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心疼 “什麽混賬話,我不記得……
這話是在賀雲櫻與蕭熠陪着母親散步完畢, 回到慈晖堂吃茶時提出來的。
饒是蕭熠素來鎮定,也險些被杯盞中的茶嗆死。
賀雲櫻這時候是沒有茶盞在手裏的, 所以看着倒是平靜得多:“這個——”
“母親,這等事,不是兒戲。”
蕭熠放下茶盞,斟酌措辭,眼裏的熱切緊張,全無掩飾。
霍寧玉心裏略略有些好笑,亦有些小小不滿——兩個小家夥到底是什麽時候看對眼的?
最初賀雲櫻對蕭熠避之不及,到後來雖然好了些,也是中規中矩的。
這次自己剛剛病發時,她倒是聽見了賀雲櫻在自己病榻邊哭着說将來會照顧蕭熠。
但醒來再看兩人, 這哪裏是為了防着母親擔心,分明是彼此有意嘛!
“當然不是兒戲。”霍寧玉淡淡端起了自己跟前的牡丹白瓷盞,抿了一口溫熱蜜水,“櫻櫻的終身, 豈可随意決定, 還是要慎擇良配才是。”
說着, 看了一眼賀雲櫻:“櫻櫻,你說是不是?”
賀雲櫻只好垂目颔首:“是。”
都到了這個時候,在素娘子跟前都說過了, 那就是等于對書院衆人都說過了,那怎麽能說不算就不算?
蕭熠當着母親也不裝了, 索性直接放了茶盞,到母親跟前拱手:“母親,兒子先前糊塗輕狂,自以為是, 如今都已經改了。這些日子在外辦差,也時時記着母親的教導,怎麽就不是櫻櫻良配呢。”
“厚顏無恥。”霍寧玉哼了一聲,又望向賀雲櫻,“櫻櫻,你覺得伯曜算良配麽?”
賀雲櫻其實比蕭熠與霍寧玉相處時間還長,內心已經隐隐覺得義母或許是故意的,遲疑了一下,便應道:“我年輕,看人不準,還是聽母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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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孩子。”霍寧玉含笑點點頭,目光轉回到蕭熠身上,“你呢?伯曜,也聽母親的?”
蕭熠這時候略有些緊張了,他當然孝順敬愛母親,但母親以前就提過想将賀雲櫻許配給蔣際鴻。
甚至蕭熠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如果賀雲櫻是他的親妹妹,他是會讓蔣際鴻做妹夫的。
“母親,”蕭熠咬了咬牙,再次躬身拱手,“您看着兒子近來改過,就将櫻櫻許給我罷!”
霍寧玉越發好笑,亦越發生氣——臭小子都這樣喜歡櫻櫻了,怎麽不早說!
“這是什麽話?”霍寧玉故意板了臉,“你若喜歡櫻櫻,那就要看櫻櫻是不是喜歡你。什麽叫做‘看着你改過,将櫻櫻許配’?你這是将櫻櫻當做賞物彩頭了?那還算什麽良配?”
母親一番話句句順理成章,連賀雲櫻都點點頭,也望向蕭熠。
蕭熠不由語塞,他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可是心急之下,不免語有歧義,眼看連賀雲櫻也點了頭,他心內也嘆了口氣。
旁人結親,新媳婦怕婆婆難伺候。
他這倒好,親娘比真岳母還嚴格。
這時恰好他轉眼掃到了旁邊母親的書案,多少帶着些悲壯走過去,拈起了壓在畫紙上的戒尺,重新又回到母親跟前,撩袍跪了。
眼下他必然是多說多錯,既然如此,唯有苦肉計,尚可一試。
“母親,是我失言,萬萬沒有将櫻櫻當做賞物的意思。”
他肅容正色,亦向賀雲櫻微微欠身。
因着蕭熠此刻是雙膝跪在母親跟前,賀雲櫻不好再坐着,連忙起身避開。
“兒子不該口不擇言的,雖無此意,卻也不好。”
“啪!”
他後一句說完,便自己拿戒尺在自己左手掌心狠狠打了一下。
霍寧玉和賀雲櫻都沒料到蕭熠一句說完就動手,母女二人幾乎都是一震。
更沒料到他下手這麽重,眼看着一條紅痕就在他的掌心迅速腫起。
“兒子平日行事,也還不夠謹慎。”
“啪!”又是同樣狠的一記。
“伯曜!”霍寧玉趕緊叫住他,看着他那原本白皙修長的左手生生給自己抽出兩條紅狠,心疼不已,但一眼看見賀雲櫻神色,便又故意掩了,幹咳一聲,“尺子給我,你這自罰太輕了。”
蕭熠心中叫苦,面上當然不動聲色,只是恭敬雙手奉給母親。
同時也将左手伸在母親跟前:“母親,我等下還有公文要批,您就打左手罷。”
霍寧玉冷笑:“誰不知道你公務繁忙,公務繁忙,更需言行謹慎!”
說着,戒尺便揚起來了。
“母親!”賀雲櫻這次真看不下去了,索性跪在了蕭熠身邊,“伯曜近來謹慎許多了,您罵他就算了,動手怕把您累着。”
霍寧玉這次笑意就壓不住了:“怎麽,你倒心疼他了?”
賀雲櫻低了頭:“并沒有。”
“真沒有?”霍寧玉假意将那尺子再揚了揚。
賀雲櫻已經覺得母親是玩笑的意思,可是看着蕭熠猶自伸着的左手上兩條紅痕,心裏還是不争氣地揪着:“我主要是怕母親累着。”
“沒事,母親不累。”霍寧玉笑了笑。
賀雲櫻越發害羞,感覺母親主要笑話的是她,更加不敢擡頭直視霍寧玉。
“母親,不要笑話櫻櫻了。”蕭熠當然也看得分明,忍不住插口緩頰。
“哼,你們兩個這是互相護着,母親倒成了壞人了,是不是?”霍寧玉笑着啐道,因為手裏剛好拿着戒尺,便在蕭熠手心敲了一記。
其實這一下敲得不重,可是他剛才打自己那兩下是下了狠手的,所以哪怕就是輕輕一敲在已經紅腫的地方,猝不及防之下,還是疼得輕嘶了一聲。
蕭熠倒吸冷氣,賀雲櫻的心便跟着揪了一下:“母親,我——我确實心疼了。”
霍寧玉當然也心疼,她剛才只顧着笑話兩個孩子,便沒注意打在了蕭熠已經紅腫的手心上,索性順勢将戒尺丢開:“哼,你們兩個,都會瞞着母親,這倒相配的很。”
“母親,都是我不好。”蕭熠再次主動拱手,“是我喜歡櫻櫻,我瞞着母親,母親責備我就是了。她一心只想孝順母親的。”
“母親,伯曜也是孝敬您的。”賀雲櫻也補了一句,“他一直都很挂念您。”
“啧啧啧,你們兩個。”霍寧玉這時候是想板臉都板不起來,全是笑意,“先前都瞞着母親,都該打。不過櫻櫻乖些,就不打櫻櫻了。”
“伯曜也很乖的……”賀雲櫻忍不住又補了一句,“真的。”
“行了行了,”這次連霍寧玉都受不了了,“你們兩個都出去,出去互相體貼去,不要繼續在母親跟前膩歪了。”
“是。”這句話蕭熠應得倒果斷,先站起來,再扶賀雲櫻。
賀雲櫻在霍寧玉跟前,習慣性地躲開蕭熠的手,這自然又被母親嘲笑了兩句,才滿臉緋紅地跟着蕭熠一起退出了慈晖堂,到六角書樓去說話。
“都是我不好。沒找到合适的機會跟母親說明白。”蕭熠看着賀雲櫻臉上還是微紅的,便低聲哄了她一句。
賀雲櫻白了他一眼,但接下來更在意的,還是将他的左手拉過來:“疼不疼?剛才母親看着就知道只是說着頑的,你下這麽重的手做什麽?”
蕭熠認真而溫柔地望着賀雲櫻,由着她浸了一條冷帕子覆在他掌心:“可我是認真的,我言行不謹慎,說了混賬話叫你傷心,打這兩下算什麽。”
“什麽混賬話,我不記得了。”
賀雲櫻大大方方望向他,明亮的眸子像清澈夜空裏最動人的星。
前塵的苦痛也好,憾恨也罷,終究是過去了。
先前屢屢翻起,為了報複,為了反省,為了給彼此一個答案與了斷。
但既然已經了斷過,也決定要重新在一起,人生就應該一起向前走。
抛下一切過去的纏累與負擔,勇敢地,快樂地,并肩向前。
她又笑道:“我就記得,我有一個俊俏,聽話,讓我滿意的外室。若是定了親,不知道那外室還能不能養着。”
“能。”蕭熠上前一步,摟住賀雲櫻的腰,“你不只有一個俊俏聽話的外室,你還有會抄書的秀才,會舞劍的男寵,會為你牽馬墜蹬、出生入死的不二臣。”
“這麽多嗎?”賀雲櫻笑道,“那我今日該寵幸哪一個?”
蕭熠低頭看了一眼左手的冷帕子:“今日正室受傷了,可否垂憐?”
賀雲櫻想了想:“正室應該端莊嚴整,一心公務,不是嗎?該去批公文了。且大婚前怎麽能承寵呢?”
看了看時辰,蕭熠倒也無心反駁太多:“好吧。”
居然沒有再撒嬌糾纏,就真的規規矩矩地回書房去了。
賀雲櫻見他走得果斷,心裏還有些不太習慣。
然而蕭熠心思卻已經轉得飛快了——趕緊批完公文,就得想想正式定親的事情了,請旨賜婚嗎?書院主婚嗎?去地方上成親嗎?要不要調回京城呢?
帶着這個念頭,随後的半日裏,靖川王殿下在書房裏越發奮筆疾書,勤奮至極。
當然,公務也對得起他的勤政之心,一下午整整送進來三批,數量之多大約要批閱兩三天才能處理完。
蕭熠心頭挂着親事,只想趕緊将公務都料理了,便一心埋頭,連晚飯也顧不上吃。
到得天色昏暗時,書房門被人推開,一壺熱茶送了進來。
蕭熠餘光掃過去看到是府裏侍女的制衣下擺,也不在意。
然而那人将茶壺放下,随後竟輕手輕腳地直接到了他書案旁邊。
蕭熠立時大怒:“林梧!”
一聲冷喝出口,他才看清眼前人,登時失笑:“你這是……”
外間林梧等了幾息,才硬着頭皮應了一聲:“屬下在。”
這次改成內裏沒聲音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低低的笑聲,伴随着蕭熠一聲幹咳與敷衍:“——咳,去看看院門,不許旁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