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男德 他注定是她裙下不二之臣……
有道是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蕭熠雖然在旁的事情上未必全然算是君子,但對待答應了賀雲櫻的事情, 還是謹守的。
所以即便這輕輕的一吻讓他再次心中癢癢的,還是沒忘記賀雲櫻剛剛才提的“外室男德”。
手動了動,終究沒去再抱她,而是眼睜睜看着賀雲櫻滿意地笑笑走了,自己心中微嘆之後,提筆開始批複公文。
不知不覺,一個多時辰過去了。
蕭熠即便運筆如飛,還是得将所有書信一一認真看過,錯漏不得。
所以那樣多的文書全看完批完,時間就已經到了深夜。
略一遲疑, 他還是沒有像先前一樣叫林梧和柴興義進門拿信,而是自己多走了兩次,全拿了出去交給他們,随後才去暖閣。
半日沒有聽到動靜, 估計賀雲櫻是睡着了。
蕭熠着意放輕了腳步, 自己打起軟簾進門。
果如所料, 賀雲櫻手裏拿着一卷書,已經蜷着身子半卧在暖閣小榻上睡着了。
她鬓邊有些碎發随意地虛虛垂着,嫣紅柔軟的嘴唇微微嘟着, 瑩白嬌美的面容在睡夢中好像有幾分難受,不知夢到了什麽, 眉頭輕蹙,然而卻只讓燈燭光暈下的她多添幾分惹人憐惜。
“雲櫻?”
蕭熠此刻已經沒有那麽想去天音寺了,但看她睡着的這樣姿勢不算太過舒服,還是坐在她身邊叫了一聲, 又輕輕拉了拉她的袖擺。
“嗯——?”
賀雲櫻這幾日也是忙忙碌碌的,所以這小睡的一覺便有些沉,醒來的時候還有些不太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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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地看了蕭熠一眼,便朝他伸了手:“公文批完了?”
蕭熠習慣地去牽她的手,将她拉起來:“批完——了。”
最後一個字差點沒能說完整。
因為賀雲櫻就着他的手坐了起來,卻還是困,順勢就紮進他懷裏,像以前一樣,熟練地摟着他的脖子,埋頭在他胸前,繼續迷糊着。
“這——算是東家又‘想’的,不算我不守男德罷?”蕭熠當然順勢抱着她,又笑着說了一句。
“不算。”賀雲櫻懶得睜眼,就閉着眼睛嬌嬌懶懶地随口敷衍,“算你伺候東家,伺候得好,就再想一次——那個,車能進院子嗎?外頭好涼。”
“天音寺不去也行。”對于此刻的蕭熠來說,沒有什麽地方什麽事情是比懷裏的人更重要的了。
“不去?那你早說啊,早說我就回去睡了。”賀雲櫻聞言擡了頭,“那你自己——”
“咳咳,我是說,不立刻去也行。”蕭熠趕緊改口,“東家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不用了。”賀雲櫻搖搖頭。
便是再短的話,多說幾句,那點瞌睡之意也都慢慢散去了。
她很自然地松開了摟着蕭熠的手,從他懷裏出來,先打了個呵欠,随即慢吞吞地過去浸了帕子,在自己酸澀的眼睛上按了按:“走罷。”
賀雲櫻既然肯陪着,莫說深夜走一趟天音寺,便是直接訪遍京城周圍大大小小七山十二寺,蕭熠也是歡喜不盡的。
當下先給她披了一件大氅,才一齊出門登車,前往京北。
在車裏又就着“男德”“伺候”之類的話來回皮了幾句,賀雲櫻算算時辰,還是松了口:“離午夜還有一刻,還算你生辰裏頭,那,也行罷。”
面對如此大方的東家,蕭某人當然要好好勤勉努力一番。
但賀雲櫻還是有追加條件的:“你是我的外室,當然要順着我。”
蕭熠一開始還沒覺得什麽,兩個人在一處,親密與歡愉都是彼此交纏的,誰順着誰,還不都一樣。
不過,他很快便知道,自己又小看賀雲櫻了。
她的确“想”了。
白皙的手指緊緊拉着他的領口,輕輕的連續幾個親吻,唇舌的交纏淺淺的,甜美撩人,卻不肯深入。
他心頭的火被激起一波又一波,賀雲櫻還在他脖子上啄了一記。
然後。
她的“想”就結束了。
可是他沒結束啊!
這比酒醉那日湊過來的一刻更要命,蕭熠幾乎氣到笑:“東家這是故意的!”
賀雲櫻潔白的牙齒輕輕咬着自己帕子的一角,含笑掃他一眼,又去看外頭的月色:“對呀,要不先前怎麽先給你立規矩呢。可是,你也沒吃虧,不是麽?”
她的這一眼,簡直是給剛才強壓心火的蕭熠再潑一勺油。
蕭熠徹底不想說話,索性轉了臉,無奈地深深調整呼吸與身體。
要是東家總這樣“想”,怕也是個體力活……
“蕭熠。”
賀雲櫻又叫了他一聲。
蕭熠這次居然是帶了些謹慎去望向她:“東家有什麽吩咐?”
賀雲櫻勾了勾手指:“抱抱。”
小妖精!
蕭熠差點就脫口而出。
但萬幸靠着超出常人的毅力,還是忍住了。
“東家再這麽欺負人,我怕是就守不住男德了。”終究是自己心尖上的人,他還是嘆了口氣,過去将她摟在臂彎中,讓賀雲櫻有個比馬車板壁更柔軟溫暖的地方靠着。
她舒服地倚着,阖了眼簾:“不守會後悔噠。別忘了,還有兩個多月。”
說着又将他的右手拉過來,揉了揉他連日抄書又批公文的手指與手腕:“不過這兩個月裏嘛,你好好聽話,東家也不虧待你。對吧。”
若說前幾日還是一巴掌一甜棗,今日就更像是給了一車甜棗之後将他吊起來打,可是一邊打,居然還能一邊給他棗。
以前在蘅園的時候,她常常會給他按摩手腕、肩頭。輕重得宜,手法圓熟,是他每每在繁重的公務之後最輕松的一刻。
不是因着賀雲櫻真的按摩之術有多麽出神入化,而是他知道,她愛他,陪着他,心疼他。
而此時懷中的賀雲櫻,當然不再說蘅園裏二人之間的甜言蜜語,也不再是先前那樣的柔順體貼,甚至剛好相反,時時刻刻提醒他本分、期限、到時候記得滾蛋雲雲。
可她手裏到底還是不輕不重地揉着他酸累的指腕,她依舊是看見他的疲憊的。且因着肌膚瑩潤無暇,手上做菜時被油濺到的小點點便一眼可見。
蕭熠看在眼中,心緒如何能不被她全然牽着握着呢。
“雲櫻。”
他忽然覺得一切的波折與笑谑都不再重要。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他注定是她裙下不二之臣。
低低叫了她一聲,後頭的話卻說不出口。
賀雲櫻嗯了一下,等了幾息見他沒接着說,也不追問。
只要是蕭熠開口說話,哪怕一個字,兩個字,她也總聽得出那其中的語氣差別的。
他具體想說什麽措辭,她未必知道,不過還是彎了彎唇:“乖。”
蕭熠緩緩舒了一口氣,回手将賀雲櫻完全抱緊,亦埋頭在她肩頸處:“讓我不守男德這一下罷,回頭東家随意罰了就是。”
他的手有些用力,可不是先前那樣滿心皆是火焰的意思。
賀雲櫻明白,除去了那一層前世華亭畔的心魔後,她已經重新确定,自己還是能讀懂他的。
她也回手去抱他:“嗯,罰你明日在北院閉門睡覺,不要太累了。”
剛好這時馬車在天音寺處停了,外頭的青鱗衛并不敢出聲驚擾,只是安靜等候。
蕭熠松開了手:“到了,咱們下去走走。”
言罷先跳下了車,又伸手去扶賀雲櫻。
賀雲櫻就着蕭熠的手走了下去,眼前月下的天音寺夜景,一如昔年。
兩人往前走,蕭熠沒有松開她的手。
賀雲櫻也沒有向回抽,旁事不提,只說生辰事與父母憾,到底是蕭熠心頭苦,她還是願意在這時候多讓他幾分。
一路往五雲塔方向過去,山間寒風清冽,月色銀輝如洗,風中飄着松竹草木清芬。
蕭熠沒有說話,兩個人安靜地慢慢走着。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賀雲櫻都覺得,每年十月十二夜晚在天音寺裏走一走,回想父母等事,都是在蕭熠生命裏唯一的軟肋。
當然,如今她倒也漸漸知道了。
其實還有她。
數十步又數十步,慢慢地到了五雲塔下,又至青鳳臺,賀雲櫻見蕭熠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比前世的他生辰夜晚更加沉默,心中不由有一點點難過。
她想,這大約是因着母親霍寧玉已經重回京城了。
其實人間有些事,看似荒謬,卻是有道理的。譬如,相見争如不見。
當初蕭熠以為母親霍寧玉早早病故,這當然是身為人子的一大憾事,痛失天倫,不得膝下承歡,不得奉養慈母。
然而當他輾轉得知母親尚在人間,卻是主動抛棄了他,這又是何等感受?
當初蓉園重見,母子二人皆有落淚。
可是霍寧玉回到京城之後,以賀雲櫻看他們母子間的說話,并上一回的沖突,便知其實當年霍寧玉并不是只想抛棄丈夫老靖川王而已。
老靖川王的性情如何,賀雲櫻當然無從得知。
但只論政務上的手段,對人心的謀算,天下人皆知,小靖川王蕭熠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什麽道不同不相為謀,一別兩寬各自歡喜,那終究是夫妻之間,分開也就分開了。
母子之間關系卻怎能如此?
尤其當年天下皆聞老靖川王妃“身故”的時候,蕭熠只有十二歲。
“伯曜。”賀雲櫻遲疑了一下,還是主動緊了緊蕭熠的手,柔聲道,“有些事,是生下來就沒有辦法選擇的。”
“是。”
他應了一聲,依舊在青鳳臺畔極目遠眺。
越發冷冽的晚風中,聲如金玉。
“人生總是有遺憾的,對罷?”賀雲櫻又勸了一句。
蕭熠這時轉過了身,将她的另一只手也牽起來合在掌中,低頭親了親,才再微笑望向她:“我沒有了。”