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聽話 她真的害怕,也真的舍不……
“蕭熠, 你——”
賀雲櫻再次被蕭熠震驚了。
不是因為他要對大皇子趕盡殺絕,也不是因為他居然在這樣傷勢下還要以身犯險。
她明白為什麽蕭熠會有此行——大皇子前世是再等了整整十年才動手, 今生看似早了,其實也是選了對他而言局勢最佳之時。
面對這樣的大皇子,蕭熠若是用旁人或是替身,未必能瞞過去。
但是她萬萬沒料到,蕭熠居然在給她解釋了大致的籌謀安排之後,竟然對她下了藥!
因為混合在他的湯藥苦味裏,賀雲櫻一時并沒有察覺到那股略有些奇怪的藥草味道。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身上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眼皮也迅速發沉。
“櫻櫻,回家等我。”
這就是她失去意識前, 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蕭熠這個混賬王八蛋,為了不讓她阻攔計劃,竟敢直接用迷香将她放倒!
但是,即便賀雲櫻明白了, 卻終究對抗不過藥力, 還是眼皮一阖, 人事不知。
随後便陷入了破碎而混亂的夢境。
既有前世今生的大事小事,也有她心中的憂慮恐懼,一時是母親霍寧玉的病情再度反複, 一時是朝堂上的争端越發激烈,甚至還有想象中的, 蕭熠在前世裏獲罪受刑、圈禁鸩殺的場景。
間中也夾雜着許多二人之間的場景,不知為什麽盡是瑣碎小事。
譬如春日出游,互相拂去對方衣衫上沾着的花瓣;秋日聽戲,兩人同時點了共同的一折;下雨天裏, 她給他整理蓑衣的領口,下雪時,他給她扣緊手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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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偶爾的争執,拌嘴,他會沉着臉生氣,紮在公務裏不肯擡頭看她,一直到她親手端了點心,過去哄他喂他;她也會發脾氣,将枕頭丢出去叫他去書房睡或是幹脆再找旁人,然後看着他過來小心翼翼地認錯服軟。
這一切交織在一起,讓昏迷的賀雲櫻額上也生了密密的汗。
她真的害怕,也真的舍不得。
蕭熠只是個人,說錯過,做錯過,失敗過;即便重生再來,一切的人事環境其實亦随之更動,眼下的這個籌謀,真的能如他所願嗎?
若是真的沒有危險,他為什麽不讓她跟着同車而行,那豈不是看着更真切?
不知掙紮了多久,滿頭是汗、滿臉是淚的賀雲櫻終于醒來了。
身邊萦繞的是如意軒裏慣用的山茶香,她一睜開眼睛,立刻猛然坐起:“蕭熠——王爺呢?”
只聽外頭腳步匆匆,是劍蘭快步進來:“小姐您醒了!”
她聲音又驚又喜,可她的眼圈是紅的,竟是也哭過了。
賀雲櫻登時眼前發黑,全身冰涼,手都抖了:“王爺呢?他人呢!”
都等不到劍蘭說話,自己便翻身下床,赤着腳便要往外跑,根本也不顧上現在什麽時辰,自己穿着什麽。
“王爺——沒大事!”劍蘭吓了一跳,趕緊雙手去拉賀雲櫻,這時在廊下候着的另一個侍女也進來了。
賀雲櫻知道這是青鱗衛中的女護衛流采,看着神色倒是十分冷靜,既沒有悲戚之色,也沒有穿素戴孝,這才勉強定了定神。
流采躬身道:“縣主不必憂急,王爺平安。刺客除了二人自盡,十三人伏誅外,餘人皆已交付內廷司。王爺說等您醒了,不拘幾時,即刻迎您過去探視。只是晚風清冷,縣主還是加一件外衣罷。”
賀雲櫻聽到“平安”二字,那滿心憂急驚恐終于落下,這時也注意到了天色已然全黑,只是因着中秋剛過,月色還算明亮,自己大約是在藥力作用下睡了三四個時辰。
“好。有勞了。”賀雲櫻緩緩舒了一口氣,轉身過去先穿了鞋子,才簡單梳洗,随即披了一件長衣,由流采引路。
只是出了如意軒她才發現,居然不是去蕭熠的院子或書房,而是直接往二門過去。
她心思微轉,立刻明白——蕭熠肯定是又添了新傷,所以幹脆到澄園去養病,怕的是在王府裏讓母親看到擔心。
果然,馬車已經預備好了,一路疾馳到了澄園,林梧迎在門口,他右手也纏了白布,臉上也有細碎傷痕,顯然從獵場到回京,一路力戰。
賀雲櫻卻哪裏顧得上,幾乎是下了馬車之後一路小跑着往裏趕,話都不想說。
她知道蕭熠還活着就行,細節可以等下再說,她只想立刻見到他。
林梧倒也識趣,快步引着賀雲櫻到了以前她與蕭熠最常住的晴雪堂,随即在門口停步。
季青原也在門口,看着他們過來的這個架勢,簡單說了一句:“伯曜只是……”
然而是什麽根本就沒說出口,賀雲櫻已經進去了。
季青原多少有些尴尬,看了一眼林梧,林梧直接拱手低聲:“季先生,您還是到小的那邊去喝茶吧,一時半時不會找您了。”
季青原有些猶豫:“不會問傷情用藥什麽的?”
林梧将笑忍了下去:“季先生可要打賭?”
季青原剛要說話,便聽晴雪堂裏一聲怒斥:“蕭熠,你長本事了是不是!”
林梧登時一個激靈,趕緊跟柴興義一起極其熟練地默念:沒聽到沒聽到沒聽到……
季青原也不由笑着搖搖頭,跟暫時主動失聰的林柴二人去罩房吃茶。
至于晴雪堂內,确實也跟他們所猜到的差不多。
運籌帷幄,位高權重,因着被大皇子襲殺未成,再次被皇帝厚賞寬慰,許諾傷愈後再次進爵的靖川王,正老老實實地低頭垂目,滿面謹慎乖巧,被未婚妻罵到狗血噴頭,狗頭噴血。
“你再給我冒險一次試試看!”
“你以為你是神仙嗎!”
“你以為我們還有再下一次嗎?!”
“你這個!大!混!蛋!”
蕭熠坐在榻上,手臂與腿上都有新的白布包紮,連臉上都有一道細細血痕,估計是箭矢擦過的輕傷。
見賀雲櫻這樣生氣,他這次連賣慘也不敢了,就低眉順眼地讓她罵,罵完了居然從枕頭下摸出來一把戒尺:“櫻櫻,要不,你再打兩下出出氣?”
賀雲櫻看他連遞給自己戒尺都是用左手,因為那是唯一沒受大傷的地方,至于右手,身上腿上甚至臉上,都是挂着傷的。
一時啼笑皆非,想啐他,又想笑,可是接過來一開口,眼淚卻還是再次滑落:“我打你,這是出氣嗎?那不是自虐嗎?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
“知道。我也怕。”蕭熠颔首,同時向她伸了手。
賀雲櫻随手将那戒尺丢到旁邊桌上,握着他左手坐下,又看了看他身上新增的傷,心裏越發難受。
“值得的。”蕭熠明白她的心思,低聲安慰道,“大皇子不除,你我終究如芒在背。這不是你說的嗎,我得為咱們的将來考慮。”
“那就非得拿命這樣冒險?還不帶着我。”賀雲櫻的那點委屈還是散不掉,只是她也忍不住伸手去撫了撫蕭熠的臉龐,“疼不疼?”
蕭熠笑笑,按在她手背上:“一點點而已。沒事,你放心,大婚時你夫婿一定是生龍活虎的。”
賀雲櫻哼了一聲:“這件事,我要自己料理。”
蕭熠一怔:“你要如何料理?”
“啪。”
賀雲櫻回手将那戒尺又拿了起來,在桌角輕輕敲了一記:“當然是親自看着你養傷。從現在開始一直到婚期,你起居飲食休息有一點不注意,咱們就不要成婚了。”
“哎——悔婚的話也是能随便說的?”蕭熠身上雖然是比在獵場時更疼,但心中挂慮已除,精神卻更好,“我當然會好好調養,可你也不能動不動就說不要我罷?”
“為什麽不能?你給我下藥的時候也是不帶我的呀?”賀雲櫻立刻反駁,“你再不聽話,我就不要你了!”
“我那怎麽能算不要你,是怕你有危險,所以讓蕭烈先護送你回來。”蕭熠連忙叫屈,“再說你也沒說我不能這樣做啊,怎麽算不聽話呢?”
賀雲櫻居然被後一句話問住了——也是,她先前說給蕭熠的男德,只是叫他不許未經許可動手動腳,當然這也被破了很多次,可是這次他的确什麽都沒動,根本也動不了。
“我說算就算!”賀雲櫻既然講不清道理,還是不講道理來得省事,“這句話你聽不聽?”
蕭熠不由失笑,要不是身上實在傷痛難受行動不便,一定要将這個張牙舞爪卻心疼他到不行的小妖精好好抱一抱親一親。
“聽。媳婦最大。你說是就是。”他既然不能動手抱她,只好柔和了語氣,滿是笑意地望着她,“這樣乖了嗎?”
賀雲櫻探身在他額頭上親了親:“乖。接下來調養身體,也要一樣乖乖聽話。”
“一定聽話。”蕭熠笑着應了,又咬牙忍痛,用左手去抱她,“櫻櫻,你別不要我,你不知道這婚期我盼了多久。”
賀雲櫻本能地想笑話他兩句,或是再将先前什麽外室男寵的閑話扯一扯,然而看着蕭熠溫柔的目光裏滿是誠摯與熱切,她忽然不再想笑他了。
她抿了抿唇,最終也壓低了聲音:“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