生氣就慘了,畢竟,畢竟自己可是仗着傻乎乎的莫莫這個身份,做了好多過分的事啊!
尚璟和樓雲都看燕離陌——這是唱的哪一出?
燕離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神色不安的樓雲,玄玄乎乎來了一句:“緣分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
樓雲神色一震,猛地垂下頭盯着酒杯發呆。
這段小插曲過後,重點還是在幫助姜漓謀反的大計上。
尚璟雖然出身世家,但顯然另有追求的他并不愚忠,對皇家之室也無多少興趣,反正自家老爹現在只挂了個名頭,并不怎麽管朝中事,想要在這番動亂中獨善其身,應該也容易。
樓雲就更簡單,只要不傷害沁妃和小公主就好,而且經此一事,能與将來的天子搭上關系,對他們樓家有百利而無一害。
他們在顏傾閣一直呆到下午才回去,被燕離陌和姜漓打了個措手不及的皇帝現在是焦頭爛額,忙得腳不沾地,這京城內也是風聲鶴唳。不過顯然,這幾人完全沒有身為造反主謀和從犯的自覺,談笑風生,怡然自若。
剛一回燕府,就看到紹布正等在院子裏。
“首領!”
一見朱穆輪,大小夥子激動得那叫一個熱淚盈眶,撲過來就是一嗓子。
“起來吧,我沒事。”朱穆輪扶起他,見他風塵仆仆神色倦怠的樣子,知道自己失蹤這麽久,又只留下幾句話就來了鄢都,紹布和護衛隊的人一定很辛苦,便又出言詳細詢問了幾句。
兩人之間的交流用的是玉茲話,态度親近而自然,顯然主仆關系和睦得很。
雖然聽不懂,但眼也不瞎的燕小爺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夫......”紹布手裏舉着燕離陌的流風劍,本來還想邀個功,就見他話都不說一句的離開,登時提起了一顆心——夫人是在對自己生氣嗎?
“不關你的事。”朱穆輪知道他在想什麽,吩咐他下去好好休息,自己去了燕離陌卧房。
昨晚上他們倆并沒住在一間房裏,這倒不是燕離陌的要求,而是朱穆輪自己收拾了兩間房出來——睡在一間房,卻不能做夫妻做的事,連偷個香都得先比試一場拳腳,年輕的月闊首領可不是聖人啊!
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迎面就是帶風的暗器飛來。
“滾!”
燕小爺中氣十足。
朱穆輪利落地側身,伸手,準确無誤地避開茶杯茶蓋,捏在手裏收好,放回桌上。
“讓你滾你沒聽見嗎?”
燕離陌盤腿坐在床上,斜着眼看走過來的男人。
“聽見了。”朱穆輪在他身旁站定,然後彎腰,下一秒兩人之間又只剩下一指的距離。
“你想打架?”燕離陌沒躲,反而挑釁地看他。
“我不想打架。”
不得不說,月闊首領有一項最出彩的優點——直白而誠實。從來都是有什麽說什麽,這也是讓燕小爺很欣賞的一點。
“我想問你一句話。”
燕離陌往後退一點點,不耐煩地垂了垂眼——有什麽事問不就行了,湊這麽近是想找死啊?!
“什麽時候,”朱穆輪頓了頓才繼續道,“你才會告訴你那些朋友,我們已經成親了?”
燕離陌心裏一突突,語氣仍平穩得很:“什麽成親不成親的,只是個儀式而已。”沒什麽底氣的話,聽在朱穆輪耳朵裏像一根根帶刺的羽毛劃過,又癢又痛。
“我不介意現讓它變得更實質化。”又往前傾了傾身子,火熱的氣息全部噴灑在燕小爺的臉上,成功地熏紅了一大片。
“我記得我好像跟你說過,你替我殺兩個人,我随時恭候大駕。”
燕離陌擡頭,眼角眉梢勾起風情的弧度,雙手卻不自覺地抓緊了床單,微微發顫。
朱穆輪的身子一僵,所有的暧昧褪去,只剩下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我說過,如果你再這麽作踐我喜歡的人,我會懲罰你。”直起身子,朱穆輪線條愈發分明冷硬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狠戾。
“還有,我是說過會等你的傷口愈合,但如果你遲遲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我不介意采取自己的手段,将過往的一切從你生活中強硬地挖去,從此以後只剩下我,相信我,我不想走到那一步。”
燕離陌第一次見朱穆輪這樣的神色姿态,一時忘了挑釁,呆愣了幾秒。
朱穆輪察覺自己的語氣,按下心中的火,緩和了神色又坐過去握着他的手:“我不是想逼你做什麽,我只是怕,怕你又走掉。可這一次,我卻不知道還有沒有追逐的勇氣。”
這樣一個強悍尊貴的人,在自己面前說出怕這個字,讓燕離陌心裏一酸。
“我不是說過嗎?等這件事結束,我會回雁山的。”
“那就好。”側過身去,朱穆輪緩緩地抱住了他,靠在他肩頭,下巴一動,有輕微的震動感傳來。
這樣溫柔的動作,這樣寵溺的語氣,感受着胸口傳來的不屬于自己,卻快要跟自己的一致的心跳聲,燕離陌忽然覺得其實不必等到這件事結束,現在便回雁山,也未不可。
自從知道燕離陌和姜漓關系甚好,如今又見了他這許多朋友,一直不能心安的朱穆輪因為他那一句話,終于又恢複如常,或者說比之前更多了一分奇怪的感覺——燕離陌好像有點開始正視他自己的心意了。
比如今天姜漓來找他們。
“離陌,基本的事我已經吩咐下去準備好了,現在就只剩下最後一步。”時隔幾日再露面的姜漓精神比上次好了很多,似乎略顯亢奮的樣子。
“那不是很好嗎?”燕離陌神色落落,有些心不在焉。
“右相明日會派人昭告天下,已經找到我的消息。”姜漓沉浸在自己的事情當中,并未發現燕離陌的不妥。
“嗯。”燕離陌點了點頭,看着樹上一顆顆飽滿的桃子發呆。
“你想吃桃子?”姜漓好奇地随着他的視線看去,然後沖身後招手,“去買些桃子來!”
他現在身份非同一般,又身處京城,不再孤身一人,時刻有暗衛保護。
“不必了。”燕離陌回神,制止了他,眸中閃過一絲迷惘,“我不想吃這裏的桃子。”姜漓聽到他淡淡的聲音。
并不知道鄢都的桃子跟別處的有什麽不同,但姜漓不是喜歡打探別人秘密的人,兩人又談了會兒之後的事,便告辭離去了。
入夜,燕離陌一個人去了趟皇宮,而且直奔東宮,路過北宸殿的時候,連片刻停留也無。
既然終究會見到最後一面,一切的話,便留到最後再說。
姜适還沒睡,房間裏有燈光流瀉,剛剛站在殿外,燕離陌就察覺到了這周圍暗衛不少。
啧啧,還擔心這小子的安危,看來完全不用啊!
“吱呀”一聲門開,然後就是一道老成持重的嗓音響起:“誰在外面?”
姜适本來正在畫畫,忽然感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再想起這段日子皇宮和外面發生的事,一股欣喜湧上心頭,他忍不住沖出去,卻在握到門框的那一刻又壓制了心頭的激動——成大事者,必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我。”
燕離陌大大咧咧走到院子裏,絲毫不擔心會被人發現。
姜适圓乎乎的眼睛亮了亮,臉頰也因為激動染上紅暈,燕離陌忽然就響起了被留在隴城的小永夜——啧啧,還真是當爹的人了,很牽挂兒子呢!
師徒倆好久不見,燕離陌先是驗收了一番姜适的劍法,幾個月不見,進步神速,讓他這就扔了本劍譜教過一次的不靠譜師父,還挺有成就感的。
練完劍之後,姜适問了他最近的事,燕離陌告訴他讓他不要插手此事,只安安心心做他現在的适太子就好。
至于以後,各憑本事。
姜适出乎意料很聽話地答應了,只眼裏若隐若現的光芒,顯示他對等候在不遠處的挑戰充滿了鬥志。
燕離陌搖頭失笑——這孩子跟他個性不同,反倒跟月闊鏡臺很像,天生的強者,而且是願意被人仰望的強者。
對他而言,雖然能做到很多事,能自由行走于世間而不被束縛,但他并不想站在高位受人矚目,只想随心所欲過簡單的生活。
從皇宮出來,正要回燕府,忽然轉身,就看到正等在牆角處的朱穆輪。
鄢都的月并不如大漠明亮,尤其不如天絕峰後的清冽,但那一刻,燕離陌仍然從他身上看到了皎皎月華,第一次有了一種‘啊,這個人果然是獨一無二的月神之子’這種感覺。
他沐浴着月光朝自己走來的那一瞬,燕離陌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強烈而不可抗拒。
手腕上傳來一陣灼熱到幾乎将他融化的感覺,低頭去看,嚴絲合縫貼在他腕上的藥玉,正散發着盈潤溫暖的光芒。
原來,愛果然比恨容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