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言萬語不過一句多謝
《我愛你，與你無關》02.千言萬語不過一句多謝（上）
“小姐，你還在嗎？”
問出這句話的許瑤光，自己心中也是沒底。
他的視力微弱，光線強烈的地方尚能分清不同形狀的色塊，一旦光亮不足，眼前則僅剩一片模糊。就像現在，酒會門前可謂燈火輝煌，走的遠了，路燈的光便沒了力氣。幾步開外，那女人的氣息明明還在，轉過頭去，卻怎麽也辨不出她的身形。
許瑤光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并沒有等到回應，不由得覺出一絲挫敗。他徐徐轉過身，調整好姿态，欲要重新向前，臂彎卻還是被那雙小手拉住，随即一聲含糊的輕“嗯”，從耳畔傳來。
許瑤光瞬間怔愣，盡管那聲音模糊且略帶低啞，可怎麽……怎麽會與記憶中的那人如此相像？
他禁不住回頭細看，可只是虛晃了兩下瞳眸，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可以通過眼睛傳達。唯有撲鼻而來的幹淨的薄荷的清香，是那麽清晰。
許瑤光心下一松。不，不是她。這顯然只是廉價洗發水的味道。而她，素來只濃郁甜膩的大馬士革玫瑰味的香水，才是她的最愛。
于是，許瑤光沒有拒絕對方的攙扶，反而展開微笑。
“謝謝。能不能麻煩你帶我到路邊，然後再幫我叫一輛出租車？”
身邊的女人又輕嗯了一聲，臂彎上的力道已然托着他慢慢向前。
許瑤光一步一戳的探着前路，其實再次閃了神。
他不能不狐疑，這聲音實在太像了。可記憶裏向來我行我素，雷厲風行到從不給對方任何餘地的她，又怎會如此溫婉體貼？應該還是他多心。世人千千萬，相似者何其多。應該……應該不是她……
許瑤光默默的在心裏反複思量，直到剎車聲在身前響起。許瑤光猜，應該是出租車停在了他的身旁。
果然，那女人扶他站定，然後似乎是向他這邊側過了頭，清新的氣息時隐時現，女人的呼吸也有些潮熱。
“去哪？”??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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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這僅有的兩個字，許瑤光竟猶如被頃刻冰凍，整個人都僵在當場。
過了好半晌，他才機械性的轉過頭，漆黑的瞳眸在眼眶裏來回悠蕩，卻怎麽也對不準眼前人的臉。可他竟像是未意識到似的，一再努力的嘗試着。棱角分明的喉結，在白皙的頸項裏來來回回，吐出的嗓音亦略帶艱澀。
“曼……陸曼寧？”
“沒錯，是我。”
清厲淡漠的語調，雖然不同十年前那般冷傲，可聽在許瑤光耳中仍舊瞬間炸開，他一個激靈向後掙脫。
許是力道太大太突然，許瑤光只覺得身前一涼，就聽到“嘭——”的一聲響，緊接着是短促的呻|吟。
他來不及細想，一着急便彎下腰去，大手前探。
“陸曼寧，你有沒有事？”
望着許瑤光蹙緊的濃眉，陸曼寧日落千丈的心有了片刻的溫暖，然而近在咫尺卻總也觸不到的手指，卻再次揪疼了她的心。
可是，她沒有去接許瑤光探來的大手，因為她恐怕會做出讓自己都難堪又後悔的事。于是，她努力平整呼吸，站起身又反手拉住許瑤光的臂彎，帶着他站起身。
“上車，先送你回去。”
此話一出，許瑤光竟又像是被人點了穴，失神的雙目瞪得溜圓，高大的身形也硬成了石頭。
陸曼寧擔憂的看向他霎時陰雲密布的臉，卻在下一秒被他大手一揮。
“啪！”再次甩開。只這一次，他收了力道。
“不用你送。我自己能走。”
說完，許瑤光邁腿就朝前亂走，盲杖在地上頓出一陣淩亂的節奏，他甚至都不知道出租車早已經停在了身旁。不，只是因為看不見，竟就這麽忘了。
眼見許瑤光兩步已經走歪，下一步就會踢在高出的路基上，沒人提示，摔倒在所難免。
陸曼寧吓得忘了呼吸，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危險，別亂走。”
他卻還想掙脫。“不用你管。”力道卻又似乎比剛才更軟了幾分。
兩人就這樣站在路邊拉拉扯扯，終于久候多時的出租車司機不耐煩了。
“到底還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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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與你無關》02.千言萬語不過一句多謝（下）
出租車在高架上穿行，靜默占滿了整個車廂，就連司機似乎都感受到了異樣的氛圍，不知在何時開了交通臺，主播與訪客們聒噪的聲音，倒也緩解了些許讓人不适的氣氛。
其實，陸曼寧有一肚子的話想和許瑤光說。他在英國生活的怎麽樣？他現在的生活又如何？他幾時回國的？回國後，在哪裏工作，與什麽人在交往？這麽多年，他可有片刻憶起她？還有……他的眼睛……
想到許瑤光的眼睛，陸曼寧又是一陣鑽心的疼。這許多個疑問，陸曼寧都想一探究竟，可不知怎的，竟一個字也沒有說。大概是因為心裏不斷的湧現出一個又一個新的疑問，讓她無從問起。又或是，灼燒的嗓子，早已讓她痛到開不了口。
而許瑤光自上車之後，也沒再說話，甚至都沒有朝她的方向轉過頭來，只僵直着腰杆，石化似的一動不動。
陸曼寧想，他也許是真的看不見了，也許即便能看見，也不願再多看她一眼。畢竟，十年前的他便對自己厭惡到了極點，甚至吝啬到連分別的時刻都未曾露面。
回憶讓人心酸，潮氣頃刻上湧，怎麽也壓不住。陸曼寧拼命瞪着微紅的雙眼，努力把鹹澀的淚水往肚子裏咽。
哽咽聲……
人們常說，眼睛看不見的人，聽力就會變好，似乎果真如此。
就在陸曼寧将酸澀的苦水艱難的吞下肚之時，那從喉間發出的細碎聲，竟引得身旁這尊石像也跟着一顫。
陸曼寧轉過頭，看到許瑤光緊抿的雙唇微微開啓，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好看的喉結上下痙攣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一個字。
而下一秒，輕咳聲卻從他口中傳出，他趕忙捂起嘴角，效果卻不佳，反倒又是一聲咳，接着便愈發不可收拾，一聲聲連綿不斷，讓旁人看了都覺得辛苦，原本就白皙的臉龐，更是瞬間慘白。
陸曼寧也有了片刻的失神，她竟是讓她如此緊張嗎？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老毛病居然都沒有好。
她趕緊從背包裏翻出一個保溫壺，往許瑤光手心裏遞。
他卻邊咳邊推拒。
陸曼寧擰眉，從包裏取出紙巾，将壺口狠狠擦拭。
“口水都擦幹淨了，也沒下過毒。”
許瑤光愣住，緊接着咳嗽得更厲害，漆黑的雙眸竟一陣震顫，又引出一串可怕的幹嘔。
兩人僵持着，咳嗽聲沒有斷，幹嘔聲卻來得更猛烈了。
坐在前座的司機反倒先急了。
“小姐，你先生是不是暈車？要是吐在我車上，接下來我還怎麽做生意？”
陸曼寧眼神一冷。
“你放心，他一緊張就會咳，是心因性的，并不會真的吐。若是真吐了，今天的車費我包。”
說着，将水壺重新塞進許瑤光的掌中。
“聽見沒？趕緊喝。”
幾口溫水下肚，許瑤光的咳嗽果真平複了許多。他低頭湊近水壺看了看，還是沒看明白，又嘗試着摸索了半天，一無所獲。
陸曼寧才知道，他在找壺蓋，一把順過來蓋上。
不過是細小的動作，卻仍是惹得許瑤光吓了一跳，纖長的手指在空氣中虛劃了兩下，臉色白白紅紅了一陣，才讪讪的縮了回去。
陸曼寧沒有說話，将水壺收好便擰過頭去，酸苦的氣味上湧的厲害，耳邊則不期然傳來一聲含糊的“多謝”……
随後，車廂內再次回複寂靜。
許瑤光靠在座椅裏，閉上了雙眸，兩片纖長的睫毛覆蓋住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這樣也好，陸曼寧想。至少給了她片刻與他獨處的時間。也幸好他閉着眼睛，她才能有機會這麽大膽的将日思夜想，終于久別重逢的他，看個仔細。
眼前這個英俊的男人與記憶中的美麗少年，兩者身影在腦海裏重疊，每一個都能輕易撩撥她的心，而每一個都這樣讓她放不下……
半個多小時後，出租車駛進了芳華路88號，申城有名的幾座高檔別墅區之一。
隔着車窗，陸曼寧看到向後移動的一排排別墅群，心中難掩欣喜。當年的她果然沒有看錯，許瑤光才是真正的精英，單看居住的地點就能窺見他如今的成就。即便他的眼睛……
陸曼寧不敢去想，待到車停，輕輕将他扶下。她看得出許瑤光有心掙紮，卻仍是将下颚咬緊，随着她的動作，慢慢将自己從車裏移了下來。
陸曼寧覺得自己簡直犯賤，許瑤光滿臉寫着不願意，只因無奈而選擇了接受幫助，她的心裏竟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滿足感。然而，她控制不住自己，哪怕與他多待一分鐘也是好的。
果然，下車後，許瑤光就摸索到車門，用力握住。
“你直接上車回去吧。”
濃眉蹙成一個川字，眼神卻虛晃着毫無着落，抓着盲杖的右手下意識的微微向前探着，似乎想要在空氣中觸到些許讓他有安全感的屏障。
陸曼寧的一顆心早疼得難忍，嘴上卻倔強，一勾唇便笑。
“怎麽，怕我吃了你？”
“你……”
許瑤光幾乎被她噎住，轉過身不再理她，舉步就走。
陸曼寧覺得許瑤光一定才受傷不久，或者更幸運的只是短暫的失明，因為他獨自前行的步态實在笨拙，盲杖在他手裏，幾乎毫無用處。
眼見許瑤光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陸曼寧還是快步上前，牢牢拉住他。
“你是要再走出小區嗎？”
許瑤光身形一頓，白皙的俊臉在昏暗的燈光下也泛着微微的紅，呆愣半晌，才說。
“麻煩你告訴我正确的方向，我自己能行。不早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我送你。”
陸曼寧再次挽起他的臂彎。許瑤光又想推拒，只聽陸曼寧的聲音更冷。
“車已經走了。”
果然，油門響起，發動機的轟隆聲絕塵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