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有時候風向轉換只是一瞬的事
七日之後的早朝之上,大理寺卿上奏,管家子弟侵占良田,傷人性命一事有了結果。他們走訪多日,終于找到了目擊當時情況的一個證人,百般勸說保護之下,他才答應上堂作證,指證此事确有發生。不止如此,那位管姓子侄,因為事情敗露,竟然畏罪自殺于家中。
他選擇此時死去,無論自殺與否,都于事無補,反而讓管舒的嫌疑更重。
當着滿朝大臣的面,姜桓把奏章重重擲于地上,便是管舒平時上朝所站之地,如今他稱病不朝,只餘一紙奏章孤零零地躺于地上,讓群臣都噤若寒蟬。
第二日,姜桓便派了人到管府宣旨,斥責管舒禦下不嚴,讓門下子弟做出這等傷天害理有違國體的事來,并命令他五日之內對此事做出表态,還那些無辜百姓一個公道。
一時之間,朝堂之上氣勢緊繃,皇帝因為上次太子“無心之失”已經遷怒管家,如今又有了名正言順的借口,自然不會輕易罷休。管舒在朝多年,門生衆多,心腹不少。雖然管舒閉門不見,但他們恐此事處理不好,丞相失勢牽連自身,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一個個坐不住了,你來我往地去丞相府門前轉悠,吃了不少閉門羹。
五日很快過去,姜桓給管舒的期限已至,即便他已經“病入膏肓,不能下床”,他也得出府露面,給皇帝,也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早晨的朝堂之上,任何人都無事可奏,鳳元帝安坐于寶座之上,閉目養神,不辨喜怒。群臣垂首立于殿中,卻一個個神色古怪,心浮氣躁的已經按耐不住回身往殿外偷瞄,就等着看管舒會不會出現。
燕離陌今日破天荒起了個大早,而且也來了宮中上朝,只不過他來這上元殿之前,先去了一趟別處。此刻站在這久未來過的朝堂上,冷眼旁觀者衆人反應,他嘴角一抹嘲諷的笑意始終未淡。哼,即便學富五車韬略滿懷又如何,這般世俗醜陋之态,已足以讓人不屑一顧。
他忽然有些理解尚璟的雪間青松之說了,他不是心無大志,只不過不願做這随波逐流之人。青松長盛不衰,直入青雲,可是若是長于污穢不潔之地,同樣會光華大失。唯獨在纖塵不染的白雪之中,才能守得熠熠神采。
正當衆人苦苦等待他們的管大丞相之時,一個不速之客突至。
“父皇,你不能處罰管大人!”
一個明黃身影從後殿突然跑了出來,稚嫩的嗓音在沉寂大殿中響亮異常,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姜桓緩緩睜眼,一片愠怒之色:“朕不是關了你軟禁嗎?你為何在這裏?”
姜适一張小臉紅撲撲的,氣息也有些不勻,倒像是剛剛跑過來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眨巴着一雙大眼睛,顯示出這個年紀的單純幼稚。
“父皇,管大人是母後的父親,又是三朝老臣,于皇家有恩,沒有他就沒有父皇的皇位和現在的晟軒,您不能為了一個草民處罰管大人!”
姜适一席話說出口,朝堂之上鴉雀無聲,風雨欲來之感鋪天蓋地,衆人幾乎都忘了如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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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你從何處聽來?”
姜桓臉色沉郁如墨,直視着腳底下的小人兒,一字一句,怒意盡顯。
是了,現在姜适表現得完全像是個八歲的孩子,哪裏會說得出這樣一番話來。群臣一下又都看向那個跪伏在地的人。
姜适接受衆人矚目,神色未變,仍是方才單純直率的語氣:“母後說的啊。”
衆人頓是一片抽氣之聲,沒想到平時深居簡出的皇後娘娘,竟然有如此野心。不過也是情理之中,姜适所言,未必全是誇大之辭,最起碼姜桓能坐上今天的位置,全因為有當時的皇後娘娘做太子妃,得到管丞相一門支持。
可是,心裏面明白是一回事,在這朝堂之上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一些心思玲珑者,已經開始低眉順眼不再關注,這件事從一開始就處處透着蹊跷,今日看來,定會有一場狂風暴雨在後面,還是眼不見為淨,免受牽連。
“而且我去管大人府裏的時候,也常常聽到一些在府裏和管大人議事的大人們講呢!”姜适似乎渾然不覺自己方才的話有多讓衆人震驚,繼續抛出一個個一點就着的炸藥,“既然這樣,父皇,不就是搶了塊地,打死個人嗎?您把那塊地賞給管大人,再給那戶人家一些錢不就行了嗎?萬一惹惱了管大人,父皇位置不保,晟軒朝堂不寧,這可就大事不好了!我剛到皇宮,可不想看到父皇的天下不安!”
“哼!”姜桓被戳中痛處,神色一凜,霍然從龍椅上起身,滿朝大臣登時跪了下去,口稱皇上恕罪。
燕離陌也緩緩跪下,只是秀目微垂,嘴角卻勾起一抹笑意,瞥着姜适無辜的模樣,他心中暗嘆:這少年焉能不成大事,連做戲都這般毫無瑕疵,似是而非,最能讓人不辨真假之下完全相信。
姜桓正待發怒,忽然一道光芒閃過,原來是姜适袖口上的一顆珍珠,他這才注意到姜适的服飾。
“你為何身着明黃服飾?誰準你越矩的?!”
明黃是天子之色,天下只有皇帝與儲君二人能用,姜适雖有适太子的名號,卻不是儲君,按照禮制自然不能使用。
“這個啊?”姜适裝模作樣打量了自己上下一番,“這個是母後看兒臣喜歡,就讓兒臣換上了,宮裏還有好多呢,還有一件繡着九條龍,更漂亮呢!母後說兒臣再過不久就可以穿上了。”
這話一出口,衆人連皇上恕罪都不說了,俱是一片震驚。
九龍黃袍,乃是天子之服,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穿,就是這正殿之上已經滿眼怒火的那人。
“來人!”沉寂片刻之後,姜桓一聲令下,禦林軍統領常遠全副武裝地走了進來。
“馬上帶人去搖光殿,給朕仔仔細細搜索全殿,若有異常,迅速來報。”
“是!”常遠領命而去。
“父皇,您幹嗎要人去搖光殿啊,我偷偷跑出來,母後還不知道呢!”姜适把自己的無知從頭演到尾,毫無一絲生硬。
“來人,帶适太子去北宸殿,沒朕的吩咐,任何人也不準見他!”
又有兩個魁梧侍衛走了進來,奉命到姜适身邊,把他一下子就提溜了起來,往殿外走去。
姜适一邊踢蹬着小短腿,一邊回頭喊着姜桓:
“父皇,父皇,您為什麽要他們抓我啊,父皇......”
衆人聽着越來越小的聲音,俱是膽戰心驚。
燕離陌卻是幾乎忍不住要笑了起來,這少年演得還真賣力,等完事兒之後有得笑話他了。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常遠就回來了,身後的侍衛手中捧着一堆明黃色的衣服,最上面一套,果真是九龍花紋。除此之外,常遠竟然還拿了一卷的空白聖旨,所用絹帛完全是皇家禦用。
衆人看了一眼,震驚之下都垂了頭屏息不動,姜桓也慢慢坐了回去,眸中怒火漸息,卻換上了如冰霜如利劍的冷意。
“丞相管舒,自恃功高,先是縱容子侄犯法,如今又教唆太子犯上,立即撤去其丞相之職,打入天牢!”
常遠領命而去,衆大臣中有出自管氏門下的,人人尚且自顧不暇,焉有餘力替其求情,即使有心向着丞相,事發突然,他們也是一盤散沙,難成氣候。
一場在有心人看來就是鬧劇,卻足以說明一切問題的宮變就這樣起于無形,又消弭于無形,衆人在還懵着的時候,朝堂已經變了風向。
管家除了皇後管寧,盡數下獄,牽連者更是數不勝數,每一日都有新的官員下獄,不是本來出自管舒門下,就是平時與管舒私交甚好者。一時之間,鄢都的氣氛凝重無比。
三日之後,皇帝着內侍頒布廢後聖旨,将此事推向頂峰。至此,管家一門徹底敗落,再無回還轉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