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上手去卷褲腿,還好雪水裏泡着,不至于讓褲子和傷口粘連在一起。皇帝腳踝上三個并排的眼兒,正汩汩往外出血。素以太難過了,邊抹淚邊扭過身去解身上的亵衣。這會兒也顧不上害臊了,肚兜厚厚折起來,兩頭正好有帶子,綁結實了能止血。
“是遇上了捕獸夾子吧?”她拿肩頭蹭蹭淚眼,吸溜着鼻子說,“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竟給您逃脫了。”
皇帝嗯了聲,“幸虧一邊松了榫頭,要不然這條腿就廢了。”
她抑制不住哽咽,憋氣道,“不讓您去您偏去,受了這麽重的傷,山裏又沒藥。那夾子夾野獸用的,多髒呀!萬一上頭的污糟玩意兒帶進皮肉裏去,那可怎麽辦!”她越想越怕,仰脖子哭起來,“不行,我爬也爬回山莊去,我得叫人來救您。”
他忍着痛拖了她一把,“你別急,聽我說。獵人下套前會清理夾子,放到火裏燒,把上頭的腥氣燒掉才不至于吓得獵物不敢接近。所以夾子是幹淨的,淬過了火,有些腌臜東西也都燒沒了。你別出去,外頭大雪天,沒到山莊你就叫狼給吃了。老實呆着,剛才虧得我回來碰上,要不然你該走丢了。”他長出一口氣,“真不讓人省心吶你!”
“我左等右等您不回來,我實在呆不住……眼下好了,吃的有了,咱們哪兒都不去,就在洞裏等人來。”她抽泣着趴在他邊上,巴巴兒看着他,“主子,您疼嗎?疼得厲害嗎?”
濕漉漉的一雙眼,還有紅紅的鼻頭,多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啊!他伸手在她臉上捋了把,“不疼,忍忍就過去了。”
她沒言聲,知道他在寬她的心。留着神替他脫了濕衣裳,把氈子搬過來蓋在他身上,輕聲道,“您靠着歇會兒,剩下的交給奴才來辦。”
皇帝點點頭,傷口痛,但看着她在身邊忙碌,心裏也是安詳的。
素以不是深閨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她上山下河什麽都敢幹。撈着袖子先把門口的血收拾幹淨,免得把野獸招來,又抽刀上歪脖樹上多砍了幾根枝桠往洞裏拖。宮女不是會打絡子嗎,她努力把那些伸腿叉腳的樹枝都編起來。瞧着馬虎粗糙,但是蓋在洞口上,萬一有危險也能略作抵擋。最後就是收拾野味,這個她最拿手,放血剝皮挖內髒,三兩下弄妥了,抄把雪擦一遍就能上火烤。
她回頭看看皇帝,他靠在石壁上,眼皮子耷拉着,很沒精神的模樣。她覺得很傷心,像給大鐵錘砸了一下心髒,既痛苦且上不來氣。挨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一邊支起三角架烤皮子,一邊歪着腦袋叫他,“主子,您困了嗎?”
皇帝的中氣有些不足,所有的力道都從傷口上洩出去了似的,回她的話明顯感覺吃力。他說,“我迷瞪一會兒。”
她托着茶吊喂他喝水,溫聲道,“您還是撐會子吧,吃了東西再睡不遲。您看那兩張兔皮,回頭我給您包腳,比靴子強多了。”她探到氈子下摸他的手,冰冷冰冷的。做皇帝的養尊處優,肯定沒受過這樣的苦。她心疼他,勉強忍住了哭才道,“您冷吧?奴才要是進來捂着您,您會不會覺得奴才不尊重,冒犯了您?”
皇帝瞧她一眼,想笑,笑不出來。
她給兔肉轉了個面兒,自己下狠心解袍子,嘟嘟囔囔的說,“奴才豁出去了,事後您要覺得我占了您便宜,您再治我的罪就是了。眼下我可管不上了,我得暖着您,也學一學尉遲敬德救主,我可是個忠心耿耿的好奴才啊!”
她這麽标榜自己無非是為自己打氣,一個二十歲的大姑娘,年紀雖不小了,脫了袍子和男人鑽被窩還是頭一回。她也害臊呀,這種事,叫外人知道了渾身長嘴也說不清。她心頭咚咚的跳,伺候他躺下了,她撐着胳膊說,“主子,能不告訴別人嗎?就我們倆知道成嗎?要是傳出去,我的名聲可就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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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暗中腹诽,和尋常男人糾纏不清,名聲自然顧不成。如今下家是他,她就是一等一的尊貴,誰敢糟踐她半點?他腦子裏都有成算的,就是又冷又餓傷口又痛,他說不出話來。
素以察覺到萬歲爺正凍得打擺子,他渾身的肌肉因為寒冷痙攣僵硬。她一橫心上去摟他,手在他背上來回的撫,絮絮念着,“不冷了,不冷了……我額涅說我陽氣旺,打小就像個爐子……”
這樣香豔的場景,這麽親密的碰觸!素以真是個幹什麽都專心致志的好丫頭,她要給人當暖爐,就全心全意的貼着他。不單這樣,她還摟着他。面對着面,胸貼着胸,皇帝一時忘了疼,背上竟氤氲出了汗。
她到底不好意思,偏過頭說,“主子不是犯困了嗎?要不您睡吧,奴才等肉烤熟了叫您。”
那眉峰鬓角就在他面前,光致致的額頭,光致致的脖頸。皇帝還記得他腿上綁的是她的肚兜,這麽說她中衣底下什麽都沒有。他心裏熱騰騰燒起來,這怎麽處?他受了再重的傷也是個男人,只要不是不省人事,該有的反應他都有。她攬着他,微微一點孱弱的份量落在他肩背上,袖隴裏一縷勾人的的香氣直往他腦門子裏竄。皇帝覺得自己有點沉不住氣,他很尴尬,只好偷偷往後挪挪腰。人家心無塵埃,自己在這當口想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叫她發現了實在很折面子。
“主子暖和點了嗎?”她紅着臉問他,真的要臊死了,可是再難堪,臉上也得裝大方,不能讓主子下不來臺。偷眼觑他,他頰上終于有了點血色。其實他這時候特別漂亮啊!那如畫的眉眼,那朱紅的唇……
她心裏打突,慌忙擰腰去瞧兔子肉。肉香飄出來了,兩個人的肚子響亮唱起了空城計。彼此都很難為情,餓了整一天,尤其是萬歲爺,昨兒通宵批折子,今天又傷了腿,這回身上虧大發了。她喃喃的說,“等脫了險,奴才一定給您熬烏骨雞湯喝,裏面加上一支老山參,好好給您補補。”
她把烤熟的兔子拿在手裏來回的颠,敲掉了面上的灰,順着肉絲兒撕下一大片來喂皇帝,“沒佐料,您将就用吧!別細品,大概齊嚼碎了就咽下去。”
皇帝卻吃得很認真,“你的手藝還不錯。”
她聽了抿嘴一笑,“主子吃得慣就好。”
兩人都躺着吃,這做法新奇,別有一種妙趣在裏頭。像盛夏的節令裏熱得睡不着,瑪法會露天支上一口小帳子,幾個孩子睡在星空下,仰天吃果子吃肉幹,那是童年裏最美好的回憶了。
“我以後得開一爿臘味鋪子。”她信誓旦旦的說,“開在古北口,取個洋氣點兒的名字,兼着賣嘎嘎棗和良鄉栗子,專售給出關做皮貨生意的人。”
她的想法總是很殊異,她愛吃零嘴,估計這會兒又在思量棗兒和栗子了。皇帝也給她捧場,說,“行啊,到時候賞你親筆禦賜。”
“那敢情好!容我琢磨琢磨,要取個響亮有寓意,還得叫人嘴饞走不動道兒的名字。”她轉過臉來瞧他,“主子您學問高,反正禦賜了,連名兒一塊賜得了。”
皇帝兩塊兔肉下肚找補回來點精神,他認真的思量,“你看城裏的老字號,都愛帶上個姓兒。像馄饨侯、爆肚馮、小腸陳……咱們的買賣要做大,就得學他們那樣,叫上去爽口,一目了然,還要透着大氣。”他舉着一根骨頭晃了晃,“這麽的,我也入個股,這兒有現成的名字,就叫‘東坡素肉’吧!你瞧怎麽樣?”
素以愣了愣,怎麽說話兒就入了股了?還不拿自己當外人,把自己的名字也加進去了,這不叫喧賓奪主嗎?做買賣是她的主意,他皇帝幹得好好的,怎麽來她這兒插一腳?還東坡素肉,聽上去那麽別扭!
皇帝知道她肚子裏打仗呢,有意的繞開了說,“這個好,我瞧着能有大出息,就叫這個吧!回頭讓戶部裁度裁度,造個什麽樣的門臉兒。門樓要高,看着氣派了,來的人也多。将來未必只賣臘肉,別的也可以附帶。比如賣醬,辦個醬園也成。一輩傳一輩,到了下代裏就成老買賣了,老買賣更值錢。”
素以簡直插不上話,張口結舌了半天,最後洩氣的扔了骨頭撲撲手,“以後再說吧,吃飽了睡覺。”
不再天南海北的吹,只聽見邊上爆炭的哔啵聲。嘴裏停下來,氣氛就變得兩樣了。皇帝腿上冷,自發的往上縮了縮。叫她察覺了,小心的繞開他的傷處,熱乎乎的小腿肚和他的纏在了一塊兒。
要說取暖,真的是彼此依偎着最管用。大夥兒都穿着中衣,薄薄的兩層绫子,靠在一起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要是兩個人裏有一個糊塗着,興許就能坦蕩點兒。可現如今都是明白人,這麽貼着,說不出來的滋味。
素以腦子有點混,連什麽時候和主子換了姿勢都不知道。本來是她攬着他的呀,後來怎麽變了呢?他一手枕在她脖子下,一手把她往自己懷裏帶,她就像只湯婆子似的給他按在了胸前。
她艱難的擡起頭,“主子您背上冷嗎?您轉過去,我給您捂着。”
皇帝慢聲道,“我背對着火,不冷。就這樣,別說話。”又把她往身邊勾了勾,“貼緊些,有冷氣兒鑽進來。”
她忙答應了略一猶豫,胳膊從他腋下穿過去,結結實實的把他摟住了。
這姑娘真爽利!皇帝挺高興,腿上痛得沒了知覺,心思便空前的活絡起來。姑娘身條兒好,肩是肩腰是腰的。皇帝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往下溜,她穿一身蔥白緞子裏衣,沒了拘束的胸乳高高聳着,料子很薄,幾乎看得出裏頭美好的形狀。皇帝心口突突亂跳,調開視線,喘氣聲都有點兒急。
素以感覺有什麽頂小腹,納悶着,運了氣朝上撞了下,引得皇帝悶哼一聲。她愣住了,看位置好像是她上回伺候“差使”的地方。她還是有點納悶,這回沒喝鹿血,怎麽也起來了?不過她大概對那個東西的用途有所了解,翻牌子臨幸宮妃,用的就是那裏吧!這麽說來她在跟前很不合時宜,再叫她用回手,她實在沒這個臉。
怔忡間萬歲爺叫了她一聲,她忙擡起眼,原來主子也正低頭看她。這麽一交錯,臉和臉之間的距離不過兩指寬,主子的鼻息都清晰可聞。
等了半天沒等着下文,她只得接了話茬提個醒兒,“奴才在,聽主子示下。”
沒曾想皇帝往她胸前指了指。“這個……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