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東籬沉澱得如一潭石蠟,“皇上是來找貧僧讨主意的?我剛才也聽皇上說了,那姑娘和當今太後沒有關系。既然如此,皇上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呢?”
皇帝仰首喟嘆,“你我都生在帝王家,人情薄如紙,這點你比我更知道。我也不怕和你說,皇父頤養在暢春園,政務雖不管,畢竟名頭在那裏。我是做兒子的,沒有一宗能違逆他。不是說皇父當真對我有什麽壓制,我心裏終歸以他為天。他的脾氣……別樣都好說,只一遇到和錦書有關他就魔症了。如今素以……”他朝那邊舉着花生逗松鼠的人指了指,“就是那丫頭。她和錦書有七八分相似,我要晉她的位分,還想一點點拔高,這樣免不了要和暢春園二位見面。我是有些擔心,你還記得以前的寶答應嗎?她最後是有錦書護着才安然無事,素以怎麽辦?她那麽直隆通的性子,我怕她吃虧。另外,相貌上就算能容得了,萬一皇父猜忌起來,疑心我觊觎繼母,那我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嗎!”他是找到了可以暢談的人,也不急于聽他哥子的看法,自己一股腦兒像打翻了核桃車,喃喃嘀咕着,“還有皇阿奶,她和敦敬皇貴妃,和錦書,都不對付。叫她再看見這張臉,她又會怎麽想?八成覺得她是個禍害,這副臉相的人害了她男人,害了她兒子,現在又來害她孫子。這樣算來,素以就剩剝皮油炸兩條道兒了。”
東籬沉吟了下,“她自己的意思呢?”
問到這個皇帝愈發惆悵,轉過身望着那人,擰起眉心道,“說真格的,我同你訴了半天多苦,其實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她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我以為朝夕相處,她好歹對我有點想法,結果……她就想回烏蘭木通嫁人。她年紀也到了,再過十個月零六天就該放出去了。我不想逼她,可又放不開手。大哥哥,你替我出出主意吧!”
東籬苦笑着搖頭,“我自己是怎麽回事,你由頭至尾都看在眼裏。向我這個打了敗仗的人取經,能幫上你什麽忙?你連她出宮剩幾天都掐得那麽準,可見你自己心裏有成算,不過是需要一個人傾訴。情這種事,不花一輩子時間參不透。困在其中,自己掙不出來,別人怎麽開解都沒用。”
皇帝回過身來,似笑非笑看着他,“那你參禪這些年,現在能夠看破嗎?”
如果可以割舍,就不會在午夜夢回時淚流滿面。東籬一手搭在石桌上,低下頭道,“世間人,法無定法,然後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有時無為,或許能夠得到更多。”
皇帝的唇角仰起來,“大哥哥,我知道你心裏的苦。你在沙門這些年,想過也掙紮過,又得到了什麽?咱們兄弟自小在一起厮混,談不上感情多深厚,至少也算兄友弟恭。我這趟來,探望你是其一,其二,我也想勸你還俗。痛苦了這些年還不夠?你的人生真打算在這普寧寺裏消耗殆盡嗎?”
天上又飄起了雪片子,紛紛揚揚的在眼前回旋。東籬在石凳上靜坐,搖頭道,“我無家無國,到哪裏都是這自在身,還俗或是不還俗,對我來說沒有分別。”
“你是怕堵不住天下悠悠衆口?”皇帝說,“即便不回京,天大地大,就沒有你的容身之所麽?關外皇莊正經都空着,你到那裏坦蕩為王,誰敢說半句?”
東籬顯然不願意談及這個,站起來合什一拜,“要變天了,皇上早些回銮吧!貧僧眼下過得很安祥,紅塵萬丈步步皆是劫,既然已經跳出來,就再也不想踏足了。在這寺院裏吃齋念佛,祈願皇上龍體康健,大英國泰民安,于願足矣。”
皇帝有些失望,“你這又是何必。”
東籬淺笑着,似乎想起了什麽,又道,“我有一樁事要問皇上。”他伸手去托漫天飄散的雪,微頓了頓道,“将來……皇父勢必走在太後之前,皇上對地宮安葬事宜,有沒有別的打算?”
皇帝猜得到他要說什麽,當初皇父就是硬铮铮給嫡母安了個皇貴妃的封號,單遷出帝陵獨自下葬的。東籬是怕他學皇父,怕他存心作梗,不叫太上皇和太後千古相随。靜下來思量,他們兄弟的境遇真像,東籬的母親是元後,自己的母親是真正意義上的太後,可惜她們都沒有資格随葬,只能孤零零躺在妃子的陵寝裏遙望皇陵。
要問他的真實想法,他也不願意額涅死後繼續凄苦。可皇父能辦到的事他未必能效法,當初高皇帝和敦敬貴妃是身後追封,如何安排都是皇父一句話的事。眼下大局安穩,規矩制度都已經完善了,他如果不想做昏君,就無法罔顧禮法。
他攏了攏黑狐圍領,夷然笑起來,“大哥哥什麽心思我都知道,別太高看我手上的權利。莫說皇父将來必定有手谕下,就算朝中直言的忠臣們,也不能由得我按着自己的心意辦。你瞧你自己,連這麽遠的事情都想到了,真的如你所說的六根清淨嗎?”他在他手上重重按了下,“你出家,是我少時最大的遺憾。雖說我眼下取你而代之,可我心裏不是滋味。如果你當真悟透了,那就不要自苦。你的煎熬他們看不見,沒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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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些的時候,東籬有意回避了他的目光。也罷,自己想不通,別人說破嘴皮子也枉然。他的心意盡到了,總算對得起一塊兒長大的情分。以後怎麽樣,是去是留,都憑他自己吧!
他抖抖肩上的雪,揚聲喚素以。那頭凍得手腳發麻的人應了聲,戰戰兢兢撫膝過來,眼睛怯怯看着大喇嘛,像個斬監候的囚徒等待最後一支令箭。
“變天了,咱們回行宮。”皇帝吩咐道,複沖東籬拱拱手,“就此別過,大哥哥多保重。”
素以聽了這話大大一樂,剛才看見他們對她指指點點,料着免不掉要被送。誰知道到了臨了,先頭的擔心都是多餘的,主子要帶她回去了!她忙給皇帝打傘,對着大喇嘛蹲身納福。閃眼之間看見前太子眼裏金色的光圈,那一環光圈背後似攏着愁苦,她暗暗嗟嘆着,造化弄人,要年輕時沒出那些幺蛾子,這會兒應當是個神采飛揚的天之驕子,何至于要在着古剎裏耗費光陰呢!遺憾歸遺憾,這事兒不歸她管。她高興的是主子沒把她留下,主子真是個大好人!她喜滋滋的,快步跟着皇帝朝前面碑亭方向去了。
雪下得很大,兩個人呵手頓足的上了馬車。皇帝拉缰駕轅,起先還挺好,上了山頂再要下山,雪片子掴得人睜不開眼。再堅持堅持,越走越不對勁,發現前面已經迷了道兒。山風很大,翻卷着大雪一去千裏。皇帝屈起手臂遮擋,轉瞬就成了個雪人。
素以有點慌神,跪着探身給他掃身上的雪。不停的掃,兩只手都凍僵了。這樣大的雪這輩子沒見過,她怕起來,顫聲道,“主子,看架勢咱們遇上暴雪了,這可怎麽辦?離山莊還有段路呢,要是困在山裏會出人命的。”
皇帝嫌她啰嗦,把她的腦袋往車廂裏推,“別出來,看凍着了!停下不是辦法,走一段是一段。再往前到了武烈河,山坳裏興許有人家。”
她被推回了後座,圍子上有木門有厚氈子,她在裏頭安安穩穩什麽沒事兒也沒有,可萬歲爺怎麽辦?她是忠肝義膽的好奴才,怎麽能叫主子冒着風雪趕車呢!素以大無畏的精神來了,抓過鬥篷嚴嚴實實把自己裹住,光剩兩個眼睛看路,拉開門挺腰子說,“主子您進去,奴才趕的一手好車,讓奴才來做把式。”
做什麽把式?做把戲還差不多!不管她多大神通,到底是女人家,這種環境裏她使不上勁兒。皇帝撇開尊貴的身份不論,他一個爺們兒能躲在女人後頭嗎?他氣急敗壞,“不聽話揭你的皮,還不給我進去!”
她讷讷的,“可是您這樣奴才不放心。”
皇帝扭過身來瞪她,眉毛上糊了雪沫子,像上了年紀的老頭。自己知道眼神不足,恫吓不了她,便又動手把她塞回去,狠狠關上了車門。沒有她聒噪,他能一門心思來駕車了。可是真的只一霎眼,眼前的一切都被雪覆蓋住,已經分不清哪裏是路哪裏是溝渠了。
城裏有閑情的文人雅士愛對雪詠嘆,覺得雪景美,聖潔呀,能叫人心曠神怡。但是萬事皆有個度,在度內可以美得恣意,一旦超出範圍就成了災,變成了致命的禍害。現在這雪就令人感到恐懼,已經不是開始的一片片,不知何時成了團狀。用飄已經不能形容了,該用潑。整團整團的,沒頭沒腦的砸過來,無孔不入,叫人避無可避。
皇帝眯眼看那昏暗的天穹,這趟雪來勢洶洶,這麽下去要困在山上了。早前沒料到會這樣,要有先見之明就不該離開普寧寺,這下子弄得進退維谷,路給雪封了,白皚皚一片,再走,往哪裏走?
他回身敲背後的門棂,裏面人立刻縱起來,“奴才在!”
她永遠像上了發條似的生龍活虎,皇帝卻有點愁,走不了,只能找個地方避一避。他說,“前面歪脖槐樹邊上有個山洞,咱們上那兒躲過這陣再說。”
素以嗳了聲跳下車,好家夥,雪到了齊大腿根兒。她倒吸口冷氣,差點兒沒站穩。皇帝扶了她一把,拉着她艱難前行。車馬也不要了,卷上所有能禦寒的東西上山洞裏去。洞口給掩蓋了大半,下勁的扒拉開,裏頭倒很寬綽。皇帝讓她先進去,自己抽刀從槐樹上砍了幾根大枝桠,橫亘在洞前,尚且能防着雪大封門。
素以頭回鑽山洞,裏面黑乎乎的,她覺得很害怕,挨着皇帝嗫嚅,“主子,這不會是個熊窩吧!萬一有熊瞎子怎麽辦?”
祁人好就好在便服常用蹀躞帶,上頭挂的七事裏就有火鐮包。皇帝不聲不響把她攬在身後,自己打火點眉子,高擎着一點微芒四下看看,發現這山洞似乎有人住過,壁腳堆了一堆柴火,有鋪地的茅草,還有一只燒得墨黑的銅吊子。
皇帝松口氣,“大概是獵戶留下的,有時候狩獵要在山裏轉幾天,這裏是個臨時的落腳點。”
橫豎也不管那許多了,先烘衣裳取暖要緊。皇帝渾身都濕透了,凍得臉色發青。素以趕緊給他摘了鶴氅換上她的,請主子坐,自己忙着架劈柴生火,一面道,“萬歲爺真是有吉星高照,奴才也跟着主子沾福氣。遇上這麽壞的天兒,貓個山洞都有現成東西,真好!”
柴火燒着了,這陰暗的洞穴才有了點生機。她拍拍袍子站起來,到處溜達了一圈,回來很遺憾的搖頭,“可惜沒有吃的,雪下得這麽大,上面的下不去,底下的又上不來。要是連着耽擱三天,那咱們得餓死。”
皇帝朝外看看,脫下罩衣抖了抖,冰碴子簌簌在腳邊落了一大堆。他淡然道,“這會兒雪太大,等過了這陣出去碰碰運氣,要是能打點野味,也餓不死你。”
她哦了聲,“那外頭的馬怎麽辦?這麽下去會凍死的。”
皇帝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弄進來沒處放,總不能人和牲口在一處呆着。凍死了也好,省得動刀子,要緊時候拿來填肚子,你可就活下來了。”
他說話的聲口裏帶着顫音,篝火裏的臉異乎尋常的蒼白。素以心裏一緊,連忙上洞口抄了把雪擦吊子,又另盛了半壺回來加熱。仔細看他,他在火堆前坐了一陣,身上結了冰的地方融化了,水淌下來,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這怎麽成!主子您受苦了,您瞧您的鞋……”她扭身折了兩根樹枝在地上插着,不由分說就來搬他的腳,“我瑪法說,人的病氣全從腳底下來。腳上冷,身上怎麽也暖和不起來。您這麽的不成,奴才給您捂着。”
皇帝以肘支地,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脫了他的靴子倒扣在樹枝上,一雙大腳丫子就那麽直愣愣擱在她眼前。他自己不大好意思,她卻很坦然,纖纖玉手包裹上來。又嫌自己手太小,怕厚此薄彼,略猶豫了下,掀起外頭坎肩,把龍足兜進了懷裏。隔着衣料搓搓,把腳都擦幹,再瞧他一眼,粲然笑道,“主子是爺們兒,這點子事兒……別臊。怎麽樣?暖和些了嗎?
那個軟軟的胸懷……皇帝心頭一拱一拱四外冒熱氣,她還叫他別害臊!皇帝紅着臉別過頭,“你是個女人嗎?”
素以覺得有點冤枉,她伺候他,怕他凍壞了,他還懷疑她的性別!她不滿的嘀咕,“奴才是女的,進宮前都驗過身的,不是女的進不了貞順門。我知道主子意思,可奴才覺得這是考驗奴才孝心的時候到啦。這當口,主子別計較那些個。奴才就是奴才,奴才給主子暖腳是應當應分的。主子要是別扭,就別拿我當女人看。當我是路子、是猴三兒,是銅茶炊上的索六都成。您踏踏實實的,這冰天雪地裏,奴才……全指着您了。”
這話說起來有點相依為命的意思,皇帝心頭那點躁火平息下來。回頭看洞外,狂風暴雪,八百年沒見識過這樣的天氣。也罷,困在這裏急也沒有用。再等等,但凡能動,行宮裏的侍衛就會想法子來找他們,這點倒不用擔心。打眼兒瞧她,她蹲踞在那裏,一手摟着他的腳,一手去翻動那些濕衣裳。火光把她的臉映照得分外柔和,皇帝看得有些呆怔,只覺心裏某處默默的牽痛起來。
她是個好姑娘,心善,靠得住,還有一片滾燙的忠心。她不貪慕他什麽,她口口聲聲的叫他主子,在她眼裏主子也許不需要區分男女,只要是為了主子好,她的那些女孩兒的臉面都可以忽略不記。這就是大草原上養出來的熱忱,她有一副博大的胸襟。怎麽辦呢?越瞧越好,越瞧越舍不得松手。他自己心裏苦悶,卻不願意透露給她,怕會給她造成負擔。眼下這樣松散的相處很難得,停滞不前也有好處,既近且遠,他不急着發展什麽。只要她在他身邊,不刻意的躲着他,能讓他天天的看見,他也心滿意足了。
他低頭笑得很無奈,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退而求其次的涵養。以前年輕時兄弟們背後管他叫霸王,他生性霸道,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做了皇帝之後學會克己,懂得迂回讨巧,現在遇上她,更變得一點鋼火都沒有了。
他微微嘆口氣,帶着惆悵的口吻,“将來要是找人家,別去烏蘭木通。草原上不好,大夏天曬得渾身暴皮。還是在京裏,養尊處優的。沖着你,我自然酌情提拔你女婿。”
素以聽了手上一頓,沒有擡眼,只是寥寥的應,“主子天恩浩蕩,怪道人家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我們做皇奴的,将來依仗主子的排頭,也能在京裏有立足之地。”說着又一笑,“奴才心裏想着謝謝主子的,先前一通忙忘了。”
皇帝嗯了聲,“謝我什麽?”
“謝主子沒把我送人啊。”她咧着嘴道,“我擔心主子怕大喇嘛沒人照顧,要把我留下伺候他老人家呢!”
東籬太子和皇太後的事兒她是知道的,但是不能道破。人要善于守拙,古往今來太聰明太拔尖的奴才,到最後都沒有好下場。皇帝的心思誰也猜不透,她在他跟前不能什麽話都說。主子高高在上,做奴才的适當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自保方法。
皇帝聽來卻是另一種味道,“你那麽怕被我送人?”
她咕哝了句什麽,他沒聽清。其實她是想辯解來着,她還有一年就脫離苦海了,這會兒再被他轉贈出去,那這輩子就真沒指望了。
皇帝歪在茅草上,就像她說的,腳上暖和了,連帶着身上也暖和起來。外頭鋪天蓋地的雪,山洞裏除了潮濕些,倒也很安全可靠。唯一叫他心懸的還是她的疏忽大意,烘幹的大氅取下來抖抖,前頭燒得滾燙的吊子放涼了,她俯身拿起來摸摸底。這一連串的動作,似乎忘了他的腳還在她懷裏擱着。年輕姑娘,胸前山巒起伏,隐隐約約的一點觸碰便叫人心癢難搔。
皇帝尴尬至極,她卻很遲鈍,壓根就沒有意識到似的,遞過那只壺,好聲好氣道,“不燙嘴了,萬歲爺喝兩口暖暖身子。這兒沒碗,主子将就用吧!”
他看她嘴唇發烏,女人家更畏寒,也沒去接,撂了句話,“你先喝。”
素以才想起來,皇帝入口的東西都要有人試吃,這是規矩。她讪讪縮回手,弓腰應是,就着壺嘴喝了一口。
“再喝。”皇帝道,面無表情。
她聽話的又喝兩口,才道,“主子您瞧,好好的。這要是有茶葉,雪水煮茶該多得趣兒呀!”
皇帝沒言聲,伸手接了過去,直接在她喝過的地方下了嘴。這下素以愣住了,她對不起主子,忘了擦壺嘴了。主子這樣兒,叫她臉往哪兒擱呢!唉,主子真不嫌棄她。這也是落迫到底了,主子在宮裏用掐金絲琺琅的物件兒,吃飯喝湯用茶,各有定規。不像眼下,一只燒得連他媽都認不出他面目的舊茶吊,一點兒不計較,對嘴兒就喝……她有點臉紅,悻悻然別過了臉。
皇帝卻有孩子樣的快樂,這叫什麽呢?當真是小兒女心思發作了,連她喝過的水都覺得是香甜的。他從她膝上挪下腿來,靴子沒幹,先穿了納紗彩繡高靿綿襪。打量她一眼,探過來在她胳膊上摸摸,衣裳倒是幹的。又去撩她袍子,觸手一把能掐出水來。他臉上一沉,“你只顧給我捂了,自己的怎麽辦?”
她往後縮了縮,皮頭皮臉的笑道,“奴才沒事兒,奴才沒那麽金貴。以前在草原上,臘月裏還打赤腳呢!”
“這會兒不同,姑娘長大了,下半身受了寒,将來女科裏不好。”他說着,不等她回話,把她一雙腳撈到了膝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