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記憶的梗上,誰不有兩三朵聘婷,披着情緒的花??????——林徽因
《我愛你,你随意》1.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上)
鋼筋水泥鑄就的申城,夜晚的霓虹絢爛着迷幻的氣泡。酒綠燈紅、觥籌交錯之間,衣冠楚楚的人們徜徉着淺笑輕談……
陸曼寧躲在靠門的角落裏,将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搜尋了一遍又一遍,最終還是失望了。她禁不住輕嘆了口氣,站起身,準備靜悄悄的離開,就像她靜悄悄的來……
而陸曼寧卻不知道,就在她即将轉身離去的時候,一輛黑色奧迪停在了會場之外。
《《《《《《??》》》》》
駕駛位上的司機擔憂的轉過頭來。
“師兄,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嗎?”
後座上,英俊的高大男子沒有開口,微抿着唇角,顯而易見的不耐。他即刻伸手推門,忽的又停下,轉而将手機遞向司機。
“阿峰,你幫我再double??check一下,這個邀請函最後抄送的郵件地址,是不是‘manning.lu’?”
……
《《《《《《??》》》》》
此刻,會場裏正預要往外走的陸曼寧,卻聽到身後一聲笑。
“曼寧,好久不見,你居然還會回來。”
陸曼寧回過身,看向說話人,眼中平靜無波……
那女人一身珠光寶氣,從頭到腳的世界頂級品牌,就連撲鼻而來的香水味,都是香奈兒五號。而她身後,還有兩個同樣仿若奢侈品陳列架似的女子,也正笑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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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們那三張整容過度的臉,以及略帶驚詫又滿是譏诮的眼神,陸曼寧的腦中忽然回響起母親的叮咛。
“曼寧,今時不同往日,既然你執意要去,就該多忍忍。”
于是,她挑起唇角,回了句“好久不見”,微微颔首,便舉步向前,并未打算多做停留。
可那三人卻擋住了去路……
“曼寧,你要來參加校慶酒會,怎麽都不事先和姐妹們說一聲?十年都沒有你的消息,該不會把姐妹們給忘了吧?”
“曼寧,高三那年你突然轉學,聽說是因為你爸爸商業欺詐吃了牢飯。後來,你連大學都沒能畢業。是不是真的?真沒想到今年組委會,還會給你也發了邀請。”
“曼寧,你這是怎麽了?看看你這裙子的質地,設計又這麽老土,該不會是哪個影樓裏租的吧?再看看你的鞋。天啊!我記得你說過,下四位數的鞋,你的腳都受不了。曼寧,你該不會真的日子不好過吧?雖然,我們幾個家世和當年你們陸家是比不了。但是,接濟你幾件參加酒會的衣服、鞋子,還是綽綽有餘的。怎麽說,我們總是同學一場。”
……
說話間,三人神态輕挑而充滿憐憫,不可一世的嘴臉,全沒了當年恬不知恥的谄媚。陸蔓寧心中劃過一絲厭惡,連帶記恨起當年曾一度與她們為伍的自己。從前的自己也如她們這般,渾身充滿了銅臭味嗎?
而她們的你一言我一語,狀似不經意擡高的音調,也漸漸引來衆多好奇的目光。而在那些目光裏,參雜着衆多的詫異、了然與隔岸觀火的戲谑。
陸曼寧心中一寒,就連所謂精英式教育出身的舒華高中校友們,也大多不過都是些趨炎附勢之輩。當年家族企業昌盛之際,就連校董都會主動巴結,允了特招生給她。為此,父親為學校捐贈的款項,何止百萬?同學們在得知她就是陸氏的千金之後,更是百般巴結,哪一個不想方設法與她交好?可如今……
這個世界就是這麽現實,若換做十年前的自己,面對這樣的情景,恐怕也并不會比她們好多少。只除了他,那個從不被世俗的污濁沾染的人……可是,今天他并沒有來,那她為什麽要來呢?陸曼寧的心底結了一層冰,後悔與失落,說不清。
三張整容臉随後又說了些什麽,陸曼寧已經沒心思在意,更不欲多做解釋,那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可正當她舉步向前的時候,卻在不經意間瞥到會場邊緣的落地窗前一抹靓麗的倩影。
那熠熠的剪水雙瞳,那沒有笑容卻我見猶憐的俏臉,那一席出塵無暇的白衣,就在離陸曼寧十步開外的距離,遠遠的向陸曼寧注視着,安靜的眸子裏蕩漾着滿是居高臨下的憐憫。
呵,可笑呢。陸曼寧心想。那女人果真是十年如一日,猶似開在懸崖邊一朵聖潔的白蓮花。
就這麽想着,陸曼寧心中打了結,忽的停下腳步,轉頭瞥向三張整容臉。
“确實是好姐妹,還是這麽了解我。”随即笑開,嘴角的弧度竟是讓人無法忽視的驕傲。“我好像還記得,當年你們每個人都借用過我的手表、首飾還有包包。我這人忘性大,當時都沒問你們要回來。不如今天就連本帶利的一并還給我吧。你們也知道我日子不好過。”
三人組當即變了顏色。當年陸曼寧是出了名的大方,只要哄得她開心,誰都能順走她手上的一兩個奢侈品。如今被陸曼寧一擺上臺面,還真叫人難堪。
為首一人,當即氣結,打開手包便抓出一把鈔票,灑在了陸曼寧跟前的桌面上。
“拿去,不用找了,就當我施舍給乞丐了。”
那嚣張的氣焰,竟似比當年的陸曼寧還要張狂。
在場所有人禁不住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以當年的陸曼寧仰仗陸家的後臺,而出了名的霸道秉性,遭遇如此羞辱還不知會怎麽發作。
可就在人們噤若寒蟬之際,陸曼寧卻只是沉吟了片刻,竟伸出纖長的手指,真的将那些紅票子一一仔細的收入自己的荷包之中,嘴角邊居然還含了一絲笑。
“這點,就算是這麽多年的利息了,本金記得轉我卡上。微信支付寶都是我手機號。好姐妹不會查不到我的號碼吧?”
說完,她利落的轉身,足下的高跟鞋踩出一波高傲的節奏,何止不卑不亢。徑直離去的身影,叫餘下的衆人都禁不住咬住呼吸,就連落地窗前的那抹倩影,也禁不住露出吃驚的表情。
會場中詭異的靜谧了片刻,仿佛一股無形的氣場,從那較小的身體裏不斷湧出,震懾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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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你随意》1.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下)
陸曼寧像女戰士一般,大踏步走出會場,雄赳赳的氣勢,差點連她自己都信以為真。
可事實上,很快她便失了那一抹勝利的快感,取而代之的是心中越積越厚的蒼涼,仿佛每走一步都要耗盡體力。
陸曼寧禁不住自嘲的淺笑,現世報确實存在的。從前那個眼高于頂的陸氏千金,如今碾入塵泥,回返這種高檔酒會,恐怕在那些所謂的上流精英們的眼裏,真算是恬不知恥了吧。陸曼寧心中輕嘆,她早該識趣的離開。可落地窗前那女人只一個眼神,便讓她失了分寸,心底沉睡着多年的倔強再次擡頭,一如從前那般不願接受現實。
原來,時隔多年,記憶的旋渦從不曾消散,有關他的一切都能在她心底輕易激起波瀾,就像酒會上那白璧無瑕的女人。
那女人名叫董千睿,董氏制造的千金,在學生時期,就是舒華高中宛如白天鵝般出淤泥而不染的校花。十年過去了,不僅高潔優雅的性子沒變,就連二十八歲的臉蛋,都如同十八歲時的她那般楚楚可人。陸曼寧不由得想,大概在這世上,也只有像董千睿那樣完美的女人,才能虜獲他的心吧。也只有他們兩人站在一起,才配得起“登對”這兩個字。
陸曼寧下意識的抹了一把塗滿廉價化妝品的臉。呵,好一層菜油。她掐着眉心,重新站起身,轉而又勸自己。可這又什麽可多想的呢?踏出了那個會場,便不會與那些人再有交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裏,她不可能再聽到“董千睿”這個名字。只可惜,同樣的也不會再聽到他的了……
……說來也怪,連陸曼寧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何時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仿佛這樣便能直面慘淡的人生。
可命運總愛與她開玩笑,事與願違時刻都在發生。
就在陸曼寧低着頭,一邊在心裏和自己對話,一邊漫無目的的朝前走的時候,那個她不願提及的名字,再次竄入耳中……
“千睿。”
那人說。
“抱歉。今天公司臨時有會,校慶我就不過去了。”
陸曼寧心底驀的一顫,不僅僅是因為那個名字,還有那一把讓她魂牽夢萦的好嗓子。
那是讓人一聽便無法忘懷的好聽的男人的嗓音,低沉而略帶磁性,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懶散,又有一種曠人心神的和悅。即便十年未曾入耳,可陸曼寧依然在聽到第一個字的時候,就辨出了聲音主人的名字——許瑤光。
盡管心中篤定,可陸曼寧仍是不敢置信。她瞪大了眼睛,擡頭急望。果然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出現在眼前。
傲人的長腿,挺直的腰杆,寬厚的背脊,發色略淺,利落的服帖在耳後,雖看不見正臉,可就連脖頸上露出的皮膚,都熠熠的放着光。
陸曼寧的心髒噗噗的跳躍起來,她禁不住捂住嘴角,竟害怕急促的呼吸聲吵到他,卻又無法控制自己的雙腳,偷偷繞到他身前。她甚至忘了自己的初衷,只是“遠遠的”,“默默的”,“不為人知的”……
那個男人的臉終于完全呈現在她的視野中。
光潔白皙的臉龐,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深邃的眼眸,似乎比從前更加漆黑如墨,不知正看向哪裏;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甚至比記憶中的少年還要讓人怦然心動。
沒錯!
那竟是他!
就是那個她抛下一切顧慮,只為在校慶酒會上,再看上一眼的人——許瑤光。
他果然回國了。還是那樣讓人無法自拔。盡管現在的他渾身上下都透着成熟男人的氣息,可他打電話的樣子,仍如從前那般高高的昂着下巴,傲視群雄的模樣真的一點也沒變。真好!
陸曼寧覺得自己再次一秒深陷,思念猶如潮湧,眼眶便不自覺的熱起來。
忽然,眼前人動了動。
陸曼寧即時吓了一跳,短短半秒,心中百轉千回。陸曼寧一下子就亂了,驚覺自己怎麽會在無意識間就離他那麽近。像這樣突如其來的重逢,她該笑該冷漠?還是只假裝不在意的寒暄一句,“好久不見”?
然而,陸曼寧徹底失望了。
因為,一切她所預料的都沒有發生……
許瑤光只朝她這邊打了一眼,目光便輕飄飄穿透了她的身體,落在不知名的遠方。
他收了電話,緩步向前。兩人相向而過的最短距離還不足一米。然而,他冷峻的臉上毫無半分波瀾,淡漠的眼神中唯有一片空茫,仿佛存不下這世上的任何一樣東西。
……原來,之于許瑤光來說,她不過就是個路人……
那一刻,陸曼寧的胸口好似被人狠狠擰了一把,生疼。
她咬着牙,摒住呼吸,因為她恐怕在許瑤光還沒走遠之前,便再也站不住。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個率先站不住的人,竟不是她,而是正路過她身旁的許瑤光。
只見那高大的身影,就在與陸曼寧交錯而過的瞬間,忽然一個踉跄。眼見就要轟然倒下,陸曼寧根本無暇思考,沖上前一步,牢牢挽住了他的胳膊……
“噗通——噗通——”
他身上的味道還是那麽好聞,久違的只屬于他特有的氣息……
“噗通——噗通——”
他的身體是熱的,手也是軟的,他就站在了她的身旁,竟是真的……
陸曼寧無法自控的一陣陣暈眩,就在即将喪失自我的片刻,低沉的男音再次傳入耳膜。
“謝謝。”許瑤光說。
接着,向她颔首,客套而生分,禮貌而疏離,歉意得尤為尴尬,他甚至未曾朝她看上一眼。
然後,他轉身,離開,毫無眷戀。
陸曼寧曾試想過千百種重逢的情景,卻遠沒料到他會做得這麽決絕,真就将她忘得一幹二淨。
啊,原來,在他心裏她連路人都不如。
陸曼寧的一顆心,徹底破碎了……
陸曼寧猶如風中的枯葉,零落的蔫在了原地。
而身前的許瑤光則一步步緩慢向前,邊走邊從随身包裏,取出一個物件。
那物件細細長長,分為幾節。許瑤光随手一抖而開,便瞬間繃直,居然是一根黑白相間的長棍。許瑤光熟練的将那長棍握于掌中,在地面上輕輕頓了頓,然後左右敲擊着地面,憑聲而走。
仿佛是在坐雲霄飛車,與許瑤光重逢的短短的幾分鐘裏,陸曼寧的心大起大落,而當她看到許瑤光手中的長棍,則更像是被人用一把尖刀刺中……
那……那是,盲杖?盲人用的盲杖?
怎麽會!怎麽可能?!
陸曼寧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陸曼寧震驚不已的時候,徐徐向前的許瑤光,卻意外的停下了腳步。
他慢慢轉過身,似乎努力的朝陸曼寧的方向看了一眼,眉頭微蹙,抿唇糾結了片刻。
終于,他再次開口。
“小姐,你還在嗎?”
此刻,他和她的距離不足三米。
然而,他卻不知道,她就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