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何用理性達到對幸福的邏輯上成立的追問:
第一, 正确地找尋一個最完善的真觀念作為規範,即“據界說而思維”。
第二, 正确地按照理智的适當秩序進行推演,即“據邏輯而演繹”[1]。
理性地認識世界是周洋之前所堅信的。他沒有參與人生的豐富經驗,他覺得經驗不可靠,人很容易就被感官蒙蔽。所以他總是默默地退開一步遠的距離,觀察着人生,觀察着周遭,想通過他人的喜怒哀樂總結出規律,尋找出幸福太一。而現在,他的步調被打亂了,裘臻強行介入了他的生活,給了他各種經驗:美食的歡愉,傾訴後的減壓,陪伴的欣慰。周洋覺得自己的幸福計劃可以繼續完善、修正了。
合乎理性本來就是個模棱兩可的概念,因為想要嚴格要求自己合乎理性就必須注入一腔熱情[2],這仿佛是一種二律背反。思想的廣延會被經驗限制,之前的觀察并不是理性的推理,而是受惠于間接經驗。裘臻給了他參與許多事情的直接經驗。他明白,過去他遠遠地站在一邊,并不是什麽狗屁理性,而是自己不敢,不敢貿然邁出改變的第一步。他長期為自己的怯懦找盡借口。
我的心靈只有依靠身體的存在而存在,身體的歡愉能反應至心靈。
周洋不再怕被自己的感官所蒙蔽。他想跟着裘臻感受各種感官的樂趣,讓這琳琅滿目的耳目之娛返照至心靈,一一體味不同程度的快樂。
周洋快不快不快樂另說,裘臻現在很快樂,他的白月光已經學會主動約他出來吃飯了。課代表一邊吸溜着牛肉面一邊傻樂:這是不是說明他現在已經把我當自己人了?面條剛咽下去,對面就遞來了錢。
“?”裘臻不明所以。
“上次去博物館喝咖啡你結的帳,現在補給你。”
“哦”還是沒把我當自己人。課代表吸面速度明顯減慢。
老板娘照例又端上來兩個鹵蛋,一人一個,裘臻幫周洋夾開燙進面湯裏。這也是一種歡愉,享受別人的照顧和細心服務,完全免費。周洋看着鹵蛋,覺得對面這個人簡直是天降魔鬼,專門派來考驗他的。
“要是那天你不照顧我了,我可能要生氣的。”
課代表差點沒因為一口蛋而噎死自己!我可能要生氣的。我可能要生氣的!我的老天爺哎,白月光是不是在撒嬌?!是不是跟“你真壞”一樣的道理?!
我照顧我照顧我照顧你一輩子!由于嗓子眼被蛋黃噎着,課代表臉紅脖子粗發出無聲嘶吼。
“你想啊,你這種貼心好似不對等的情感付出,時間久了我會把你的貼心當作理所當然,到時候如果你不繼續付出了,我就會心理失衡,很可能會怨你恨你。你這樣做對我們關系的長久性是有害的,以後別給我夾了。”
Advertisement
哦,自己又想多了。裘臻陰郁地就着淚水把蛋黃給咽了下去。不怕白眼狼喂不熟,就怕這狼自在慣了不讓自己喂。
他開始擔心自己在周洋眼裏是不是太平淡無奇了,毫無吸引他的地方。裘臻有時感到奇怪,他在外人眼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家境小康,從小接觸古典樂,會幾門樂器,腦子靈活,功課一直保持年紀前十水平,對數學尤其有天賦。體育也不錯,初高中都參加籃球隊并是主力隊員。裘臻想讓別人喜歡自己是非常容易的:彈一段李斯特的《鐘》,聊一聊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來一場三對三街頭籃球,或者就那麽請對方吃頓飯文質彬彬地笑笑,無論那種都能展現自己的優秀。但他見了周洋以後,什麽花招都不會了。腦子空空的,只曉得對着他傻笑,顯得自己像個二楞子。美人絕色原妖物[3]!一點沒錯!當然,周洋在外人眼裏不過是長相秀氣,安安靜靜有點像個姑娘,并沒有多麽絕色。
裘臻其實并不了解他的這片白月光。周洋會把這些話直接說出口,已經算是卸下心防表達信任了。他低頭撈着牛肉,突然問裘臻:
“裘臻,我問你啊,如果你從小到大從來沒見過你爸。”
“嗯。”裘臻豎起耳朵。
“然後呢,有一天,他竟然主動來找你了,讓你去看他。”
“倒也是臉皮厚。”課代表氣得血氣上湧捏斷了根一次性筷子。
“我是說如果!不是真的呀。”周洋連忙又抽了一雙新的給他,“你覺得他會是個怎樣的人?”
“霸道總裁吧,掌握全球的經濟命脈。”裘臻癡癡地看着白月光為他掰筷子。估計因為自己對他好,給他夾鹵蛋,他也對自己好,幫忙掰筷子撸毛邊。課代表吃個牛肉面心情好似坐雲霄飛車,他好想大喊老板娘過來看,周洋在跟他舉案齊眉!
“要那麽有錢啦?”小周嚼着牛肉開始遐想。
“嗯,多數言情劇都是這麽演的,豪門恩怨私生子之類的。”
“我覺得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到時候我見了他開口就要兩個億。”
裘臻嘴上不着四六地回着,心裏咯噔一聲大感不妙:難道周洋爸爸來找他了?他擔憂地望向周洋,總感覺這空氣裏大有一股山雨欲來之勢,令他不安。
何思衡在火鍋店已經快根跟務員打起來了。
“我他媽,叫你放着我來我來!我親自去廚房端!你耳朵聾了啊!誰讓你端來的!”何思衡嗓門喊得快破音。
“這……我們有規定客人不能進廚房。”
“不能進廚房我還不能站在門口嗎?!你他媽遞給我不行啊?偏偏一個勁往上端!看把我朋友擠得,吃飯都放不下個手!”
“那個,我們有為客人上菜的義務。”
“我都說了,我不要這義務!”小王子已經跳腳,這服務員怎麽就這麽死腦筋呢?跑腿全讓他們給占了,愣是沒給自己留一點表現機會。“我就放下狠話了啊,下一盤羊肉,我去端!誰端上來我生吃了給他看!”一臉兇狠,确實是個茹毛飲血的硬漢。
白金已經吓壞了,坐得端端正正,親自燙下去的牛百葉已經成橡皮筋了她也沒敢亂撈。
“哎,寶……白姐姐,快吃呀,老了不好吃了。”何思衡趕忙幫她撈,又怕天仙嫌自己筷子不幹淨,轉了個彎把橡皮筋全撈自己碗裏,嚼得嘎吱嘎吱的,馬不停蹄幫她燙新的。
“你怎麽突然來找我了?”白金咬着筷子等着油豆皮。何思衡看着她這可愛模樣,燥得直想脫內褲。老妹兒哎,別說你28,你就是82我也追定了!他被天仙萌得趕緊拉開T恤領口透氣。白金看着何思衡因領口被扯開而露出的鎖骨,咽了口口水:接近黃金分割比,92分。
“你好看,想多看你兩眼。”小王子特別直接。
白金立刻羞紅了一張老臉,他變成女人到現在,還從沒有哪個年輕小夥子這麽直接地誇她好看的。她把鎖骨比例偷偷地往上提到了95。
“哎,我們算不算網友?”
“哈哈,應該算。”何思衡樂了,“你線上線下相差好大。線下是個可愛的少女,線上很風趣幽默。”他說這句話險些閃了舌頭,差點一順嘴就來了個精神分裂。“如何科學追求女生”那篇文章說了,他需要适當誇獎對方,尊重女性。剛剛一激動跟服務員吵架說了髒話,何思衡就特別後悔。主要賴那個服務員,要是他機靈點我能在天仙面前罵髒話麽?
正怨着,服務員來了。
“這位先生,你們點的羊肉準備好了。”
“好的好的,白姐姐,我去拿涮羊肉啊。”他說罷滿心歡喜地跑去廚房拿肉,撒歡的樣子跟條狗似的,尾巴都能晃出重影了。
“真可愛。”白金含着筷子看着他跑遠,感慨自己弟弟怎麽就沒那個讨人喜歡的勁兒呢?不一會兒,何四狗端着盆羊肉“嗒嗒嗒”地搖着尾巴跑回來了,咧嘴朝白金直笑:
“這個羊肉是這家火鍋店的招牌,我來幫你涮,我涮得好吃!”
白金看着這個大男孩伺候自己吃火鍋,臉上燒成一片,特別不好意思,感覺自己像個老富婆包養年輕漂亮的小夥子做奴隸。
老富婆覺得這個小夥子挺喜歡自己的,決定趁熱打鐵把自己心裏的小算盤給說了。她連連給何思衡夾肉:“我跟着我弟喊你阿衡行麽?”
“習習……行!”何四狗手激動得顫抖。特別行啊!你喊我衡寶寶都行。
“阿衡,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沒問題,就這麽定了!”天仙遞過來的肉,滋味就是與衆不同。
“哎?”
“咳咳……什麽事?”
“那個,姐姐是學美術的,特別喜歡畫模特,也喜歡搞雕塑。”
“哇……姐,你真的就是女神。”何思衡聽到這個,先是贊嘆,緊接着就心裏涼涼的。天仙又漂亮又會畫畫,難怪氣質這麽好。這下自己該怎麽追她?配不上她了。
“別這麽說。”白金被臊得不行,“我之前一直找不到好的模特,直到遇上了你。你願意在課餘時間當我的形體模特麽?”
“我願意。”打拳?不打了!
白金正色:“做模特挺辛苦的,有時候造型一擺就是幾小時,而且我手頭不寬裕,可能付不了你市面上的時薪。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
“嗯……”何思衡配合着她開始假裝思考,一臉的深思熟慮。
“而且……”白金遲疑地開口,“是裸模。你願意麽?”
“我……我……”
“哎哎,你怎麽流鼻血了?!”老富婆吓得立刻起身拿紙巾給他擦臉,招呼服務員趕緊拿熱毛巾來。
“羊肉……太……燥了!”何思衡此時已經激動得,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1]洪漢鼎1997《斯賓諾莎哲學研究》人民出版社
[2]王浩 1987《哥德爾》上海世紀出版社 上海譯文出版社
[3]清 趙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