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真心 以萬物為刍狗、只珍重心……
他如今是徹底想明白了, 幾乎恨不得随時将“我媳婦”這三個字印在賀雲櫻身上。
賀雲櫻起初還駁他兩回,說自己沒答應。
但幾日下來, 已經習慣了,也懶得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矯情。
她伸手去勾了蕭熠的脖子,主動去親親他的嘴唇:“知道聽話就好。”
蕭熠點了點頭,卻還是很舍不得,牽着賀雲櫻到暖閣坐榻這邊,摟着她坐下說話:“安排脫身的借口不難,可我這一去,再回來就是年下了。且之後說不得也還是得再出去。”
“母親是很喜歡你能在地方上做些實政,整頓漕運、糧道、州府學政,這都是真正功在社稷之事。京裏這點争端, 讓安逸侯與尹六他們鬥呗。”賀雲櫻随意地将他右手拉過來,揉了揉他的手腕,“這不是你早就想好的?還有什麽顧慮的。”
“當然是舍不得你。”蕭熠摟着她的左手緊了緊,“你既跟着荀先生讀書, 又有自己的生意鋪子, 總不能都停了放了, 跟着我去地方上。這次我是不會再圈着你了,你想做什麽,就好好做。等到功成名就的時候, 我來給你做柔善縣主府的女婿,好不好?”
賀雲櫻折身埋頭在他懷裏:“哎呦, 你也不要這麽乖嘛。這樣,我也有些舍不得你了,怎麽辦。”
蕭熠笑了笑,輕輕撫着她的鬓發:“這可是東家給我說的頭一句好話。”
賀雲櫻并不認同:“誰說的, 不是誇了你很多次‘乖’。”
“這算是誇我?”蕭熠笑着将抱她的手再緊了緊,“跟馴馬似的。”
“本來也差不多嘛。”賀雲櫻一笑,湊近他耳邊,用極輕的聲音又說了一句話。
蕭熠先是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随即臉上竟難得地有幾分微微發熱,轉臉望向賀雲櫻,又是好笑又是歡喜,又帶着幾分孩子氣的荒唐感:“真的?你每次叫的時候,都是這樣想的?”
“倒也不是每一次。”賀雲櫻也覺得自己剛才跟他說的有點略略幼稚了,不過,說了就說了,顯然他比她更不好意思。
“嗯——”賀雲櫻好像在思考着,輕輕拖着尾音,同時再次在他耳邊,聲音輕如蚊吶,吐氣如蘭,“至少,現在是——乖。”
這不是明着燎火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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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熠立刻便轉身去親她,外室本分倒是鞠躬盡瘁到可歌可泣,至于男德已經徹底抛到了九霄雲外。
尤其想着她先前的話,說不得再幾日就得安排離京,那下次再見少說也得一兩個月後。
莫說一兩個月,他早已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在她身邊,一兩個時辰都不想分開。
可他知道賀雲櫻是對的,不管他對這次出京回京的事情做了多少預備功夫,人力終有窮盡,百密難免一疏,為了他們的将來,竭力謹慎才是對的。
纏綿許久,終于分開,賀雲櫻從蕭熠這樣激烈的行動也大約知道他的心情,又主動去親了親他的臉頰:“你好好在外做事,我偶爾可能會有那麽一點點想你的。”
“這一點點,已是我萬千之幸。”蕭熠笑笑,緊緊抱住賀雲櫻,亦再次在她額頭上親了親。
這小妖精,他真的是不舍得松手片時。
但是賀雲櫻顯然很舍得,纏綿之時不小氣,放手之時更大方。又與他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回去了:“你先預備着,我這就回去跟他們說,柏秀才家中有事,不日離京。”
蕭熠點點頭,他當初本也預備過了進退之路,哪怕賀雲櫻不過來與他商量,他當然也有應變之能。
只是,看着賀雲櫻行動言語如此利落,毫無遲疑之意,蕭熠還是心裏覺得哪裏怪怪的,又遲疑了一下:“東家不是騙我走吧?會不會我離京兩個月,回來你已經與旁人定親了?”
賀雲櫻一怔,随即點頭笑道:“這想法不錯,也可以啊。”
“那——”
蕭熠當然知道賀雲櫻這句大約只是玩笑話,可是她眼眸清亮,笑容舒展,分明是對這個說法全無芥蒂,讓他覺得若是之後二人分隔兩地,賀雲櫻要是真的遇到什麽才子君子,說不定也就理直氣壯地自去定親嫁人。
“那東家要答應我一件事,我才能放心離京。”
賀雲櫻聽了這話反倒戒備了:“你先說來聽聽。”
蕭熠嘆了口氣,過去再次牽了賀雲櫻的手,溫柔地望向她:“我真的舍不得跟你分開,但我若是再将你圈在身邊一回,才是萬死莫贖。我知道天下君子良人許多,我走之後,你要是真的有什麽考量,便叫人給我傳個信,成不成?”
賀雲櫻不由彎了彎唇,本能想開口笑他一句,但一時間心頭竟也是暖暖的,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溢出來。
原來全然喜歡一個人,真的是會放下很多東西的,也會忘記很多東西。
譬如,以前當她那樣喜歡蕭熠的時候,她甚至沒有想過“做外室”有多少的隐憂。
當然,她還是确認了當時的蕭熠并沒有妻妾親事,畢竟忘記自己的許多東西就算了,傷害另一個女子卻是不能的。
而眼前的蕭熠,同樣也忘記了他自己原本是一個多麽優秀出色的人,哪裏有人能輕易與他的光芒比肩呢?
他也忘記了他對她的付出,因為喜歡到一個地步,便覺得給自己喜歡之人付出什麽都是應當的,就如同以前的她一樣。
“伯曜。”賀雲櫻再次輕輕叫了他的表字,“若我跟旁人定親,你會過來搶親嗎?”
蕭熠知道這當然有些頑笑的意思在當中,可他認真地想了想,同時也再次将賀雲櫻摟在懷裏:“若是上輩子,我會。那時局勢複雜,我不想讓你即刻進王府,怕護不周全;可也可不想等,就是怕旁人觊觎算計了你去,才會先圈你在蘅園。”
頓一頓,他又深深舒一口氣:“但現在,我會來問你。你要讓我搶親,我就搶;你要我做外宅,我就做;你要我滾,我就……悄悄遠處看着你。總之,除了不能不喜歡你,旁的都聽你的。”
賀雲櫻心頭那暖洋洋好像要溢出來的歡喜,此刻是再也壓不住了,她唇邊不自覺地滿了笑意,鼻尖又莫名酸酸的,想笑又想哭。
“那我現在要你出京去好好辦差。”賀雲櫻覺得自己大概是前世已經說過許多甜言蜜語了,此刻舌尖糾結再三,最終說的還是這樣大事為重的話,只能在尾巴上多綴一顆小甜棗,“咳咳,也不耽誤你想我。”
“當然不耽誤,什麽都不會耽誤我想你。”蕭熠再次親了親賀雲櫻的頭發,随即咬牙送她出門,“東家還是回去罷,你多在這邊耽延一時,我便更難下決心重新離京了。”
“真的麽?”賀雲櫻走到門邊,再次折身望向他,“那……我若告訴你我也舍不得你,你是不是更難了?”
蕭熠無奈颔首:“這是自然,我們好容易——”
“那,我确實。”賀雲櫻狡黠一笑,“我其實也每天都想你呀,喜歡被你抱抱,親親,很舍不得的!”
說完,她就走了。
留下蕭熠一個人,站在原地好生無語。
幾乎是等到院子門都關上了,他才氣憤憤地也關了房門,不知道該抓起什麽東西捶一頓——這小妖精就是非要讓他難受不可!
什麽棍子甜棗,今日這算以棗為棍麽!
不過,蕭熠這次的無能狂怒,到底還是帶着甜棗香的,自己又氣又笑了半日,便折去北院将事情都安排了。
再轉日,賀雲櫻鋪子裏、家裏,并書院裏幾位相熟的同窗,都聽說了柏秀才家中有事,不日就要離京返鄉。
衆人大多惋惜,因為柏秀才所抄書本工整漂亮,每本都賣了好價錢,編纂的那十冊名家輯錄更是拿出去便立刻高價售空,鋪子裏的一半利潤其實都是得益于他的抄本。
不過既說是家中有事,那也無可奈何,且顧忌柏秀才結巴,不善交談,衆人便紛紛給他拿了些點心文墨之類的做送別之禮,劍蘭還給他扯了幾尺粗布,說請柏秀才回鄉自己裁衣。
東西都是很不貴重的,但對于送禮的這些人而言,也是很大方了。柏秀才反複作揖感謝,目光極其真誠。
賀雲櫻在旁只好看着,等到衆人都散了,她還有些顧慮:“到底是他們的一片心意,雖不值什麽——”
“哪裏不值。”蕭熠笑了笑,拿劍蘭給的粗布将所有東西都仔細包了,“我會帶去任上,筆墨會用,點心會吃,劍蘭姑娘給的布,我回頭做一件長衫,萬一将來還有以柏衡之名探望他們的機會,會穿着來。”
他牽起賀雲櫻的手按了按:“我不會再輕看任何人的真心,不然終究叫母親和你都看不起。我知道。”
賀雲櫻這時的欣慰又與先前稍有不同。
這的确是她喜歡之人的應該有的樣子,那些什麽以萬物為刍狗、只珍重心上人的人并不可信。
畢竟人心不如水,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變故,誰知道今日之珍寶是不是明日之刍狗。
只有願意珍重旁人真心的人,才可交,可信,可托終身。
“你先前,也不算太差的。”賀雲櫻彎了彎唇,蕭熠禦下嚴格,朝政之事手段也狠辣,不過在真正的“濫殺”這事上還是有分寸的,士林學子們的确認為他應該更寬厚些,她倒覺得還好。
畢竟有些時候,有些人不見得真的仁厚,只是容易慷他人之慨罷了。
“如何不差呢,”蕭熠自嘲苦笑,“先前我以為自己給了許多,卻還是讓枕邊人含恨抱憾,實在無能。”
“蕭熠。”賀雲櫻輕輕叫了他一聲,“還記得你生辰那日,在青鳳臺上說的嗎?”
蕭熠想了想便點頭,同時緊了緊她的手:“記得,得了你給的這次機會,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賀雲櫻抿了抿唇,亦輕輕笑道:“我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