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可怕的夢魇
我愛你,??再見51可怕的夢魇
眼淚一旦決堤,??便怎麽也收不住。即便陸曼寧用雙手捂住眼睛,淚水竟也從指縫中傾瀉而下。
陸曼寧拼命忍住呼吸,??想平複嗓音,??再找個借口躲出去,卻怎麽也做不到。
直到一雙大手,??慢慢攀過來,??拉下她那掬滿淚水的雙手,又順着她濕漉漉的脖頸,一直摸索到紅腫的雙眼。
“陸曼寧,別哭。”
許瑤光說。
“開顱手術,其實只是名字聽起來有些可怕。我曾上網搜索過相關資料,現代手術技術已經相當成熟,??死亡率不高。”
他反倒在安慰她。
可那句“死亡率不高”,卻仍是深深的紮痛了陸曼寧的心。她的愧疚之情更濃,??有種說不出的苦。
過了好半晌,才強吸了一口氣,哽咽道。
“我知道,我知道”
詞窮又口是心非,??淚水卻并不會說謊,早已經順着許瑤光纖長的指尖滑落在他肌肉緊實的手臂上,亦同樣流淌進他那千瘡百孔的心
盡管如此,??許瑤光仍是伸着一雙大手,??不厭其煩的替她擦着淚,??可也是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陸曼寧知道,此刻的許瑤光心裏更不好受,他的臉色慘白,雖然極力強忍着,卻透着濃郁的無奈與絕望。
陸曼寧多麽想把全身的力量,都輸入到許瑤光體內,然而卻不能。相反的,現在的她恐怕微微一動,就要哭出聲來,勢必會脫了他的後腿。
于是,陸曼寧做了最後一次努力,她拼命眨掉眼睛裏的淚花,往後逃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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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瑤光,我還是先去給你弄些吃的吧。我們午飯都沒好好吃。”
這一次,許瑤光終于放開了手,沉吟片刻後,靠坐進電腦椅,沒什麽力氣的笑。
“好,剛巧我手頭上也有些事情要處理,會需要一段時間。你也趁機去洗洗臉,不要再哭了。否則龔正他們會以為我欺負你。”
到了這個時候,許瑤光竟還有心思同她開玩笑,卻再也也逗不笑她。陸曼寧拼了命地将嘴角抿出一個向上的弧度,卻惹來更多的眼淚。
“怎麽會才沒有人會相信你會欺負我。”
說完,陸曼寧就捂着嘴角逃也似的往外沖,竟又在門口停下腳步,轉過身,透過氤氲的淚幕祈求的望着許瑤光茫然的眸子。
“許瑤光,你工作的時候,我們不關門,好嗎”
将書房的門留出一條虛掩的縫隙,陸曼寧便再也沒了力氣,全身酸軟的順着牆角一路跌坐在地板上。
醫生的話猶在耳邊。
“盡快手術吧,趁發現的早,完全康複的可能性也比較大。拖得越晚,後遺症就越多,越不可想象。”
當時的陸曼寧就不淡定了,抓着醫生拼命問,後遺症是什麽手術危險大不大成功的幾率有多少
神經外科醫生似乎已經見慣不怪,被陸曼寧扯得又有些煩。
“是個手術都有風險,何況是腦外科”
醫生的寥寥幾句,已經有了讓人害怕的結論。
不做手術必然有生命危險,而做了手術依然還是會有生命危險。
陸曼寧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崩潰了,那麽完美的許瑤光,當初已經因為她的緣故,而幾近失明,現在又要面臨生命危險,甚至就算手術成功,還有無數種後遺症等着他。
陸曼寧忽然想捅自己兩刀,一定是她,是她給所有愛她的人帶來了噩運。
是她,所有的罪魁禍首全都是她
就在陸曼寧在書房外,默默垂淚,瀕臨崩潰的同時,書房內的許瑤光的心裏也仿佛在天人交戰。
他忽然覺得大腦從未有過的遲鈍,許多紛亂的念頭混雜,和那塊覆蓋在他大腦裏的血腫一起,堵住了他清晰的思路。
呆坐在電腦椅上良久,許瑤光才擡起頭來,打開電腦的第一件事,是用搜索引擎查找和自己病例相關的記錄。
有許多相同的病例都能被治愈,也有很多病友落下了各種各樣可怕的後遺症偏癱、視力障礙,甚至精神障礙
許瑤光真的不能接受這樣的後果。
他的雙眼已經幾乎全毀了,若再加上肢體殘障,那麽他将完完全全成為一個做什麽都需要人幫忙的廢物。
不光如此,如果到時候,他連精神狀态都無法自控。那陸曼寧怎麽辦
陸曼寧已經在這世上沒有第二個親人了,他怎麽可以再讓她将自己的一生浪費在一個沒有未來的殘廢身上
想到此,許瑤光的胸中無法克制的大痛。
十年前,他曾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他曾以為只要自己努力,沒什麽能是他辦不到的。他甚至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當年的自己曾暗自發下誓言,等到有朝一日出人頭地,便再回到陸曼寧身旁,永不再退縮。
可十年後,他再遇陸曼寧的時候,卻完全不一樣了。他曾不止一次的退縮過;經歷波折,終于鼓起勇氣和她在一起之後,怎麽又要被命運遏住喉嚨難道,他真的要再做一次慫蛋嗎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這是為什麽
就在許瑤光思緒紛亂的時候,手機的短信音傳來,他随手舉起來聽,龔正的語音短訊傳來。
許瑤光,有件事我要和你說。中午,你去書房打電話的時候,陸曼寧問了我關于你眼睛的事。我當時沒有多想,便多說了幾嘴。現在想來,你自己不告訴她,必然有所顧慮。是我欠考慮,先和你說聲抱歉。
聽完短信的許瑤光,頓時覺得肩膀上有多了幾重壓力。
陸曼寧怎麽可以知道當年的事以她現在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責任的性格,她怎麽受得住
許瑤光迅速在腦海裏思索該如何勸解陸曼寧。因為他竟開始害怕,陸曼寧會再做傻事。
一個多星期前,陸曼寧站在天臺上,絕望的聲音永遠都不能忘記,哪怕再回想一次,都會讓許瑤光顫栗。
那一瞬間,他的病反倒好像無足輕重了
不知過了多久,雖然仍無頭緒,可許瑤光仍是扶着寫字桌站起身。也許還是需要與陸曼寧好好談一談,坦誠的,毫無保留的。
他走出書房,比平時的速度要慢了許多,右腳的麻木似乎更重了些,讓他不得不一步一拖的走。右手也好像千斤墜,晃晃悠悠垂在身側怎麽也擡不起來。
書房外靜悄悄的,許瑤光猜陸曼寧應該會在廚房。他小心翼翼的順着樓梯往下走,不聽話的右側肢體,磕磕絆絆地,耽擱了不少時間。
越往樓下走,許瑤光越心急,因為就連樓下也是靜悄悄的。
他伸手推開廚房的門,側耳仔細聽了聽,沒有任何聲音,靜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
許瑤光登時慌了,他昂起頭大聲叫。
“陸曼寧”
竟沒有人回應。他更大聲。
“陸曼寧,你在哪兒回答我”
再也沒有人回應他
陸曼寧走了,只在手機短信裏留下了一句,“對不起”。
許瑤光捧着手機,一遍遍聽着那句慘然的“對不起”,心裂開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汩汩的從胸膛裏流淌而下,卻并沒有感到預期的疼痛,仿佛将死一般。
也好,也好,也好
手術清除了他大腦裏的血塊,他沒有死在手術臺上。
但是,毫無意外的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更可怕的是,他的殘餘視力也完全被剝奪了。
此刻的許瑤光已經不能再工作。他看不見,走不了,甚至不能用雙手抓握。
每天每天,他只能像垂垂老矣老人委頓在輪椅裏,在無盡的黑暗裏聽着時鐘,滴答滴答的遵循着命運的軌跡。
許多年後,他仍會想起那昙花一現的愛情。
那個他此生唯一愛過的女人臨走時,只留給了他一句“對不起”。
可就算在他多髒器衰竭,要面臨死亡的時候,他仍覺得“那樣也好”
絕望的一生就要這樣結束了,躺在病床上的許瑤光唯一的心願,便是能再聽一聽她的聲音。
那漫長的孤獨,比無法支配的肢體還要來得痛苦,思念猶如蝼蟻,日日夜夜的啃噬着他全身的骨骼。
他回想自己的一生,唯一的遺憾便是再怎麽努力,仍是執拗的想起她,即便他早就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身邊的一切。
可是
手術的時候,沒有她。
摔倒的時候,沒有她。
疼痛的時候,更沒有她。
每當他想起她的時候,還是沒有她。
他的世界,已經不再有她了
而她呢
這些年,她在哪兒
她過得好不好
有沒有也曾像他一樣,在某一想起過他
瀕死之際,許瑤光向天空伸出唯一能動的左手。
幻想那裏有一張他看不見的美麗的小臉,小臉上的眸子盈盈的望着他,正沖他微笑。
他仿佛真的能聽到,那女人的聲音。
“許瑤光許瑤光”
許瑤光笑了,溫柔的那女人的聲音,真好聽
忽然,他好想在臨死前再多聽幾聲。
他在心中不斷的祈求着上天,哪怕是幻覺,也讓他再多聽幾句。
于是,奇跡出現了
耳邊真的傳來一句,“許瑤光”
而後,又是一聲。“許瑤光。”
許瑤光一個激靈,他将左手更用力的伸出去,竟真的碰到了溫熱的女人的臉。
是她,竟真的是她
許瑤光無法抑制心中的激動,多少年過去了,他以為此生再也無望見到這個讓他日思夜想的女人了,居然在他臨死前,上天将她又送了回來。
難道是憐他一生凄苦
許瑤光覺得自己正淚如雨下,那早已死去的右手竟也動了起來,跟着左手一起捧起那女人的臉。
“陸曼寧,陸曼寧”
他一遍遍的喚着,仿佛那名字有魔力,總也叫不夠。
雙手宛若重生,他一徑朝前伸出去,一把将她的身子揉進懷裏。
他只想對她說,“謝謝你,謝謝你回來。”
可就在他的雙手碰到她身體的那一刻,女人的身體,居然化作一縷青煙袅袅飄散
那顆正要死灰複燃的心,一瞬間被寒冰澆滅,許瑤光一個哆嗦,大喊。
“不”
身體急墜而下,許瑤光完全是絕望的,絕望般的遺憾将他徹底包裹,他不甘的瞪大眼睛
卻在那一刻落入了一個溫暖懷抱,那是綿軟的安全的港灣
許瑤光忽的一陣心慌,頓時又有交織在一起,分不清邊界的各種顏色光出現在眼前。
原來,他還能看見
不僅如此,耳邊同時還傳來那他以為丢失了的溫柔的呼喚。
“許瑤光”
許瑤光猛的把身體挺起來,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好像難以置信的确認。
“陸曼寧”
耳邊的聲音更溫柔了。
“是我,許瑤光。你剛才做噩夢了。”
原來剛才的那一切都是夢嗎
許瑤光不敢置信的瞪着一雙朦胧的眼睛,再次将眼前人上上下下摸了個遍
這觸覺熱的,軟的,有溫度的
許瑤光忽然興奮的想笑,他轉過身又去摸身前的一切。
沒錯,他還在書房,還坐在書桌後面的電腦椅上。
他剛才竟然在接到龔正的短信,胡思亂想了一番之後睡着了
許瑤光當即想給自己一巴掌,在這種時候,居然還能睡着
可是,他又無比慶幸,慶幸那原來只是一個可怕的夢。
他的手腳都還是靈活的,他的眼睛還不全然是一片黑暗,更重要的是
陸曼寧
陸曼寧還在他的身邊。
想到此,許瑤光猛的一下子從電腦椅上站起來,伸出手就将陸曼寧整個身子揉進骨頭裏。
“陸曼寧,別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