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春來
上午十點。
陽光正明媚,吹來的風也變得溫暖而柔和，吹拂着面頰。
市中心的公園內，圓形的小噴泉內,正嘩啦啦地冒着水花。
阮銀的身後背着小提琴，在噴泉旁邊轉來轉去,等着淩琛出現。
昨天，在大庭廣衆之下,她轉身對着淩琛怒吼的記憶還新鮮着。
阮銀以為，那次的見面只是一個意外，他們以後會繼續像之前那樣,是只是彼此腦海中的一段回憶,再沒有見面的可能。
所以那天她一點面子都沒給淩琛留。
哪知道第二天秋彥君就打電話來,讓她去找淩琛拿東西,還給了她淩琛的電話。
阮銀沒好意思打電話,只是發了短信給他，叫他來這邊見面。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阮銀垂着頭,孩子氣地踢了一下腳尖的小石子。
緊跟着,身後傳來一聲：“阮銀。”
淩琛的說話語調很正經，喊這聲阮銀時，也字正腔圓,正經地像是馬上要跟她進行什麽重要會晤。
但是，從前的淩琛可不是這樣的。
他在阮銀面前一直沒個正型,吊兒郎當地像個街頭小混混一樣。
那時淩琛是阮銀的前桌，每次轉身，都要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沒骨頭似的挂着,懶洋洋的叫她的全名：“阮銀。”他攤開筆直修長的手，“借我支筆用用。”
正在寫作業的阮銀一擡頭，就能清楚的看到淩琛那雙眼睛，他垂下眼皮，纖長的睫毛遮了半個瞳孔，慵懶而散漫。
從幼兒園直到高中畢業，他們認識的太久了，久到阮銀一閉眼，腦海中所有深刻的記憶，都有淩琛的身影。
在聽到呼喚她的聲音時，阮銀站在原地愣了一瞬，才背着琴轉身，擡眼向聲源的方向看去。
淩琛正站在不遠處，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藍色西裝，是那種如同夏天夜空般深沉的藍黑色，也好像是淩琛眼睛的顏色，深沉地仿佛将人吸進去。
大概是天氣太冷，他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的大衣，肩頸線利落挺拔，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身材比例極好，顯得腿格外的長。
他正在用那雙深邃的眼睛回視阮銀，雙手正随意插着兜，身姿板正，透出骨子裏刻出來的矜貴。
阮銀定定地看他半晌，想，如果在他腳下鋪條紅毯的話，他一定會被別人誤以為是哪個秀場的男模。
和阮銀記憶裏，那個散漫的淩琛截然不同。
阮銀背着琴走到他的面前。
四年的時間，時光似乎格外眷顧這個人，除了将他的面孔打磨的更加有棱角之外，更淬煉出一身淩厲的氣勢，溫暖而熱烈的陽光照在他的發梢，有如天神降臨，氣勢淩冽。
阮銀不服輸地仰頭，和他對視。
自高一開始，阮銀的身高就是160，之後便一直維持這個數字，一直到今年大四畢業，也再沒有長高一厘米。
但是淩琛好像又長高了，阮銀只有努力的仰起脖子，才能完整看清他的臉。
阮銀有些不爽，鼓了鼓臉頰，在身前攤開一只手，“給我吧。”
她伸的是沒有疤痕的右手，紅色的凍傷已經初初消腫，手指的白嫩柔軟，掌紋清晰。
淩琛低頭看了眼她的掌心，淡淡道：“沒帶。”
像是被淩琛的目光燙到似的，阮銀刷的收回那只手，怒目而視：“沒帶你過來幹嘛？”
“今天出門談生意。”淩琛神色淡然，垂下眼皮，将目光放在阮銀的身上，他說道，“沒法帶。”
“你如果想要的話，就跟我去酒店取一趟。”
阮銀沒說話。
她今天将淩琛約到公園見面，本意是拿完東西就走，然後像從前那樣，再也不見。
就像浩瀚宇宙中兩顆擁有自己軌道的小行星，在進行短暫交彙後，走在各自的軌道上，漸行漸遠，下次遇見可能就是五六十年後。
偶然相逢，擦肩而過。
在阮銀思索的這個時間裏，淩琛垂頭，将視線放在她的身上。
淩琛的視線很輕很輕，如同一片飄悠悠的羽毛，從半空飄落，粘在她的衣擺上，毫不起眼，沒有重量，如果不細心觀察的話，甚至都沒有辦法察覺。
四年前的阮銀，因為高考胖，體重上升了足足十斤，長了一身的軟肉，整個人軟軟和和的，臉頰肉嘟嘟的十分喜慶，像眉心點了紅痣的發面娃娃。
而現在，萌萌的包子臉消失了，一張白嫩的巴掌臉掩藏在黑色的頭發裏，俏生生的，瘦了很多，唇色也變得淺淡。
從她那天發在朋友圈的挂水照片看，手腕細瘦，估計身上也沒多少肉，只是被肥厚的棉衣掩蓋，才顯得沒那麽纖細。
淩琛眼皮跳了跳。
小混蛋。
一聲不吭跑出來，結果把自己養的這麽瘦。
阮銀似有所覺地擡頭，就對上淩琛那雙深邃的眼睛。
他的眼睛堅定而平和，略帶疑惑地看向阮銀，“怎麽？”
“走吧，去你的酒店拿東西。”阮銀緊了緊背上的琴包，向她來時的方向走去。
以阮銀和淩琛抗争多年的經驗來看，在和他的交鋒中，要堅決掌握主動權，把握事态發展，不然，一旦主動權落到淩琛手裏，就是她失敗的開始。
“等等。”淩琛的聲音在身後幽幽響起。
“怎麽？”阮銀猛然回頭，全身都戒備起來，她皺皺眉滿臉懷疑，“你又搞什麽幺蛾子？”
淩琛神色不變，對着另一個方向偏頭，“走這邊。”
說罷，他揣着兜，率先走在前面帶路。
将阮銀剛剛積攢的主動權剝奪的一幹二淨。
阮銀背着身後愈發沉重的小提琴，沉着臉，小牛犢一樣，怒氣沖沖跟上淩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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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外面。
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商務車正停在路邊，淩琛走在阮銀的前面，向那輛汽車走去，伸手拉開車門。
這時，阮銀才将目光聚焦在淩琛的手上，他的左手帶着一只露出五只的黑色皮革手套，将車門拉開後，便垂下。而另一只胳膊則搭在車門上，手上空蕩蕩的，沒有戴手套，修長白皙的五指暴露在空氣中，正随意曲折。
他身姿板正，但是這搭車門的動作，卻像極了阮銀記憶中，那個懶洋洋回頭要筆的少年。
這讓阮銀一陣恍惚。
淩琛看向不遠處停住腳步的阮銀，偏偏頭示意她，“上車。”
記憶再次重合。
騎着單車的少年一個剎車停在面前，他垂下頭，看向氣喘籲籲的阮銀，也是同樣偏頭的姿态，“快上車。”
淩琛習慣了阮銀的慢半拍，看她站在原地不動，便靜靜地等着她過來。
後知後覺的，阮銀垂下頭鑽進車裏。
腦海中，淩琛的黑色手套一閃而過。
他今天穿的是深色系的正裝，而那只手套是寬松的皮革材質，手套全黑，只露出白而修長的指尖。
此時天氣稍暖，根本沒有冷到要帶手套的地步。
而且，淩琛只戴了一只手。
……中二病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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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水嗎？”淩琛從車內的小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遞到她面前。
“不喝。”阮銀下意識拒絕。
下一秒，視線黏在淩琛遞來的礦泉水上，定住了。
峰頂山泉水，一千一只，飛機空運，有錢也買不到的那種。
這該死的資本注意奢侈作風。
阮銀的眼睛停頓一瞬，随後若無其事地收回。
果然，資本家的水，也充滿着資本家的做派。
阮銀暗地裏握拳，恨自己為什麽不先看一眼再做決定。
見她拒絕後看也不看。
淩琛将那瓶礦泉水收回去，擰瓶蓋的聲音響起。
“喏。”被擰開瓶蓋的礦泉水遞到阮銀面前，“蓋子擰開了，喝吧。”
……原來是在給她擰蓋子。
重新一個機會擺在面前，阮銀順着臺階下來，接過水，仰頭喝了一口。
入口甘冽，柔和入喉，仿若帶着新雪的味道。
果然貴還是有貴的好處。
在阮銀看不到的地方，淩琛的眼中劃過笑意，線條流暢的手放在嘴邊，遮住了唇角的弧度。
對司機說道：“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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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并排走進酒店大廳。
這是是北城唯一一家五星級酒店，頭頂上是金碧輝煌的水晶燈，地面上地板亮的幾乎要照見人影。
“我上去拿。”淩琛偏頭問阮銀道，“一起麽？”
“不去。”阮銀想都不想地拒絕，指了指酒店大廳旁邊的桌子，“我在那裏等你。”
半透明的隔斷，将桌子和大廳的通道隔開，和明亮的大廳不同，那邊的裝修偏向深沉的深灰色，更暗一點，飄出咖啡特有的香氣。
“那走吧。”淩琛拿在手上的手機在之間轉了個圈，率先想咖啡廳的門口走去，“請你喝咖啡。”
阮銀本想拒絕，但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
本着使勁蹭資本家羊毛的想法，她深吸一口氣，跟在淩琛的身後，進了咖啡廳。
淩琛在櫃臺前面點單：“一杯焦糖瑪奇朵。”他深沉的眼睛被黃色的燈光照成燦金色，轉頭看向阮銀，向她确認道，“是麽？”
“嗯。”阮銀點點頭，目光變得熱切，還想補充什麽，淩琛就轉過頭，補充說道，“要兩份焦糖。”
這确實是阮銀之前的口味，但是現在窮人阮銀已經四年沒有喝到咖啡廳的焦糖瑪奇朵了，不僅想要兩分焦糖，還要喝兩杯。
但是這時候淩琛已經轉頭在點單。
她個子又比他矮，一擡頭看不見淩琛的頭頂，對着他的後腦勺，在後面插不上話。
“好的。”點單員單手在電腦上操作，難得見到他們兩個這樣顏值高的顧客，目光特意在他們兩個身上轉了一圈。
正好看到阮銀眼巴巴的眼神，點單員噗嗤一聲笑出來，情不自禁道，“你女朋友真可愛。”
淩琛一轉身，同樣看到阮銀的表情。
他側身，給阮銀讓了一半的位置，讓她能夠趴在櫃臺上看清楚。
阮銀直勾勾盯着裏面的小蛋糕：“我還想要一個紅絲絨蛋糕，還有這個堅果巧克力碎。”
伸出一根手指，對着透明櫃臺指位置。
聽不到回應，就保持着這個姿勢偏頭看淩琛。
她清澈的眼睛被燈光照的亮晶晶的，一時間被甜品迷失了頭腦，看向淩琛的眼睛帶着朦胧的稚氣，像是一個跟大人要糖吃的孩子。
簡直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的眼神。
在從前，每次淩琛将她惹生氣，一兩句話哄不回來的時候。淩琛只要拉着小阮銀的手，帶她去蛋糕店買一個小蛋糕，什麽樣的深仇大恨，一口奶油塞進嘴裏，她就全都忘記了。
淩琛微微晃神，随後回神，對着點單員點點頭，“那就要這幾個。”
“那我續杯可以繼續要兩份焦糖嗎？”阮銀眼神期盼看向點單員。
點單員含笑點頭：“可以。”
阮銀這才放下心，走到座位上坐下。
看淩琛付完賬還沒走，仰起頭催促道：“你趕快上樓拿東西啊。”
小混蛋。
淩琛暗自咬牙。
一秒變臉，用完就扔，蛋糕還沒吃到嘴裏就開始翻臉不認人。
果然，到底不是從前那個可愛的小軟軟了。
現在比從前還可愛。
淩琛愉悅地用舌頭抵了抵上颚，轉身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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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琛在等電梯的時候，接到了姜翰義的電話。
“我剛看了下你的衣櫃，你那身伊茲大師親自裁剪的西裝不見了，你帶走了？”
淩琛低頭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淡淡回道：“對。”
“卧槽！”姜翰義驚得跳起來，“那是你下個月頒獎穿的衣服，很貴的！”
淩琛平時穿着随意，最讨厭的就是西裝的束縛感。
這套衣服，還是姜翰義求了淩琛好些天，他才勉強松口，答應姜翰義去量體裁剪，作身正式場合的西裝。
而拿回成品之後，更是連試都沒有試過，就擱在櫃子裏積灰。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姜翰義想到一種不可能的可能，“你老實交代。”他壓低聲音問道：“你去北城……是不是相親去了？”
淩琛：“？”
他想也不想否認道：“不是。”
“不是相親你穿那麽好？！”姜翰義不依不饒問道，“那你說，你到底幹嘛去了？”
電梯到了，裏面空無一人。
淩琛他走進去，筆直而挺拔的站立，藍色西裝挺闊而柔順，他鴉羽般的睫毛下垂，眉梢微挑。
“來……網戀奔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